《One Day》Raphael

1、一章完

　　天越来越凉了。

　　无风。浓云低低地压在城市上空，象一座座铅灰色的城堡，纹丝不动。雨时紧时慢地下着，没有片刻稍停。

　　没亮灯的房间静悄悄的。偶尔传来某处门窗开合的声音，但也遥远得恍如隔世。

　　贵臣支着胳膊趴在窗口，撩起一角窗帘，静静地望着灰色的天空。“雨又大起来了……再这么下一天，郊外的红叶就该落光了吧。”

　　由里抱着毯子窝在沙发里，怔怔地望着伫立窗前的恋人。一件单薄的浴衣随意地披在身上，柔软熨贴地包裹着他瘦削的肩膀，和脖颈线条流畅地衔接在一起。再往上，是被托住脸颊的手略微抬起的下巴。然后是侧脸。微翘的唇。他好象转过头低声说了句什么，却没有传进由里的耳朵。由里脑海中只有恋人蝶翅般微微颤动的睫毛，和它们投在在面颊上那抹时浓时淡的的阴影。

　　雨天晦暗不明的天光里，恋人的身体似乎闪烁着蓝白的微光。而这光芒从一开始就刺伤了由里的眼睛。

　　贵臣丢下窗帘回到沙发上，贴着由里坐下。“你摸摸看，我多冷。”

　　纤细的手指轻轻搭在由里手腕上，很冰。

　　由里条件反射地把它们合在掌心里，另一只手揽上贵臣的脖子。贵臣柔顺地倒在由里怀里，触在他颈窝的鼻尖象瓷器一样冷。

　　“你刚才说了什么？我在走神……”

　　“啊……我说，郊外的红叶……一直想和你去看一次呢。好可惜。……”

　　由里无言地抱紧他。贵臣身上的寒气隔着单薄的衣料渗透过来。靠在自己怀里，一边微笑一边喃喃说着话的恋人，为什么看起来有些寂寞呢。

　　为什么拥抱着最心爱的人，心还是如此空旷呢。

　　最近由里总被这样的感觉困扰。

　　自从出了上次的事，两人都没再去过学校，在这个隐秘的公寓里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

　　这是他们第一次有机会心无旁骛地整日相守。早晨同时睁开眼睛，夜晚听着对方的鼻息入睡。一起读厚厚的书，一起做简单的饭菜，一起沉默，一起微笑，争论无关紧要的琐屑小事，长久地注视着彼此。

　　对与世隔绝的生活和未来可能面临的险恶处境，贵臣没有说一句话。两人都清楚，他们正坐在台风眼中的花园里。贵臣不提将来，他所想的，也许只是让平静安详的生活维持得长久一些。

　　如果这样，自己应该满足才是。

　　但贵臣看自己的眼神有了变化。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时间似乎越来越少了。

　　起初，贵臣会在睡梦中惊醒，浑身颤抖却不肯说梦境的内容，只是睁着凄惶的眼睛，紧紧抓住他。现在，贵臣的目光却总若有所思地望向别的地方。

　　那是准备前往远方的眼神。

　　由里知道，那个温和柔媚的外表下潜藏着另外一个贵臣。那个自己并不了解，被赤黑火焰缠绕着的夜叉一般美丽而强悍的贵臣。那个寒冷的雨夜，在他最脆弱的时候，我碰巧成为可以依靠的对象。贵臣接受了我，不过是接受了一个被选择的结果。他……一直被我牵扯着才走到今天。如果把决定的权利交还给他，他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由里慌乱地发现，自己的平衡轻易地被打破。不安早已种下，并且埋藏得如此之深。

　　那个单纯的人儿，他已经看不懂了。

　　贵臣待自己的态度没有什么不同，甚至更加温柔。但那双眼睛不透露任何让自己安心的讯息。而自己又无论如何问不出口。

　　贵臣沉默，由里就暴躁。

　　贵臣柔顺，由里又懊丧。

　　由里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在原本确信不疑的地方出现了裂痕，怀疑和不安在身体里左冲右突，找不到出口。最后还是只能抱他了事。

　　明知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拥抱过无数次的身体是如此温暖而让人迷醉，像一针吗啡，让他忘记所有的疑惧。

　　身体融合的瞬间，仿佛灵魂也圆融无间了。

　　有时，由里会无法控制地想要伤害他。想让他疼痛。想听他欲泣的声音。想撕开他平静的面容。想他在狂乱中无数次在自己耳边确认，他是爱我的。心里清楚，那双手即使痛苦到颤抖也不会放开自己。给予他疼痛的时候，自己的心也一样痛不可抑。

　　眼泪和高潮一起失控。泪水温热地坠落在贵臣胸口，贵臣只是叹息，用手指轻轻抚摩他的眼角。

　　时至今日，你还需要我吗，你爱我吗这样的话，由里已不准备再问出口。

　　贵臣。能和我并肩而立的唯一的人。我的爱人。

　　你是属于我的。我要你只看着我一个人，因为我的眼中，也只有你一个。

　　不管你曾经是什么，将来又会变成什么——

　　我怎么可以把你放开？

　　细沙击窗。氤氲在房间里的寒气渐渐被两个人的体温驱散。

　　手指下意识地插进贵臣发间。指尖碰到耳垂，柔润的触感让由里心中一片甜醉，又微微一痛。

　　“等天转晴了，一起去看红叶吧。……”

　　不知何时，伏在怀中的人已经沉沉睡去。蝴蝶般的睫毛静静覆在脸侧的阴影中，好像只是休憩片刻，下一秒钟就会翩然飞去。

　　由里无声地叹了口气，轻轻抱起睡着的贵臣，向卧室走去。

　　雨声小了，过了一会，竟然停了下来。天边，灰色云块分开了一条缝隙，漏下几束淡淡的日光。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