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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一片叶子。
      在平和处落下,空望着上头的枝丫。
      我没有想到,这暗室里,竟是另一番天地。
      “奇花万树锦鳞泳,古木千株翠鸟鸣”,琼楼玉宇,都藏于这百般芬芳。正中,是用羊脂白玉雕成的龙凤圆台,圆台上,只放一净瓶,那瓶中空无一物。
      一片叶子。
      落在平和处,上头的枝丫空望着它。
      “这里是禅定先尊的花囿。”严辌頫弯下腰,拣起地上的落叶,眼中似有些怀念。
      禅定先尊……
      我知道他,或者说,整个华胥就没人不知道他。
      他是严辌頫的师父,百年前,他们师徒二人共同封印了灾厄。灾厄虽封,可他却在最后的大战上陨落,不过,也有传闻说……
      斯人已逝,长歌当哭。只可惜,百年后的今天,灾厄卷土重来,而他却只剩一座衣冠冢供人参拜。
      叶子在严辌頫手碾成了细碎的粉末,零星地向地面撒去。
      “五百年前,我和禅定先尊便已料想到灾厄的重现了。”他迈着坚实的步子,向那龙凤圆台走去,“只是,没想到会这般快。”
      五百年……或许对于他们来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吧。
      “当年,就已经知道了?”我看着他的眼睛,不想错过他一丝神色的变化。
      “我同师……同禅定先尊拼尽了全力,也无法将灾厄铲除殆尽。”他眸子微闪,眼神晦暗不明,“最终,只能堪堪将其暂时封印。”
      “灾厄……究竟是什么?”
      是凭空出现的鬼怪吗?是诡谲云涌的异象吗?在我亲眼所见后,我总觉着,这灾厄并非表面如此。
      严辌頫突地转身,凝重地看着我。于是,一双眸子对上了另一双眸子。
      在我故作镇定的紧张中,他开口说道:“那是一种外界的不明力量,它们寄宿于人们的心中,并不断催发恶念。当心中所有的善被消磨殆尽后,人也就不再是人了,他们……会被灾厄变成种种鬼怪,以善念为食,无差别攻击所有人,并夺走身体,使其成为新的鬼怪。”
      又一片叶子落下,这一刻,静悄悄。
      他再次开口,打破了这份静悄悄,“我们无法杀死所有人,我们不可能杀死所有人……今日,一人厄化,杀之;明日,第二人,第三人……若这般见之杀之,华胥国,又该如何?我们别无他法,我们只能暂时的封印……”
      没有叶子落下,我的心,静悄悄。
      沼泽般的静,是有藤蔓的枯死。
      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有些痴愣,但他还定定的看着我,好像在等待着我的回应。
      我有一个不好的猜测。
      “禅,禅定先尊他……”
      “……先尊他,为华胥耗尽了大半的力量,最终被灾厄侵蚀,在即将厄化的最后一刻,我遵循先尊的命令,将他……”
      “我知道了!”我打断了他的话,没让他把最后的那个词说之于口,“别说了……别说……”
      他仍看着我,仿佛无论我问什么,他都会如实相告。
      一双眸子避开了另一双眸子。
      这双眸子想了很多。
      但它忽略了另一双眸子的悲伤。
      “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吗?”
      这双眸子有些平和,有些空旷,有些绿肥红瘦。
      严辌頫走到龙凤圆台处,捡起净瓶,细细端详道:“先尊曾于这净瓶中育过一颗海棠,说它是根除灾厄的唯一办法。”
      “那这唯一的办法呢?”我看着他手里空空如也的净瓶,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这花原本是要悉心培育着,慢慢长开的。可是灾厄传播的速度实在太快,我们没有时间,只能先将灾厄封印。大战后,先尊陨落,京行城动荡不堪,待我赶回这儿时,原先设下的重重术法竟不知被何人解开,那花,也不翼而飞了。”
      心烦气乱,不知什么时候,我已把自己放在和严辌頫同一战线的位置上了。
      “为什么是我?您,又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我其实不太纠结他的回答了,就算后面的回答都是谎言,也没什么关系了。
      只要那灾厄是真,我就无法置身事外,每一个华胥人,都无法置身事外。
      严辌頫有些入神,也有些严肃地盯着我,“你是灾厄重现后被其攻击的第一人,也是唯一一人;你是华胥境内,唯二没有被灾厄寄宿的人;你是爻无卦象上,灾厄重现后的唯一变数。”
      “凭这些,你足以让我坦诚相待。”他又顿了顿,直接忽略了我的茫然,接着开口说:“你并非棋子,我也并非棋局上唯一的棋手。棋局的另一头,是灾厄,是华胥国上下共同的敌人,华胥的每一人,都可以是棋手!”
      “可他们根本不知道灾难的重现!他们到现在,还以为灾厄在五百年前就已经被消灭!”
      “现在还不是时候!棋局还远没有开始!”他语气有些加重,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又叹气道:“还记得那些鸽子吗?”
      “弟子记得……”
      “鸽子只是个开始。鸽、蛇、彘,这是灾厄被杀死后,造物的变化,而随着这变化,灾厄的力量也会越来越强!前两种我一人便可解决,算不得什么,唯有变为彘后,灾厄才会大肆变异,而那时,这场华胥与灾厄的对局才真正开始。而若现在就告诉民众,只能叫他们连一点安生日子都过不得!”
      “那为什么告诉我?”
      我并没有生气,只是觉着有些累,有些心累。
      他找到我,说这些,就像桥头得有桥,山前得有路,荷花得在夏天开,枫叶得在秋天红般理所当然。
      我也觉着是理所当然的,如果我是他,也会找到这个像我一样巧合的人。
      可惜我不是他。虽然我知道这理所当然,但我还是觉着累,觉着有些泰山压顶的累。
      变数不想知道自己是变数,可它还是知道了。
      “因为……”
      我打断了他的回答,我知道他的回答。
      之前的年少轻狂,之前的自我安慰,在这残酷的灾厄的真像面前,都只成了堆积在心中的累。
      严辌頫是尊上,是华胥的尊上。责任在肩,他必须找到我,告诉我,就像五百年前,他为了华胥,必须杀死自己的师父一样。
      我还是有些羡慕那条白川。
      毕竟它只需流淌就好,不用思考太多。
      “过小选,过大选,都是为了培养我的术法基础,最后,同尊上您共担除厄大业吧!”我一股脑的说了出来,似乎这样,心中的累就能少一些,“我答应!”
      我应了下来。似乎只因为这是华胥的灾厄,而我是华胥的人。
      一切都理所当然。
      我应了下来。我想做那白川,不用思考太多。
      一切都如释重负。
      在我答应后,严辌頫并没有露出我想象中的满意的表情,他好像有些痛苦,好像有些无奈,只在最后我退下时,对我说了声抱歉。
      这声抱歉,是对我说的?是对先尊说的?是对他自己说的?还是对华胥国说的呢?
      或许都有吧。
      也许我也该对他说声抱歉……
      回去的路上,没有叶子落下。
      我扯下一把叶子,叫它和上方的枝丫两两空望。
      今晚莫名其妙,今晚出乎意料。
      好像一下子就和师尊熟悉了起来。
      我手里攥着叶子,叶子和枝丫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尽管如此,那温柔的月光也依旧会填满他们彼此的空白。
      在白川的粼粼上。
      在人心的善恶处。
      桥头依旧有桥,山前依旧有路,荷花依旧夏天开,枫叶依旧秋天红。
      一切都未变,一切都变了。
      我有些想笑,于是我放声大笑。就算明天想做条白川,今夜也应把觉睡好。
      我回到住处,把自己裹在了被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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