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真的不是魅魔啊》渝爻

14、陵水城（十一）

　　“嘶——”

　　阿絮将将从榻上坐起身，立刻被脑袋上尖锐的痛感袭击了。

　　她抬手摸了一下额头，摸到一个巨大的鼓包，又低头看了眼身上妥帖的寝衣，一时呆坐在原地，有些茫然。

　　这是什么情况？她只记得她晕了过去，然后...

　　“纪姑娘？你醒啦！”
　　忽然一道笑盈盈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阿絮循声望去，看见一个端着托盘的圆脸小侍女站在门口。

　　那小侍女见她看过来，快步迈进屋内，将托盘在床头小几搁下，她这才看清托盘上放着的原来是一碗参汤。

　　“姑娘您这一昏就昏了三日，老爷和少爷都可担心了呢。仙君说您今日差不多就能醒来了，果真是神机妙算。”小侍女将参汤递到她手里，“少爷特意嘱咐给您留半根灵参煲汤。仙君嘱咐了，一醒来就给姑娘喝下去才好呢。”

　　阿絮懵懵地将碗接过手，只觉这汤不烫不凉，温得正好，闻着亦是香气扑鼻。
　　哪怕她这人不大识货，也看得出不仅参是好参，炖汤的人手艺更是上乘，必然是整夜都时刻盯着火候，才能炖得如此晶莹的汤色。

　　“替我多谢你们公子特意照拂了。”她捧着碗，没忍住多问了一句，“那...我师父现在在哪儿？”

　　“仙君吗？”小婢女被问得一愣，含糊道，“听说小姐早些时候醒过来了，也许是去看望小姐了罢？”

　　阿絮眼神一闪，“哦”了一声，就低头去喝汤，一气儿喝完之后，又笑盈盈夸道，“你们郡守府的厨子手艺真是不错，粥做得好吃就罢了，连汤也炖得这么好。”

　　“诶？”侍候在旁的小婢女闻言有些疑惑，“府里的厨子,,,？”

　　她张了张嘴，仿佛正想说些什么，可阿絮却被余光中一席突然出现的粉衣身影吸引去了视线。

　　少女歪歪脑袋，看着倚靠在门边、脸上隐有倦容的青年，“师父？”

　　“醒了？”他跨过门槛，信步朝床边走来，“昏了三天，林公子日日差人来问好几次，如此殷切，你待会记得让人带个话过去。”

　　阿絮咂摸了一下他的语气，没品出个什么味儿来，遂扬起个笑点点头：“好呀，正好他送了参汤过来，炖了好久呢，我是该当面谢谢他的。”

　　“嗯。”李澹微微挑了下眉，“是该谢。”

　　一旁的小婢女弱弱道：“诶...”

　　阿絮又道：“师父怎么看上去眼下发青，没休息好似的？不会是这几日照顾林小姐太辛苦了吧？”

　　“她可要比你省心得多，至少昏迷也是安安静静地昏迷，不会在半夜大喊大叫说梦话。”他淡淡莞尔，眉眼间却是一派冷然，“本尊毕竟未曾进补，眼下乌青，实属正常。”

　　“说、说梦话？”阿絮眼角一抽，“什么梦话？”

　　李澹无言地斜她一眼，抱起手臂转过身去，“你这样的还能说什么？你说你想吃红油猪手和糖醋小排，再配两碗米饭。”

　　阿絮：“......”
　　真的吗？虽然郡守府的伙食确实好，他们厨子做的猪手和小排也确实好吃，但她也不至于馋成这样吧？

　　“既然醒过来了，就起身去见见郡守和林小姐吧。”他似乎没什么心情同她扯闲话，撂下这一句，就抬步往外走，“动作快些，我在门外等你。”

　　阿絮“哦”了一声，探身去拿叠在床头的衣裳，摸到袖袋位置的时候，却是猛然一僵。她反复摸索了两下，终于确认那袖袋中只剩下了一个鲁班锁。

　　“你这几日有没有看见过一块大约手掌大小的竹牌？”阿絮一把拉住床边的小婢女，慌乱地同她比划，“很旧，暗红色的，上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那原本快要走出去的青年听到这话，脚步不由得顿在了原地，微微皱着眉回望过去。

　　“竹牌？奴婢没见过啊！”小婢女道，“要不奴婢去叫人帮姑娘找找？也许是随手搁在哪里了，姑娘记不得了...”

　　“不会的！”她提高声音打断道，“我从来不会离身的！”

　　阿絮这人看上去从来都是万事不经心，就连面对濒死的林小姐时，也是从容不迫的。这副彻底慌了神的模样，别说是郡守府的小婢女了，就连李澹都是第一次见。

　　小婢女惶恐道：“姑娘别急，左右姑娘这几天都在房中，总不会丢的！奴婢立刻差人去找！”

　　“不必了。”
　　李澹折返回来，从袖中掏出一块用帕子抱起来的长条物什递给她，“是这个吧？那天我在床下捡到，兴许是从你身上摔出来了。”

　　阿絮接过来一看，果然是她丢的那块竹牌，顿时松了一口气，可下一秒又立即绷紧了身子，抬起头，果然看见李澹正用探究的眼神盯着她。

　　“怎么了？”她故作镇定，“多谢师父帮我拾起来，不然我这旧物可就要找不到了。”

　　李澹唇角微微一动，终究还是没说什么，默然转开眼。

　　阿絮这回麻利地收拾好了自己，与李澹一同朝郡守府的主屋大堂去，脚步轻巧，神情气爽，全然没有昏迷了三日的虚弱感。

　　方才她极快地探查了一下自己体内的情况：体内的蜮魇被吞噬得干干净净，这具身体的修为水平也跟着颇为见长，想来再多熟悉一下分魂术，下次就不会出现昏倒这种丢人的情况了。

　　随侍一旁的小婢女看着乐呵呵的阿絮，忍不住笑道：“纪姑娘似乎心情很好呢。”

　　她顺势道：“你们小姐醒了是好事，我自然心情好了。”

　　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两句，大堂已是近在眼前。门前站着个瘦高的人影，看见他们一行人，急忙跑了过来，马尾在脑后晃晃荡荡，被阳关晒得泛着暖意。

　　“姐姐！”

　　是林璟言。
　　阿絮快速瞟了一眼斜前方的李澹，又移回眼，冲他扬起个笑，唇角两侧梨涡深陷：“林公子。”

　　少年奔到她面前，也露出个腼腆的笑容：“你终于醒啦？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差不多大好了，多谢你送的参汤，熬得很好喝。”

　　“啊。”林璟言眉梢微挑，旋即又笑开来，“没事儿，有用就好！阿姐醒来之后也好多啦。”

　　他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引着阿絮往里走，视线有意无意地黏在她的侧脸上，半分都舍不得挪开。

　　将将跨进门内，便猛听一阵咳嗽声，抬脸看过去，林琬宜与林郡守落座堂上，望着两人，赫然是一脸揶揄。

　　“真是...听见下人禀报你们过来了，连我这个亲姐姐都不关心了。”林琬宜用袖子捂着嘴窃笑，“这么喜欢，不如跟着尊上去了算了，去正统仙门好好学一学当弟子的规矩。”

　　少年眼睛亮了：“真的吗？可以吗？”

　　大家于是又齐刷刷地转头望向李澹。

　　这个要求未免提得也太过突然了，但李澹看着还是那么一脸波澜不惊的样子。
　　他稍稍打量了一下林璟言，最后道：“你天资算不错，但那散仙没有给过你系统性的教导，功底还不够，就算要进入醉怀楼修习，也须得从外门弟子起步。”

　　“下月恰逢醉怀楼招收新弟子，你要是当真有心要入门修行，可以自行去洛山脚下的莲郡报名，试上一试。”

　　他提起“散仙”这两个字，一下让阿絮想起了什么，神情一僵：完了，真是昏了头了，差点把那件事给忘了。

　　林璟言率先留意到她脸色不虞，低声道：“怎么啦？”

　　阿絮犹豫了一下，只道没事。
　　林琬宜不过是在病中才意外唤醒了深层记忆，如今醒来，还记不记得都难说。为免遭成恐慌，这件事情还是不要当着林家人的面说出来为妙。

　　至于“褚则”，既然提到这个人大家都没有恐慌，多半在她昏迷的这三天里，李澹已经将尸体处理妥当，并给过众人合理的解释了。

　　那厢，林郡守同李澹道：“剑尊和纪姑娘离开陵水之后是直接返回贵宗吗？小人愿意派车马护送，承包一路吃穿用度所需银两，不知尊上可否带上犬子同行，这样小人也放心些。”

　　李澹摇头道：“我们不回宗。况且招新是在下月末，现在与我们一同动身，未免太早了一些。”

　　林琬宜道：“剑尊今日下午就要动身离开了吗？”

　　李澹道：“林小姐病势大好，顽徒也没有大碍了，自然没有再叨扰的理由。”

　　这厢，阿絮听了他的话直撇嘴：一口一个林小姐叫得倒是温和，怎么说起她就是“顽徒”？她哪儿顽了？

　　林琬宜闻言叹道：“若你们今日就走，那实在可惜了。”

　　阿絮奇道：“为什么？”

　　“今晚，陵水城要办夜春榷市呢。”她微笑道，“爹为了筹备这次榷市，可花了不少心思，虽然不少繁华城池都办过榷市，但这次绝对称得上是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次。”

　　“剑尊博闻广识，可能不觉得稀奇，但姐姐是第一次来陵水吧，兴许没有看过？”

　　阿絮当然没有看过。而且，她对于这种热闹的人界活动非常有兴趣。

　　少女显然有些意动，眼巴巴地看向李澹，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瞳里写满了“我想去玩”的渴望。

　　“师父。”她挪过去，娴熟地开始自导自演，“夜春榷市是什么啊？我是乡下地方来的，还从来没有见过呢。”

　　他立在原地，岿然不动，低下眸子凝睇她，想看她又要作什么妖。

　　“您说这榷市好玩吗？我感觉还挺好玩的。师父能不能陪我去看看啊？”阿絮摇他的袖子，“哎，当然了，不行也没关系的...”

　　李澹：“......”
　　好一个卖乖讨巧的能手！

　　剑尊大人把自己的袖子毫不留情地抽了出来，无语道：“知道了。”

　　阿絮没想到李澹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十分惊喜：“真的？”

　　“嗯。”他话音懒散，“但我不去，你若要玩，便自己去玩一圈罢。”

　　“啊？”她顿时泄了气，神情变得沮丧起来，“师父不去啊？”

　　怪不得答应得这么利落。他若不去，这人生地不熟的，她一个人有什么好玩的？
　　一腔出行的热情，一下子就被他的话浇灭了一半。

　　“没关系啊。”

　　就在这时，一道亮堂堂的声音自身后插了进来。

　　“尊上不想去的话，那璟言陪姐姐去好了。”那声音道，“我知道不少有意思的摊子呢，保准姐姐玩得尽兴。”

　　阿絮讶然地转过脸，可偏偏就在这时，少年顺势朝她俯下了身子。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得很近很近，近到阿絮甚至看得清他脸颊上青涩幼嫩的容貌，还有唇角边微露的尖尖虎牙。

　　几个呼吸的凝滞，视线交错间，白皙的脸颊炸开赧然的粉色。

　　“...！”

　　气氛忽然间变得微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