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证大道三次祭师》殊俗

27、摄魂之术

　　这段时间帝都可谓翻天覆地。

　　贵妃与废后换子一事就像水炸进油锅里燃起一顿劈里啪啦的声响，民间传的沸沸扬扬，可宫里却对这件事三缄其口。

　　先是国师假冒神使，篡改神意，蛊惑民心，被凌迟三千刀处死；紧接着便是贵妃残害皇嗣，勾结前朝，意图不轨，被囚于东陵庙；后是元薇帝重病下罪己诏，大有放权之意。

　　总之便是一句话，废太子回宫了。

　　夏日酷暑难吟，嘶嘶哑哑的蝉叫声更是添了一把火，而东宫里有无数冰块堆积，倒是难得的清爽。

　　贵妃塌上，昏睡着一名女子。

　　惊雪棠就坐在塌边拿着手帕一点一点的给她擦拭着手指，千放鹤足足昏迷了一个月，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太多了，处理起来十分费劲，惊雪棠不知道该给她用什么药，只能先涂抹一些凡间的药膏。

　　白皙的如上好羊脂玉的脖颈又渗出一道血痕，仙子的血内含无上神力，是不能轻易浪费的，他就像地狱深处青面獠牙的艳鬼见着一口血就不管不顾地吸了上去。

　　直到伤口越来越撕裂，直到他喝的比流出的血还要多，直到千放鹤疼的眉头都皱起来，晃动的手指无力的推搡着他。

　　惊雪棠这才停了下来。

　　他唇染血色犹如艳丽桃花，与千放鹤苍白面容形成极大的反差，“不装睡了？我还说你在不醒就喝干你的血。”

　　千放鹤浑身都疼，尤其是脖颈上的莲花项圈把她控制的死死的，用力扯了扯才发现她一点灵力也没有了，现在弱的比凡人还不如。

　　“没想到，你炼器也挺不错的。”

　　千放鹤的第一句便是夸惊雪棠炼器炼的好，如同在朱雀大道上，赞扬他会剑会阵法，说他有天赋。

　　“你应该生气，愤怒；骂我阴险，白眼狼；恨我背叛你，伤害你。”一只簪子放在千放鹤的手里，对准了自己的脖颈，使劲往里一扎，血瞬间就冒了出来，惊雪棠想让她好好出口气......

　　“不管是淫其技巧还是花招手段，技不如人便要服输。”千放鹤挣扎着靠在塌边拿走了簪子，没有挣脱得了惊雪棠的圈套，是她败了，她玩得起也输得起。

　　“如果你一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局，你还会救我吗？”惊雪棠的眼睛好似放大镜定格在她的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都不打算放过。

　　许久，千放鹤才点了点头。

　　“我对你这个人没有期待，对你的想法也不在意，当初救你，保护你，也仅仅是我想这样做，并不需要你的感激或是报答，至于背叛亦不重要。”

　　“时光倒回，再来一次也一样。”

　　惊雪棠低下了头，脑海中却会想起与千放鹤在安和镇遭到背叛时，她也是这样说的。

　　原来，在她眼中，他与芸芸众生中的蝼蚁没有什么区别，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无法撕破她那张名为平静的假面。

　　一阵珠帘晃动，一名宫人走了进来。

　　“陛下，太后过来了。”

　　元薇帝与李贵妃还有众多皇子公主全部被人囚禁起来，即便未登基，但废后与废太子俨然成了整个夏宫的主人。

　　“让她进来吧。”

　　话音刚落，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便推开拦着的宫人，急忙忙的走进殿内，“惊雪棠，你把李道容藏在了哪里？”玉花怜直奔贵妃塌边，看着闭眼休息的千放鹤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时才不知觉的松了口气。

　　“你这些天，一直不肯见我，是不是在生我气，怨我把你和惊慕莲调换，怨我把你和李道容分开？”玉花怜神情已经有些癫狂，如果不是惊雪棠被焚烧祭天，这些秘密她打算咽在肚子里一辈子，谁也不说。

　　“你现在知道了身世，是不是要抛弃我回到李道容身边？”玉花怜神情癫狂，这世上她可以输给任何人，唯独不能是李道容，以前后宫争宠，现在要争夺儿子。

　　“你还把她藏起来，是害怕我伤害她吗？”她悲凄可怜的声调又带了一丝埋怨。

　　“没人要把她藏起来，和惊蛰澜一样犯了错关在东陵庙里，你要是想看随时可以去。”惊雪棠没有任何隐瞒，他一点也没有对于身世错换的看法，不在意的样子仿佛李道容也只是陌生人。

　　“那你是认她还是认我？”玉花怜眼睛睁的圆圆的势必要要讨一个答案。

　　此时，有一名宫人进来。

　　“陛下，东陵庙那便的人回禀说，贵妃绝食非要见您一面。”

　　这话十分精巧的传到玉花怜耳朵里，“不许去，你不许见她。”她一点也没有错事的愧疚，依然向小时候一样强势的出现在惊雪棠面前，逼着他做选择。

　　只要一碰上元薇帝和李道荣的事情，她就会发疯，这么多年，惊雪棠道也习惯了。

　　他右眼金光闪过，玉花怜像是定住了般消停下来，过了好一会，她又像是被激活一样，安安静静地走到惊雪棠面前，可怜兮兮地控诉道：“小雪儿，好多天都见不到你。”

　　“在准备册封仪式，我会让元薇帝收回废后的旨意，大夏唯一的皇后与皇太后都会是你。”

　　玉花怜宛若一个孩子，而惊雪棠也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她。

　　她不知道小雪儿说的什么意思，却也听话的点了点头。

　　“月合，扶太后回去休息。”

　　直到人走了，他才又蹲在千放鹤的塌边，“你和玉花怜真是两个极端，她是事事都要控制我，要把我紧紧抓在手里；你是事事都不在意，随便我如何放肆作践。”

　　装睡的千放鹤又睁开了眼睛。

　　玉花怜夺人子一点愧疚也没有反而还要与李道容争抢；惊雪棠明着在她跟前忏悔，可眼中毫无悔改之意。

　　这两人不亏是母子。

　　“你对她用了摄魂。”千放鹤说的斩钉截铁，“什么时候开始的？”

　　惊雪棠爬上了贵妃塌挤在了她旁边，“也是十岁的时候，那个时候玉花怜已经是废后了，她精神不好，时常在宫里发疯，动辄便要打骂我，在加上我身上还有蛊毒，是真感觉活不下去了，偶然得知了自己的身世......”

　　“那个时候还小，受了一点伤害便觉得委屈，躲到御花园时，恰巧遇见了李道容，惊慕莲就在一旁踢着蹴鞠，我从假山后出来时候吓到了惊慕莲，他摔倒在地上，腿蹭破了一小层皮，李道荣很紧张，急忙抱着他就是一顿哄，却怨恨地看着我。”

　　“她讨厌玉花怜占了皇后位，讨厌我占了太子位，她怨恨我一出现就让她的慕莲儿受了伤。说来你可能不相信，我出生就被批为灾星，宫里各种白眼看多了，唯独李道容的眼神尤为恶毒，是真的恨不得我去死一样。”

　　“即便说，我才是她的儿子，我才应该被她护在怀里也无济于事，一个人的偏见和偏爱都来的太深刻了。”

　　“她满心满眼都是惊慕莲，数十年的精心养育是没有办法让她放下的，我就算回到了她的身边，也无法取代惊慕莲的地位。”

　　“不能给我完整母爱的李道容，我宁愿不要。”

　　“那时我就在想一辈子与废后在恩恩怨怨中度过也挺好的，最起码她只有我这一个儿子，她此生对于孩子的爱与恨都给了我一个人。”

　　“玉花怜学不会温柔的爱我，我就一点一点的教她；玉花怜精神不好，疯疯癫癫的，我就用摄魂让她忘了一切；玉花怜被废了，我以后让她复位就是了。”

　　“慢慢的她的世界里只有我一个人，眼里也只记得我这个儿子，她会叫我小雪儿，她会安安静静地呆在我身边，她会给我缝补衣衫，她会想念我......”

　　“可能是在朱雀大道上，我要被焚烧时刺激到了她，让摄魂失效了，她又记起来有关元薇帝与李道容的恩怨，疯疯癫癫地说了一大堆话。”

　　但惊雪棠并不反感朱雀大道上的玉花怜，看到她清醒之后，仍然要救他，愿意代他去死，玉花怜真的把她当作了亲儿子那个时候。

　　他与玉花怜在爱恨中较量了这么多年，他也终于拥有了一份完完整整的毫无保留的母爱。

　　那一刻，他真的释怀了，也原谅了玉花怜的所作所为。

　　惊雪棠把头靠在千放鹤的肩膀上，缓缓徐徐地刨开内心说着这些事情，他整个身子都缩了起来，很像一只基于寻找庇护的小鹌鹑。

　　看着就可怜。

　　千放鹤微凉的指尖抚摸在他耳边，她不知道该这么说，修仙的人亲缘都浅薄，圣君也不止一次地告诫过她大道三千中，唯有无情破万局。
　　她出生便为君，父尊说，她可以关爱族人，慈爱仙妖鬼魔四族，唯独不能带着情去做圣君。

　　天，地，君，亲，师，中的一切情感都与她无关。

　　所以，她可以动手杀千华杀怜笙......将来，她亦可以杀更多的人。

　　她不明白惊雪棠为什么执着于玉花怜虚假的爱，但也没有反对，只是轻声地说了句，“幻术得到的并不长久，迟早会反噬自己的。”

　　惊雪棠却不甚在意。

　　“虽然我经常装的弱小又可怜，但你要是真的同情我，就惨了。”他爬到千放鹤面前，睁着那双漂亮清眼的眼睛傲娇地说，“我可坏了，会剥你的皮，拆你的骨，喝你的血，让你永远留在人间。”

　　“滚啊。”

　　还没等他豪言壮语完，千放鹤便一脚踹了过来。

　　惊雪棠反应倒快，揽腰抱着千放鹤三两步地跑出了东宫，“走啊，我们去东陵庙，看李道容。”

　　人已走远，徒留一地欢声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