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农家女》画里风里

43、第 43 章

　　黎秀红不敢看她娘亮如银刀般锐利的眼神，瑟缩着别过头。

　　黎爷爷拿着水烟筒敲了敲地面，视线在二女儿和二女婿身上掠过：“饭也吃了，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潜意思就是赶紧滚蛋。

　　黎秀红清楚她爹的性子，平时沉默寡言，家里的大事小事基本都是她娘做主，但是如果她爹发话了，那就表示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

　　两口子满怀期待地来，却败兴而归。

　　二姑丈当面甩脸色，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群没见识的乡下土鳖子！

　　他推着自行车，越想越气，踹了一脚旁边的石头，力度没找好，疼得他脸色扭曲，倒抽一口冷气。

　　“这个破地方，活该这里的人一辈子都是穷鬼！”

　　骂了半天，心里窝着的那口气发泄了大半，二姑丈琢磨道：“你娘家这里说不动，回去跟美君做做工作，让她去试试。”

　　黎秀红就生了两个孩子，陈美君是她的小女儿，和黎霜霜差不多大，纺织厂副厂长的儿媳妇这个名头确实叫人心动，可是副厂长的那个小儿子人她见过两次，人长得一般，个还矮，结过婚，比女儿大了十岁。

　　她不是很乐意女儿嫁给一个二婚的，说出去不好听，关键是女儿也不愿意，那丫头打小就喜欢长得好看的，叫她嫁给一个丑男，还不知道到时候闹成什么样。

　　二姑丈一看媳妇露出这样的表情，知道她心里什么想法：“女儿嫁过去吃香的喝辣的，一辈子都不用愁，我还能找到机会转正，等儿子大了，我再干几年，工作就是儿子的。”

　　黎秀红虽然疼爱女儿，但是比起儿子，当然是丈夫和儿子更重要。

　　二姑妈人是走了，但是留下来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好。

　　张荷花憋着气，情绪不高，看家里的哪个都不顺眼，把人指使得团团转，问题是你干活，她还嫌你碍眼。

　　主打的就是一个老娘心情不好，折腾你们也得给我受着。

　　黎国兴躺在床上，翻个身，木床发出吱呀的声响，闭着眼睛酝酿半天睡意，还是睡不着，翻来翻去。

　　今天忙了一天了，何红娟很累，很想睡觉，可是身边的人翻来覆去，连带着床也在想响，弄得她没法睡。

　　“大晚上的不睡觉你干嘛呢？明天还要早起下地，起晚了大队长骂你我可不管你。”

　　黎国兴睁着眼睛，幽幽叹了口气，哪怕房内漆黑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也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淡淡的忧愁。

　　“过完年霜霜都十八了，我还记得她刚出生的时候，小小的一个，皮肤皱巴巴的，像个红孩儿，哭声也小小的，跟个小奶猫似的。”

　　“我当时抱着她都不敢用力，才一眨眼的时间她就长大了，姑娘长大了就要离开爹娘，嫁到别人家，一想到这些我就忍不住想哭。”

　　何红娟吐槽：“大老爷们还落泪，你咋这么脆弱？”

　　黎国兴一点都不觉得在媳妇面前承认自己软弱，是一件很丢脸的事，他振振有词：“我这是舍不得女儿，担心她嫁人了在别人家里受欺负，我们霜霜多善良单纯的一孩子，被欺负了也只会躲在角落自己哭。”

　　“哎呀，不能想，一想我就更想哭了。”

　　黎国兴抹了抹眼角，一颗老父亲的心呐，就好像泡在酸菜缸里，难受。

　　何红娟困到眼角渗出眼泪，打了个呵欠：“就霜霜那身蛮力，还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她不欺负别人都是好的。”

　　还只会躲在角落里哭，你确定你说的是咱俩生的女儿？

　　这亲爹看他女儿，戴着十八层厚的滤镜，在他心里女儿无一不好。

　　黎国兴戳戳媳妇的胳膊：“你说霜霜将来会嫁给什么人？”

　　大晚上的不睡觉，拉着她闲聊，何红娟烦他：“这将来的事谁知道呢？”

　　黎国兴开始幻想未来女婿：“霜霜长得好看，又会读书，聪明机灵，善良孝顺，将来要嫁的人肯定不能差了，家里条件要好，长得也要好，性格也要好。”

　　何红娟默默翻了个白眼：“哪哪都好行了吧，别说了，赶紧睡觉。”

　　梦里什么都有，赶紧睡觉在梦里想。

　　黎国兴还想跟媳妇接着唠叨，一侧响起呼噜声，没人搭理他，蔫蔫地翻身睡觉。

　　翌日早上醒来，黎霜霜睡眼惺忪地打开房门，听到来自弟弟的大声嘲笑。

　　“我们家霜霜长得好，读书好，聪明伶俐，善良孝顺，姐，爹说的是你吗？”

　　语气夸张，表情浮夸，还怪模怪样的。

　　昨晚黎金阳睡觉前喝了一大杯水，半夜被尿憋醒起来去上厕所，路过爹娘的房间，迷迷糊糊听到有说话声，好奇心发作，蹑手蹑脚地趴到窗户底下偷听。

　　黎霜霜呵欠打到一半，立即抄起脚底下的拖鞋：“看招！”

　　黎金阳蹦跶一下，转身就跑，逃跑的同时还不忘抽空向父母告状：“救命啊！”

　　“爹娘你看看你女儿，又打亲弟弟了，你们快拦住她！”

　　黎国兴黑着脸，臭小子皮痒了，竟然偷听大人说话。

　　“随便打，打不死就行。”

　　黎金阳仗着人小，躲过了天外飞仙的一只拖鞋，大声控诉：“我还是不是你亲儿子了！？”

　　女儿是宝贝，儿子就是路边捡到了一根草了？

　　何红娟端着早饭出来，姐弟两人在院子里闹得鸡飞狗跳，眼睛都不眨一下：“你是我和你爹冬天在河边捡的。”

　　黎金阳撇嘴，大人总爱说在河边捡小孩六婶也说豆宝是她路过河边捡回家的，他就想不明白了，这些大人为什么喜欢骗小孩子。

　　脑子在思考，反应慢了点，又一只拖鞋迎面飞过来，啪的一下，砸在他的胳膊上。

　　黎霜霜赤着双脚站着，颐指气使：“去，把我的鞋捡回来。”

　　黎金阳捂着被砸中的胳膊，不情不愿地给老姐捡鞋子，每次都这样，挨了打，还要善后，早知道就不多嘴了。

　　黎霜霜穿好鞋，用力揉揉弟弟的狗头：“行了，别黑脸了，一会儿带你去公社逛逛。”

　　昨天下午黎朝阳回来了，金条顺利出手，换了三百块钱，还有好些乱七八糟的票。

　　破房子里挖到的金条重量偏轻，黎霜霜的心理价位在两百到四百块钱之间，黎朝阳没有坑她。

　　黎朝阳翘着二郎腿，卖力邀功：“妹啊，为了你这事，你哥我来来回回跑了三趟县城，搭进去不少车钱，还被我爹骂我偷懒不干活，我的形象挽不回了。”

　　黎霜霜腹诽，逮着机会就装病偷懒，形象早就被你自己糟蹋没了。

　　抽出两张大团结递过去，黎朝阳笑得见牙不见眼，跑路费比预想的多，够他花两个月了。

　　笑得特狗腿：“妹啊，以后还有这样的生意，来找哥，哥给你打折。”

　　黎朝阳带回来的票很杂，黎霜霜在里面发现了两张工业券，这可是好东西。

　　想起昨天她娘碎碎念家里的铁锅穿了一个小洞，要找人修，问题是现在会修铁锅的手艺人不好找，现在家里做饭用的是砂锅，什么菜都是炖煮，软烂没口感。

　　黎霜霜想买一口铁锅回来，晚上烧热水洗澡也能方便些，只是她不清楚一口铁锅要多少张工业券。

　　黎朝阳以前听一个朋友提过一嘴，倒是了解：“起码要四张工业券。”

　　那就还缺一半，黎霜霜把主意打到黎朝阳身上，叫他想想办法，她可以出钱买。

　　黎朝阳受不了堂妹的苦苦哀求，贡献一张工业券，他想买一辆自行车很久了，辛辛苦苦攒的一张工业券就这样没了。

　　心疼自己！

　　后来又跑去找朋友借了一张工业券，这才凑够四张工业券。

　　黎朝阳走之前还在絮絮叨叨：“你哥我这次牺牲大了，苟富贵勿相忘，将来发达了记得带带我。”

　　黎霜霜抽回手，敷衍道：“慢走，不送。”

　　这家伙念叨人的功力有点可怕。

　　一听去公社吃好吃的，黎金阳眼睛一亮，殷勤地扶着他姐：“前面有门槛，姐我扶你。”

　　黎霜霜给弟弟一个孺子可教也的眼神，黎金阳挺挺胸膛，扶着姐姐坐下，然后屁颠屁颠地帮忙端粥，拿筷子，力求让姐姐开心。

　　到了村口，黎国中拉着牛车等人，黎霜霜利索地掏出两分钱递过去。

　　蚊子腿也是肉，牛是大队的宝贵资产，村民想坐牛车去公社，童叟无欺，一个人一分钱。

　　周程书也在，黎霜霜寻了个对面的空位坐下，还好来得早，再晚点没位置了，只能十一路走着去。

　　人齐了，黎国中扬起手里的竹棍，往牛身上一甩，牛车慢悠悠地动了起来。

　　车里的大娘随口闲聊道：“阳阳你和你姐去公社做什么？”

　　黎金阳脱口而出：“吃大餐。”

　　王大娘笑着说：“哟，吃大餐啊，去国营饭店吃？”

　　黎霜霜生怕弟弟被套话，忙接过话茬：“还不一定能吃上，这不，我前些天写了两篇稿子，今天去邮局看看有没有回信，运气好的话，也许有一两块钱稿费，我就是逗逗我弟。”

　　她没想瞒着写稿子这事，如今有钱有票，时不时买点肉打打牙祭，大队的人鼻子灵，眼光犀利，与其让他们胡乱猜测，还不如主动找个借口暴露。

　　王大娘一脸惊讶，稀奇地看着黎霜霜：“哎哟，你这孩子出息了，真给我们大队长脸！”

　　“还是你奶有先见之明，当年砸锅卖铁坚持让你读书，你打小成绩就好，可惜没有继续往上读，不能考大学，不然我们大队也能出一个大学生。”

　　老一辈的人没几个认识字，王大娘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她是真心佩服那些文化人，会写文章的文化人那就更厉害了。

　　黎霜霜努力憋红脸，低头佯装羞赧：“大娘你就别笑话我了，还不知道有没有报社看上。”

　　黄小柔和梁进明今天也去公社，黄家最终还是同意了他们的婚事，他们今日是去公社买结婚用的东西。

　　梁进明呵呵两声：“大言不惭，以为认识几个字就能写文章，报社是正经单位，不是什么臭鱼烂虾写的狗屁不通的东西都能入眼，我劝有些人还是省省吧，别到时候丢脸丢到了外面，惹出大笑话。”

　　他这几天心情不好，遇到一点事就想发火，看到不顺眼的人就想怼。

　　王大娘连个眼神都没给梁进明，鼓励道：“这有什么好丢脸的？别管那些无关紧要的人，霜霜，大娘相信你，选不上也没事，多写些人家报社总会看上的。”

　　“你那文章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