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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无可名状的恐惧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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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凡坐在治安所对面的24小时便利商店里,独自坐在就餐吧台上,木然地喝着便利商店供应的热水。
距离他逃离馄饨摊大姐已经过去了1个小时,时间已经来到了半夜。恐惧与疲惫让他面色灰败,双目充满了血丝,背也因为肌肉拉伤的疼痛而佝偻着,动动腿脚都能听到关节像生锈的合页一样吱嘎作响。
仿佛短短几个小时的诡异遭遇就夺走了他数年的寿命,让他从一个精神饱满的老叔变为一个老态尽显的老人。
从恐惧中回过神来之后,他的脑中不断复盘着今晚的一系列遭遇。
那羊肯定有鬼,否则眼镜男人不会因为被他目击杀羊而追踪他。在追踪的过程中,眼镜男发现他与馄饨摊大姐认识。发现他一直在带他兜圈,难以下手后,眼镜男放弃了追逐,回头去找了馄饨摊大姐,对她做了什么,使馄饨摊大姐变成了他的手下,好接近自己,打探姓名、住址、家人。
究竟是什么秘密,杀了他还不够保险,甚至想牵连他家人?!
想到这儿,常凡因为愤怒而捏紧了手中的塑料杯,杯中的水撒了一桌,他也浑然不觉。
可恨的是他毫无证据。眼镜男杀羊的事没有任何痕迹,被跟踪和被馄饨摊大姐不怀好意地接近,都是他的个人判断。再一次报告巡维的结果,很可能是被巡维强制送回家中,正中躲在暗处的敌人的意!
便利商店的店员一直分神注意着这个穿着脏兮兮的睡衣裤,深夜孤身坐在便利商店的老叔。见他弄撒了水,连忙拿着抹布走过去想要擦桌子。她突然的接近,让常凡受惊猛地弹起来,狠狠地撞在了吧台上,发出一声巨响。
“你没事吧,老伯!”店员震惊中带点惶恐地问着满脸惊惧的老人。
“没事,不好意思,姑娘。”常凡悄悄将左手中的水果刀又藏回了袖子里。
“没关系。”店员擦掉了台面的水,略有点担心地回到了收银台。看着老人孤苦伶仃还那么容易受惊的样子,她脑中都可以脑补出老父亲遭受虐待离家出走的八百字小作文。善良的她招呼道:“老伯,要不要吃点宵夜?过了12点我们的热菜都打折,很划算的。”她打算等会儿老人来问价格,她就象征性地收点钱,多余的钱由她自掏腰包。希望这个无家可归的老人能在这个春寒料峭的夜晚获得些许温暖。
常凡哪会有胃口吃什么东西,但他现在的行迹已经非常可疑了,店里又只有一个年轻收银员,万一她认为他是赖在店里不走的神经病,报告巡维就很麻烦了。于是他走到了便利商店的热菜区前,往玻璃罩子里看了一眼。
热菜还有些卖剩的鸡腿,丸子,香肠。其中最惹眼的是一只鸭包雀。这是牡丹市的名小吃,在鸭子的肚中塞入叫做肉雀儿的豆制品一起烤制,鸭子烤成之时,鸭肉完全不腻还有股清香,肉雀儿则浸透了鸭油,变得肥美异常入口即化。
常凡的视线被鸭包雀牢牢地吸引着。他眼前的美食缓缓地发生了变化,由鸭包雀变成了一只四肢扭曲的羊,腹中包着某种正在扭动的诡异之物。
常凡陡然一激灵,冷汗又浸透了全身。当他定睛再瞧时,鸭包雀还是鸭包雀,并没有发生任何异变。
“老伯,你要这个吗?”
“不不不,我不要。”常凡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吧台。
羊没有内脏,是因为它的肚子里有别的东西!
他可能想错了,他看到的可能不是男人杀羊,而正好相反——吃光了羊内脏藏在羊腹中某种东西,遇到了一个人类男子,而那东西觉得男人是更好的载体……
他真正目击的,可能是某种未知怪物在偏僻草丛中袭击并钻入男子身体中的一幕。男人看似是在虐待动物,其实是他在生命最后关头试图摆脱怪物的自救。
想到这儿,常凡的腹中一阵酸水上涌。他不愿去想那个眼镜男是用什么方法控制了馄饨摊大姐。他之前一直感到再遇的馄饨摊大姐身上有种让人不适合恐惧的违和感,现在似乎找到了答案。
又缓了好一阵子,常凡逐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什么羊肚子里藏怪物,什么怪物正在悄无声息地害更多人的事,都是他陡然一激灵下想出来的,究竟是不是真的还未知。要上报国家有怪物混入了社会,口说无凭,更不能靠臆想,否则只会被人当成疯子。他必须掌握更多实际的证据。
就算那怪物是真的,但它那么害怕暴露,怕到要杀他,甚至是他全家灭口,那必然是因为它力量不足,不敢公然挑衅咱大羲国。也许它的数量很少,就那么一只;也许它躲在人和动物身体里,是因为它离开了身体的保护,就脆弱不堪,无法存活。
常凡再三思考之下,起身问还一直担心着他的收银员借了纸笔。他回到吧台,将今晚发生的一切事,用暗号写下。写完后,他将笔还给收银员。
收银员见他要走,连忙叫住他:“老伯,等等。”
她将一只暖手宝塞进了他的手里,关切地说:“外头还有些冷,你有地方去吗?”
来自陌生人的关切似乎能流进人的心里,温暖了身心俱疲的老兵。常凡冲收银员感激地致意:“有。”顿了一下,他说,“最近不太平,你一个人的时候不要让人靠近,也不要去碰陌生的动物。”
收银员虽然有点不解,还是答应道:“嗯,我会注意。不过我们店里都有监控,对面就是治安所,很安全的。”
常凡沉重地摇了摇头,没再多说什么,就离开了便利店。他在安防所的监控前晃了晃手上的暗号纸,再将纸叠成小块,塞入了花坛的砖缝里。
万一他最后没有查出真相就永远地被迫沉默了,巡维在调查时,定然会通过这个监控发现他未说出口的话语。
常凡最终回去的地方,还是自己家。
馄饨摊大姐认识的人很多,都是去买菜的,她有心打听的话,说不定真能找到他家里来。之前常凡想着老伴的安全意识很强,晚上绝不会主动给任何人开门,他远离家里才能保证老伴的安全。但如今他要面对的敌人可能都不是人,就怕老伴一个不慎还是着了怪物的道。
常凡没有上楼,而是给老伴打了个电话。老伴睡眠浅,加上他迟迟不归,也十分挂念他,很快就醒来接了电话。因为被吵醒,她的声音还有些睡意,语气也不太好:“死老头,在哪儿?”
听到与往日相同的老伴的声音,常凡心里并没有放松警惕。之前碰到的馄饨摊大姐一开始也很正常,就算真被怪物吃了内脏,看起来也和往常一样对答如流。他诈她道:“我已经知道了你是那只羊。想杀我吗?爷爷在楼下等你!”
老伴顿时破口大骂:“跟你狐朋狗友喝了几斤猫尿呐!老娘是只羊,你就是只羊瘪犊子!”电话那头传来了拖鞋声,老伴似乎气得下床了,不一会儿楼上他家就开了灯。
常凡立刻猫腰躲进了死角,没让探头出来张望的老伴发现自己。
听着老伴在电话那头对自己连绵不绝的骂声,常凡往日觉得烦,今天却露出了笑容。看来她是真的没事。
“汪。”
还在笑着的常凡抬起了头。有一个小小的影子拖着什么东西从墙的那头走了出来,熟稔地朝他摇着尾巴。
常凡的笑容如定格一般凝固在了脸上。
那是一条中等体型的黄色土狗,四条小腿都是黑色的,像是刚从泥潭里趟出来。常凡还记得自己把这只刚断奶不久的小狗从路边捡回家时,高兴的儿子给它取名小泥巴的那一天。
那已经是14年前的事了。
就在一个月前,在常凡家住了一辈子无病无灾的小泥巴迎来了狗生的终点。他与儿子将它和它最爱的狗窝一起埋在了小区后头它最爱撒欢的那片野树林中,父子一起喝了几顿闷酒,老伴还偷偷哭了好几场。
死去的小泥巴叼着与它一起下葬的狗窝一起走到了月光之下。它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皮毛顺滑,眼神盈满单纯的快乐,看起来活生生的。见到昔日的主人,它将细长的尾巴摇成了电风扇。它迫不及待地吐掉了狗窝,试图像曾经那样,冲过来扑进主人的怀抱。
常凡来不及细想,下意识地挥出了手上的塑料袋。打电话之前他为了以防万一,已经在里头装了不少石块增加重量。如今这使了全身力气的一击挥出,立刻将小泥巴的狗头打扁。血花飞溅之中,小泥巴哀嚎着飞起,又落在了地上,不断翻滚抽搐。
看到这一幕,常凡感到胸口一阵针刺的痛楚。小泥巴,他们家的第四个成员,他们宠着爱着的小毛孩子啊!
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要去抱它。下一刻他就闭上了眼睛,转而将它踢飞了。
这不是小泥巴!他们家的小泥巴已经死了!这只是个想要借着小泥巴的躯壳来吃人肉喝人血的可憎怪物!
“怪物,我正愁没证据,你送上门来得好啊!”常凡双目充血,咬牙切齿,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他一块一块地掏出石头,用力地砸在怪物的身上,直砸得怪物失去了所有的声息一动不动。
常凡并没有忘记腹内可能有怪物的猜测,他用左手握着水果刀,谨慎地接近了怪物的尸体。
就在那一瞬间,尸体突然从腹腔炸裂,从中间窜出一个不明生物,直扑常凡面门而来。常凡惊叫一声,挥刀就刺——
“啊啊啊啊!”常凡弹了起来。他惊恐地四下环顾,才发现他正坐在自家卧室的床上。听到他的呼喊声,老伴急匆匆地进来,在房间里逡巡一圈没发现异常,不解地问:“咋了?”
“我……我都是在做梦吗?”常凡难以置信地问。
“我看你是猫尿还没喝够。”老伴虎起了脸,“今天不打算去上班了,想醉死梦中是吧?”
常凡混沌的思绪逐渐清明。他难以置信地问:“我……我昨晚给你打电话说我去朋友家喝酒。半夜回来又打电话回来说你是羊——”
老伴抄起旁边的枕头就痛殴他:“你昨晚原来不是发酒疯,是真想骂我啊!”
常凡挡住了枕头。他脸色惨白地问:“那我昨天是怎么回来的?我为什么不记得?”
“你自己回来的,还拎着一块羊肉说是朋友送你的。谁知道你什么时候断片的?”
常凡的喉咙里像是哽了一块吐不出的寒冰,在恶寒中艰难地问:“羊肉?肉呢?”
“冰箱里冻着。”
常凡跳起来,冲进了厨房,打开了冰箱门。冷冻室放着一块暗红色的肉,没有皮,看不出是什么肉。老伴走进厨房伸头从他手臂旁看了一眼:“这肉原来那么大一块,昨晚被你气得都没有注意。”她伸手拍他,示意他走开,“放着也占地方,今晚吃掉一点吧。”
常凡想吼叫,想打开老伴的手,让她不要接触那块很可能是从怪物身上来的肉。
然而他的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顺从地让到了另一边。他听见他自己发出了声音:“水煮最好,我想吃白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