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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Chapter 6·琥珀之中 ...

  •   人和人之间能真正做到感同身受的,几乎屈指可数。而希望一个男人能完全体谅一名女性的处境,更是天方夜谭。从意识到这一点开始,我便不再期待从异性那里获得最大程度的理解,不论他们是我的至亲还是挚爱。
      ——《三个人的回忆录:维斯塔·沙菲克》

      **

      就在莉莉和索菲亚聊天的同时,维斯塔正在堆积如山的家族事务里挣扎。

      沙菲克先生决定从这个暑假起,正式开始让维斯塔接手一部分家族产业——这个决定来得突然,以至于维斯塔乍一听到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不过随之而来的就是无与伦比的激动,毕竟这意味着父亲已经认可了她的能力,并且做好了权力转移的决定——她期待这一天的到来已经太久了。

      不可否认,对于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女来说,这的确是一份重担,哪怕现在交给她处理的大多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维斯塔也想努力做到最好。

      只是,除了处理这些事务,她还要继续学习家族藏书室里的各类高阶魔法,就算靠满腔激情强撑,坚持半个月后也难免会有些精力不济。

      这天深夜,她在最后一份羊皮纸上署上自己的名字,几乎已经无法看清楚那上面的内容,能流畅地签字可以说全靠惯性,好在她已经提前确认好这一沓文书都是只需签字的,并不需要什么额外的处理。

      维斯塔伸了个懒腰,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脖颈,沙菲克先生就在这时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他将托盘中的热牛奶递给维斯塔,拿起书桌上处理好的文书,“都签完了?”

      “没错。”维斯塔端起牛奶一饮而尽,期待地望着沙菲克先生,见他拿着那些文件一张张翻阅,在心里默默做着应对提问的准备。

      但沙菲克先生只是粗粗翻看了几份,到某一份文书时停的时间稍长了些,随后就将那些文件收了起来,而维斯塔原本以为会面临的考核也没有出现。

      “看起来你很期待我能考考你,甜心。”他对维斯塔笑了笑,温和地夸奖道,“但我想已经没那个必要了,你做得相当不错,或许我们可以早些进入下一个阶段。”

      “好啊。”维斯塔自然非常欣喜,只不过她还有些疑惑,“爸爸,到下一个阶段,我还要继续处理这一类文件吗?呃,我只是觉得,有些事务没必要全部交给家主决断。毕竟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能全花在这种事情上。”

      她举了几个例子,沙菲克先生赞许地点了点头:“你能明白这一点,但又没有因为处理这些琐事而失去耐心,这很好。事实上你大概只会在这时候接触到这一类事务,就像你说的,我们精力有限。但知道每一个细微的步骤如何完成,每个部门或产业如何运转,对一位家主来说同样重要,这是知人善任的基础,保证你不被手下的人随意欺骗。”

      维斯塔点点头,指指自己的脑袋笑道:“我想我已经了解了,可以随时交上一份满分答卷。”

      沙菲克先生也笑了笑,“倒也不必,在这方面我对你还是很有信心的,甜心。不过,再开始下阶段的学习之前,我们要先去参加一场宴会。”

      他很少如此郑重地对维斯塔提起宴会的事,这种不同寻常让维斯塔有些迷惑。

      “是什么宴会?”

      “诺特与帕金森的订婚宴。”沙菲克先生回答完,见维斯塔脸上浮现出一丝迷茫。

      “帕金森和……诺特?”维斯塔的确有些茫然,她迟疑着问,“可是据我所知……难道诺特先生在外有私生子或者私生女?但他不是……”

      “是雷纳德·诺特与克莱尔·帕金森小姐的订婚宴。”沙菲克先生语气平淡地补充道。

      维斯塔脑海里像有什么东西爆裂开来,她听见自己更加迷茫的声音,其中充满了难以置信,“雷纳德·诺特……可他不是……爸爸,我假设他跟您是同时期的霍格沃茨校友?他的年纪都能做克莱尔的父亲了吧!梅林的袜子!”

      “注意你的言辞,甜心。”沙菲克先生叹了口气,“这也是我提前告诉你的原因,为了避免你在宴会上露出这种毫无掩饰的情绪。”

      维斯塔深吸了一口气,反问道:“难道您觉得……他们的结合十分合理?”

      “我从没有那么说过。”沙菲克先生平静地答道,将一份请柬递到维斯塔面前,“但这是事实。并且,我以为你和帕金森家的女孩关系不好。”

      “就算关系不好,也不代表我会为她嫁给一个比她年长二十来岁的男人幸灾乐祸。之前听说她和阿米库斯·卡罗走得很近,我还以为……”维斯塔皱起眉,“而且说起来,我也一直有些好奇,像诺特先生这种……年近四十岁还一直保持单身的男巫,真的没什么问题吗?”

      她眼底带着明晃晃的怀疑,沙菲克先生可疑地沉默了片刻,最后提醒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这两家的结合也容不得旁人置喙,甜心,收收你的好奇心,早些休息。”

      但维斯塔显然不会被他这句话劝住,隔天便有一则消息摆在了沙菲克先生的案头,前来向他汇报的下属犹豫着问:“先生,要拦着小姐吗?”

      维斯塔第一次动用他近来交到她手里的一支情报小队,目的是调查帕金森与诺特联姻的内幕,以及诺特多年未婚的原因。说实在的,沙菲克先生不太能理解她为什么会对这件事如此好奇,但想到他所知晓的内幕……沙菲克先生摇了摇头,吩咐道:“不用拦。”

      或许这也是一个机会……

      事情的内幕在婚宴当天的早餐时分被猫头鹰送到了维斯塔手中,她在沙菲克先生的默许下当场拆开信封,而后被信中的内容惊得连餐叉都快要握不住了。

      “诺特一直以来没有和女巫结婚的原因竟然是……他只喜欢男人?”维斯塔一把收起那张信纸,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愤怒,“帕金森家知道这件事吗?”

      沙菲克先生沉默地看了她一眼:“我以为信里写得明明白白。”

      “可是如果他们知道,怎么还会把克莱尔往火坑里送?”维斯塔说完,忽然愣住了,半晌过后将那封信死死攥紧手中,“不,只有克莱尔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因为以她的性格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安排,嫁给卡罗也比嫁给一个比她大二十多岁的男同性恋好得多——”

      “但甜心,你是不是忘了,她还要为自己的家族考虑。”沙菲克先生提醒道,“帕金森需要借诺特的身份和地位在即将到来的冲突中保全自己,而诺特……如你所想,他到了必须考虑继承人的年纪。”

      “哈,所以他们就联合起来,觉得只要牺牲克莱尔一个人,这笔生意可太划算了,是吗?”维斯塔越想越生气,最后直接站起身,“可是她至少有权知道真相——”

      沙菲克先生却拦住她,反问道:“她知道了又能如何?这件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如果你告诉她,她反倒更可能怨恨本不该知晓这桩丑闻的你。甜心,你其实清楚这其中的利益交换,联姻是两个家族的事,也是帕金森小姐应尽的义务。”

      “可是……”维斯塔抬起头看向他,眼眶里含着愤怒的眼泪,“为什么她不能像我一样?她比她那个一无是处的哥哥强得多?为什么反倒是她变成家族的牺牲品?是不是如果我还有同胞兄弟,就算我比他优秀,比他出色,您也会在这种时候毫不犹豫地牺牲我?因为这就是我们这种家族几个世纪以来的潜规则,可是凭什么呢?”

      沙菲克先生沉默半晌,眼神晦暗下来:“我必须指出,甜心,你太容易和其他人共情了,尤其是和你处境类似的女巫,这并非一件好事。你不会成为她们,不单单因为幸运,而因为你用尽一切办法去争取过,最后成功了,可她们没有。”

      “但她们或许也在努力,只不过……”

      “只不过她们没有成功,至少现在没有,那她们就要接受失败的代价。”沙菲克先生顿了顿,又道,“或许有一天,这份代价会变成利益也说不定,毕竟她们未来的生活大概要比你轻松得多。”

      “而作为沙菲克的下一任家主,你必须明白掺和这种事毫无利益可言,所以,克制住你泛滥的同情心,否则……”他并没有将这句话说完,只是静静看了她一眼,又换了话题,“今晚的宴会上我有事不能继续做你的舞伴,我想雷古勒斯应该很乐意陪在你身边。”

      维斯塔呆呆地坐在餐桌旁,脑海中一片混乱。

      她听出了父亲话里的警告之意,如果她一意孤行要把这场联姻背后的残酷真相揭露给克莱尔·帕金森,且不说对方会不会领情,或许在父亲眼里,她的冲动就会使得过去她为了家主之位所做的一切努力功亏一篑。

      他甚至连联姻对象都为她找好了——当然,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她自己挑选的,雷古勒斯得到了他的认可,他们甚至瞒着她不知道达成了什么协议。

      雷古勒斯告诉过她,他们的隐瞒都是出于对她的爱,维斯塔并不怀疑,可现在她也认清了一件事——他们自以为的爱,或许并不是她想要的,就像父亲阻拦她掺和诺特与帕金森家的联姻,出发点大概也同样包括为她考虑。

      而且至少他说的一点有道理,即便克莱尔知道了真相,现在的她能做些什么?能像安多米达·布莱克那样决绝抛下家族的女巫并不多……她得好好想想。

      直到抵达晚宴现场,维斯塔依然在思考这个问题,这也让她今晚显得格外沉静。

      沙菲克先生时不时看她一眼,在雷古勒斯走过来向他们问好后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刻意压低音量,说:“今天晚上,我就把沙菲克家的掌上明珠托付给你了,雷古勒斯。”

      雷古勒斯投向维斯塔的视线里带着些担忧,闻言对沙菲克先生点了点头,目送他走向许久不曾出现在宴会里的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

      他握住维斯塔的手,在周围人似有若无的视线里温柔地问了一句:“手怎么这么凉?”

      维斯塔抬头看向他,视线里带着些茫然,她忍不住想,在帕金森与诺特联姻这件事上,雷古勒斯会和父亲持同样态度吗?他能理解她的心情吗?

      她很想问问他,但不等她找到时机开口,这场宴会的主角便登场了。

      隔着人群,维斯塔看见了克莱尔·帕金森——她盛装打扮,是此前从未有过的精致,但却死气沉沉,嘴角连礼貌的微笑都没有。

      而就在她旁边,她的父母正在与她的未婚夫亲切交谈——以他们的年纪,大抵也是霍格沃茨同期的校友,他们都笑容满面,时不时举杯畅饮;她那位众所周知的不成器的哥哥,也在这个特殊的场合穿梭于人群中,和许多家族的代表热切攀谈,看起来格外受追捧。

      宾客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在面无表情的帕金森小姐和笑容满面的老诺特被推到舞池中央共舞一曲的时候热情欢呼,似乎都在真心实意地庆祝这对并不般配的新人的结合。

      在这样的热闹中,维斯塔脑海里却全是诺特的同性丑闻,她不受控制地怀疑在场宾客里有多少知晓内情的人,可是他们依然在这里,欢笑着,舞动着,似乎为之愤怒的只有她一个。

      一股令人战栗的寒意沿着裸露在外的小腿蔓上脊背,直至扼住她的喉咙。

      无数来宾身上的香水味混杂在一起,伴着室内熏香的味道,搅成如有实质的一团,仿佛一滴又一滴的松脂,流淌下来,压在她,压在帕金森,压在如她们一般处境的女孩们无形的翅膀上,将她们包裹其中,等待时间孕育一颗精巧却了无生气的琥珀。

      窒息感让维斯塔几欲作呕,她的舞步再无法如蝴蝶一般轻盈。

      一支舞结束后,她挣脱开雷古勒斯的手,捂着嘴巴跑了出去。

      她站在花坛边干呕两声,苍白的脸颊上沁出细密的汗珠,雷古勒斯追出来,以她身体不适为由阻隔了其他人异样的眼光。

      那些人的笑声钻进维斯塔的耳朵,也许是善意的,他们说,或许下次要参加的就是布莱克和沙菲克的订婚宴了……雷古勒斯没有否认——他当然不会否认,就像他之前所说,他大概还觉得自己是在尽心尽力地被她,被沙菲克榨取作为挡箭牌的价值。

      而在大多数人眼里,她与雷古勒斯的关系本质上与帕金森和诺特的关系也没什么区别,或许唯一的区别只在于,他们年纪相仿,更为般配。在黑魔王与食死徒如日中天的当下,他们大概还会觉得沙菲克占尽了便宜。

      毕竟在大多纯血家族的成员眼中,雷古勒斯已经是下一代中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之一,十六岁就破格加入食死徒,布莱克家的唯一继承人,如果再加上沙菲克的助力……

      那么这个前途无量的年轻男孩,此刻在想些什么呢?

      他只是心疼地望着维斯塔颤抖的背影,沉默地走上前去,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又掏出手帕轻柔拭去恋人额角的汗珠,牵着她走到幽静无人的角落。

      维斯塔的眼眸蒙着一层水雾,以一种奇异的眼神望着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雷古勒斯安静地凝望了她许久,才忽然叹了口气:“你爸爸和我说了今天早上在你们家发生的……争执,他希望我能拦着你,但我知道,那会令你更加难过。”

      他伸手抚上维斯塔的脸,以一种近乎呢喃的声音轻叹:“你似乎总是想要拯救身边的人,按照你自己的标准。对我这个食死徒,对过去和你针锋相对的帕金森,都没有例外……可是维斯塔,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愿意接受你的援手。”

      “就像无论我把多少食死徒的恶行摆在你面前,你总是能找到许多借口,因为你并不认同我选择的道路,对不对?”维斯塔深吸了一口气,“而现在,你觉得帕金森同样不会接受我的好意,或许是因为她别无选择?”

      雷古勒斯却只是沉默地望着她,轻轻擦拭着她眼角的泪水,可是他的动作越温柔,那些喷涌而出的眼泪便越泛滥。

      “怎么会没有别的选择呢?”维斯塔摇摇头,列出了一系列年轻纯血男巫的名字,“这其中任何一个,都比一个年纪足以做她父亲的同性恋好得多,他们分明是为了更大的利益,决意牺牲她一个人——不,或许在那些人眼里,那并不叫牺牲,她得甘愿献出自己的子宫,为了两个根本不关心她的家族……”

      雷古勒斯无奈地堵住了她的嘴,轻声提醒:“好姑娘,我知道你在为她打抱不平,但这毕竟是在诺特庄园,我们得注意言行。”

      “他们都能做出骗婚这种事,难道还怕人指摘吗?”维斯塔闷声道,而后又被吻住了。

      “你也说了,他们是为了利益最大化,并且,你应该看得出来,以帕金森家对她的态度,换个联姻对象情况也不会好转。”

      “为什么她一定要被送去联姻?明明她哥哥远不如她,难道作为女巫,在这种情况下都只能充当一个被兄弟吸血的血包吗?”

      雷古勒斯明白她的愤懑,但出于理智,又只能安抚道:“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样的决心和魄力,老帕金森夫妇也和你父亲不一样。”

      他的话语中难掩对她的欣赏与倾慕,但维斯塔却依然闷闷不乐,“你和爸爸都这么说,可是我始终觉得,她们或许只是没有看到这种可能,如果让她们看到呢?我不相信她们从不会因此感到不甘。”

      雷古勒斯脑海里忽然又浮现出之前的舞会里贝拉的神情,毫无疑问,他的表姐对自己的婚姻极为不满,也并不甘心只做莱斯特兰奇夫人,而或许成为黑魔王的得力下属便是她为了平复这种不甘所做的斗争,虽然其中或许还有更复杂的情感作为驱动……

      但哪怕他能够理解,却也依然担心维斯塔的付出无法得到回报,就像她在他这里撞上的南墙一样,可他又不能告诉她……他已经无法回头了,甚至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别无选择。

      “会不会……已经晚了?”他只能这样委婉地劝她。

      维斯塔迟疑片刻,最后却坚定地望向他:“不,关于这件事,我觉得任何时候都不算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Chapter 6·琥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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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20240905:修文中,第一卷的修改主要是对一些词语进行替换(譬如“学长”“学姐”这样的词会统一被替换为“前辈”或直接省略),还有一些细节,不影响主要剧情。第二卷会着重修改与帕金森和诺特有关的情节,主旨不会变。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