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计划》安少宇

2、自首的凶手

　　最初发现她家有问题的是邻居家的女主人，四十多岁，今天她像平时一样，吃过午饭、洗完碗以后，站在院子中一个木制苹果箱上窥探隔壁。

　　如果说这个村子里，她最看不上谁家，那定是隔壁的老刘家无误了，老刘年轻的时候就是村子里一个游手好闲的流氓，年纪大了，更是变成了老无赖。他老婆，为人刻薄还爱贪小便宜，这村里各家，谁家没被他家占过点便宜。生了个儿子小刘，又懒又窝囊，在村子里娶不上媳妇，七八年前买了个媳妇，原本还以为他家这下能好好过日子了，结果还是那副德行，家里两个小孩就像两个野孩子，没人管，天天祸害完东家祸害西家。

　　自从自家的儿子和姑娘到县里中学住宿以后，生活逐渐清闲下来的她，对邻居家充满了窥伺的欲望，她时常会站在墙边的苹果箱上，去偷看老刘家的生活，然后作为八卦，讲给自己的亲戚朋友。

　　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就听到隔壁在呕吐。

　　人家吃饭，你在那边呕吐，和这种没风水的人家做邻居，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她记得早以前她闺女给自己讲过一个什么，什么什么花钱买邻居的故事，当时自己还觉得，这就是有钱烧的，现在想想，这钱得花啊。

　　女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将原本为了通风开着的窗子关上了，她还向老公抱怨着:“还有这种人家，这大中午的就喝成这个鬼德行。”

　　老公没说话，埋头吃饭，他是个不善言语的木讷男人，整日里除了去上班就是坐在院子里抽烟，这些年短视频横行，他就多了一项爱好，就是坐在那里刷短视频，那些年轻漂亮又温柔的小姑娘，从他的指尖划过，她们多美好啊。

　　他抬头看了一眼对面那个嚼着饼子的女人，根本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

　　当女人站在两家之间砖砌的围墙上向隔壁看的时候，发现老刘趴在院子里的地上，小刘趴在门槛上。

　　女人慌了神，一下子从箱子上栽了下来。跌跌撞撞的冲进屋子内，她慌慌张张的拉着男人出来看隔壁发生了什么，男人一边大拇指滑动着屏幕，一边不慌不忙的往外走，自己婆娘就是个大惊小怪的人，就他们这个小地方，能有什么大事儿。

　　当他们发现隔壁全家都倒在屋里的时候，男人手上的手机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屏幕上，漂亮的小姐姐还带着可爱的猫耳朵在学猫叫。

　　屠邺拍拍女人的手，说：“别紧张，主要是看你住在他家旁边，应该是对他们家的情况比较了解，所以想咨询一下你一下。”

　　女人低下头将手心的汗擦在自己的裤子上面。她紧张，这，这市里来的女警官，怎么看着比那男警官看着还凶啊。

　　“其实我们两家，也没啥交往。”她道。

　　“他家平时，谁做饭你知道么。”屠邺询问道。

　　“平时，平时就是老刘他媳妇做嘛。那爷俩懒得骨头都要断了，肯定是不会做饭的。”女人微微撇嘴，想到自己家老公虽然不做饭，但好歹每天按时按点去果园，还是觉得多了些安慰。

　　“他家跟村子里的谁家不太对付。”屠邺继续问道。

　　“不是我们跟他家不对付，这好人家，都不乐意和他家打交道的。但都也不至于杀人。”

　　“近期，他们家有没有来过什么外人。”

　　“没有。”说完女人有点迟疑，补充道：“我就是偶尔，看看他家，那他家来没来外人的，我也不清楚。”

　　屠邺点点头，她有一搭没一搭的问了些其他问题，走到那个苹果箱前，踩上去试了试，能够看到对面院子里大部分的情况。

　　“她家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儿。”屠邺问道。

　　“买的媳妇，老刘家真不是个东西，怕她跑了就关在那个南房里，以前老能听到她又是哭喊又是叫，这几年不喊了也不叫了，估计是认命了。”女人说。

　　屠邺从苹果箱上跳下来，拍拍手上的灰尘：“那个女人，能接触到做饭这事儿吗。”

　　女人想了想说：“这不好说，我没见过。”

　　“她和村里的其他人有来往吗？”屠邺继续问道。

　　“不知道，反正跟我没啥来往。”女人如实回答。

　　“好了，谢谢您的配合。”屠邺翘了下嘴角，算是笑了一下。

　　回去的路上，屠邺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车门上的扶手，她没有在想案子，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像地狱一样的小房子和那个高呼着苍天有眼的“疯女人”。

　　“哎，屠队，回回魂儿。”屠邺的胳膊被主驾驶位的贾海洋撞了一下。

　　“啧。”屠邺看着车头在着狭窄的路上晃了一下，说：“你仔细开车，这要是翻下去了，尸体都不好找。”

　　“我说屠队，你中午相亲相的怎么样了。”贾海洋问道。

　　“就那样呗，饭还没吃完就跑来出警了。”

　　“那，老局长问起来，你怎么说。”

　　屠邺靠在副驾驶的靠背上，调整了一下舒服的角度说：“就说，就说对方没看上我呗。还能怎么说。”

　　贾海洋叹了口气，摇摇头。

　　“你说，这得多大仇多大怨才能想着把他家都毒死啊。”贾海洋说。

　　“这事儿不好说，一种是，就奔着要杀人去的，这种估计是有什么深仇大怨，还有一种可能只是小口角小摩擦，也没想着杀人，结果后果搞得比较严重。”屠邺想起一个非常典型的案件，02年的时候，两家饼店竞争，其中一家给另一家投毒，其实只是想要教训对方一下，结果造成了五百多人中毒四十多人死亡。

　　“这个是偏向哪种。”贾海洋问道。

　　“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第一种，亚硝酸钠这东西，并不是生活中常用的东西，能想到用这东西杀人，一定是提前有预谋的。嘶，对了他们那个罐头厂，是不是能用到这东西。”屠邺问道。

　　“用不到吧，我听村里人说，这边是水果罐头。这样吧，回了所里，我这边再去了解一下。”贾海洋道。

　　屠邺回到办公室，队里的人已经都在会议室等她了，她坐下以后先让左睿说了下目前掌握的情况。

　　“先说目前几位的情况，死者1号，刘平，由于年纪较大且食入量较大，当场死亡，死者2号，詹桂香，年龄较大摄入量较多，当场死亡。死者三号，刘强，43岁，在送医途死亡，死者四号，刘燕燕，7岁，送医途中死亡。目前仅剩被害人五号刘丁，三岁，摄入量较少，在医院抢救。”左睿顿了顿，想到还有一位继续道：“被害人六号，名字不详，经检验未摄入亚硝酸钠，我们推测是因为，亚硝酸钠中毒效果太快，他们还没有来得及给她送饭，就已经毒发，所以他躲过一劫”

　　“根据目前化验的结果，中毒所用的亚硝酸钠是放在刘家的盐罐子里，我们开始怀疑有没有可能是他家人误将工业用盐当做食盐放进了进去，因为以前确实出过这种误食工业盐导致全家中毒的事情，但是我们在他家的盐罐子上找到了除了女主人詹桂香外的另一组指纹，这组指纹不属于任何其他几个被害人。这组指纹在库里目前也没有找到，现在准备扩大指纹采集的范围。”

　　屠邺听完了以后点点头，示意继续往下说。

　　“村子里其他人目前也没有作案嫌疑。”

　　“那个关在南边屋子里的女人呢。”屠邺转动转椅，看向坐在对面的严婷婷。

　　“目前没有查到相关的户籍资料，应该是被拐卖的人口，精神状况不是很好，身体情况更是堪忧，法医已经在做检查了。我们比对过了她的指纹，没有在刘家的厨房里找到，说明她没有作案的可能。”严婷婷回答道。

　　“嗯，近期还有什么人去过他家。”

　　“平时到这边的人也比较少，走访了村里好几户了解了一下，近期就是，除了推销的、卖货的，还有就是，一个是附近要修高速公路，来过一波勘探的人员，还有就是有线电视公司的人来过一次，供电局因为前几天的大雨，也来过一次，最后还有省大学的调研组来做过关于扶贫的调研。供电局和有线电视公司这边我们都打过电话咨询过，不过他们都对刘家没有什么印象，毕竟这样的村子他们每天要跑好多。问题比较大的是这个调研组。”左睿继续说。

　　“哦？”屠邺来了兴趣，示意她继续讲，大学不论是讲师还是学生，这听起来拥有足够的知识储备可以完成这个案子。

　　“是这样的这个调研的课题确实是有的，地点也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她们还没有出发，我问了村书记，前往他们村子做调研的是个大学女生，独自一个人去的。我询问了村书记有没有她的照片，村书记说，当时拍了个短视频。转发给我了。”

　　那条短视频里，拍的真的很抖，能看出来对方是个年轻的女大学生，穿了一条连体的白裙子，一头黑长直的头发，几次暂停视频，虽然表情都很扭曲，但仍能看出来这姑娘长得不错。

　　“把视频发给学校辨认一下，看看这个女生是不是调研组的成员。”屠邺安排道。

　　想到刘家关在南房中的那个女人，屠邺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这边安排完了任务，屠邺还没来得及多嘱咐两句，就接到了，所长的电话，他说：“哎呀，网络这个东西啊，真是太可怕了。”

　　屠邺也做刑警将近十年了，她叹了口气说：“能压压吗，我们这调查的人都还没铺下去，这万一打草惊蛇了可怎么办。”

　　“省里打到市里，市里打到我这里，你说能压吗。你就是简单写写，就行。”

　　就因为这句简单写写，屠邺拉着贾海洋搞到后半夜，后半夜她放贾海洋回去休息，自己还在斟酌，直到天蒙蒙亮，她从桌子下抽出了毛毯，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准备休息一下。

　　这短暂的休息是被左睿打断的，她说：“屠队，你快起来看看吧，看窗外，出事儿了。”

　　屠邺连滚带爬的爬上窗子，往下看，她一眼就知道左睿让她看什么了，那一大群人围着一个年轻女人，那个人，她一眼就认出来了，她穿着短视频里的那条裙子，纯白的裙子在清晨的阳光里发光，还是那头又黑又直的长发，当然大家围着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她长得漂亮，而是因为她手里举着的牌子，那上面写着：“我知道你们在找我，杀人者，冉伊是也！”

　　屠邺骂到：“你们tm的是死了吗！还嫌舆情不够大？把她给我弄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