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眼》雾失渡源

4、“没爹没妈”

　　雾蒙蒙的天没有一丝光亮，潮湿的空气熏得人发晕，少年头发蓬乱，站在碎了一半、另一半摇摇欲坠的镜子前，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接着开始洗脸，水冲过眼角的一块伤，他忍不住疼得嘶了一声。卫生间突然进来一个男孩，比少年高了很多，看起来也更壮。男孩看到他的伤口，岔起手，冷嘲热讽地说：“哎呦呵，沈砚，怎么惨兮兮的，被人打了么？”少年转过头，用那比一般人都黑的瞳孔注视着男孩，男孩瞬间暴怒；“傻逼玩意儿，你敢瞪我？”沈砚看了他半晌，缓缓吐出一个滚字。

　　男孩不怒反笑；“你别忘了，这儿是我家，要不是你父母留了点破钱，谁要你？”

　　沈砚有点懵；“舅妈他们收留我,关我父母什么事,胡宇一,你长张嘴就会说屁话吗？”

　　“哟，难得一句话说这么多字啊”男孩凑近沈砚，“信不信我让你永远说不了话?”
　　胡宇一对着沈砚就是一记耳光：“杂种，在我家还敢这么横，活腻了是吧，没爹没妈的傻逼，死在外面都没人知道！”

　　“没爹没妈”这四个字像一根针似的，扎进沈砚的耳朵。

　　“没爹没妈”

　　“阿砚，不要忘记妈妈”

　　“没爹没妈”

　　“爸爸先走了，小砚砚不许乱跑哦”

　　“没爹没妈”

　　“......”

　　回忆涌入脑海，幸与不幸交织在脑海中。沈砚突然就捂着脸蹲在地上，小声嗫嚅着；“你们为什么要先走，为什么留我一个人，为什么，爸爸妈妈......”

　　胡宇一吓了一跳；“你特么大白天发什么神经？滚出去！莫名其妙...”

　　沈砚背上书包就冲出了家门。

　　“爸爸不在了，你跟我走吧”

　　“小砚砚，去姨姨家，姨姨给你买了好多积木”

　　“跟舅舅走，舅舅家还有一个哥哥，每天陪你玩”

　　“你不是喜欢吃雪饼吗，叔叔给你买了一大袋，吃完还给你买”

　　“沈砚去哪了，快叫他过来，他家上个月拆迁，赔了三百多万，这个月他老子就死了，他跟着谁，这笔钱就以抚养费的名义给谁，我得赶紧找他说说，晚一点就被别人抢去了，我看他三婶，这俩天对他好得很哩....”

　　大脑混乱一片，这谁受得了。沈砚向着学校奔去，迫不及待的想把头埋入一本又一本的书里。

　　路过巷口时，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蓬乱的疯女人蜷缩在角落，看着手里一块脏兮兮的破布，痴笑着，流泪着----那是一块攥了整整十六年的破布，被泥巴浸透，依稀可以看出来是一件牛仔衣。

　　疯女人一看到沈砚便嘿嘿嘿的笑起来，咿咿呀呀的说着一些话。沈砚并没有听懂，只是熟练的从书包侧边掏出半个沾了一点红彤彤的辣椒酱的馒头，像是冰天雪地中凝固的鲜血。他小心翼翼的递了过去，疯女人狼吞虎咽的啃完，再抬头，她那瘦削而又满是污泥的脸庞上沾着辣椒酱，又咧开嘴嘿嘿嘿笑着。

　　沈砚起身走了，巷子外，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孩低头卷着书包带子，沈砚过去拍拍他的肩膀，男孩抬起头，两人并肩而行。男孩看到他眼角的新伤口，小声问道：

　　“你又被他们打了吗？”

　　“闭嘴,不用你管....”

　　“你表哥打的?”

　　“王小谷,我说不用你管！”

　　“我跟你说了,你小心一点那些人,你这个样子我也难受,你要保护自己,为什么不听我说的.....”

　　“......”

　　两个人都沉默了，默默走着。

　　路上，一个少年背着书包从他们旁边冲过去，下颌角上有一条细细的疤，一直延伸到锁骨。他与沈砚擦肩而过，沈砚脸盲，只是看到那条疤的时候有一点眼熟，莫名感觉在哪里见到过。

　　沈砚多看了两眼，王小谷注意到，问他：

　　“你认识他啊？”

　　“他是我们班的江许淮......”

　　王小谷的眼神突然流露出一丝复杂，没再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