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尔特庄园》里树下

7、离去

　　“可有说是因为什么吗？”伊尔问。

　　芙丽丝摇头，面向公爵，“丽丝小姐本人并未留下话语，但帕克家那边说是因为丽丝小姐身体不适，所以想早早回去。奥古先生现在正在来找您的路上打算向您说明情况。”

　　伊尔问，“那尼斯家呢？”

　　芙丽丝摇了摇头，“布朗先生还在休息，恐怕还没听到这个消息。”

　　伊尔点头。

　　两人先后离开，虽然帕克那边给了个蹩脚的理由，但还是让人不得不猜测其中有些什么，尤其伊尔还知道内情。

　　他略一思索，淡蓝色湖水从雪山倒灌溢满了江洋湖海，“公爵大人，此时让赫菲小姐走恐怕不是一个好主意。”

　　否则，今日下午，公爵大人就要自己跳独舞了。

　　公爵刀削般般的下颌线轻轻一点，伊尔便如同雪兔般向前走去，公爵看过去，他的背面同样修长出彩，只是藏在长长银发下的脖颈处的宽巾有些杂乱，他随意走动着，一举一动都优雅至极。

　　伊尔在第二层楼梯口遇见了奥古先生。

　　奥古先生一个人前来，形容有些憔悴，棕色的大衣前摆皱起来，显示一些主人的心情。

　　伊尔欠身，“奥古大人日安。”

　　奥古脚步略顿一顿，“伊尔管家。”

　　问完招呼后他没有朝前走去，他又问，“公爵大人在楼上吗？”

　　伊尔点头，“是的。”

　　“恐怕现在公爵大人心情并不是很好，您得小心一些。”

　　说到这，奥古先生脸色难看一些。

　　任谁的舞伴突然离开都不会心情好，他组织着措辞，“前几日丽丝生病还未好全，她今日也是不舒服才想赶回家，望公爵大人见谅。”

　　伊尔并未直接回复，他笑了笑。

　　“祝您好运。”

　　赫菲小姐是单独乘坐车架来的，她的马车高贵华丽，与她的衣裙一般是艳红色，簇簇石榴花纹在马车外壁绽开金边，马车车门左右两侧雕刻着圣母玛利亚的雕塑，马车顶部四角是金色的巨大海浪，海浪被勾勒出凶险模样，中间缀以无数细腻水珠，而海浪包围的中间是一只昂立的雄狮。

　　伊尔从第二台地往下走，马厩在大门左侧，那里停放着客人的数十辆车架，精致无比。

　　远远望去，那边红色车架前站着两个人。

　　一位是赫菲小姐，一位是伍立奇。

　　伍立奇脱下帽子，他正要去给公爵送信，不料这位尊贵的小姐想自己驱使车架离开，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尼斯家离伊尔特庄园路途遥远，在她看来一位小姐远远没有如此大的体力。

　　她想一个人离去，不想耽搁，但没想到碰到了一位难缠的车夫。

　　“这位先生，这辆马车是我的，请问我驱使自己的马车有哪里不对?”

　　伍立奇微微垂首，“小姐，路途遥远，由于您的车夫喝了一些酒，恐怕不能上路，伊尔大人正在为您挑一位新的车夫，请您稍等片刻。”

　　他的目的是将时间拖住，赫菲冷笑一声。

　　”普朗郡南部疫病急发的时候药品迟迟送不到，再晚一些就会有三万人死于非命。”

　　她顿了顿，眼中凌厉之色几乎要溢出来，“而我想告诉您的是，多亏了我，这三万人才能活下来，您以为，我是走路给他们送过去的不成。”

　　“让开——”

　　她手中不知何时持了一条马鞭，马鞭呈深褐色，细细一根，被她细白的手腕一挥，拍打在了地面，瞬间地面出现长长一条白痕，尘土飞扬。

　　伍立奇被她的气势吓退一瞬，就靠着这一瞬，赫菲上马，连衣裙的边纹如黑鸢尾，她一扬马鞭，白色的马匹耸动一下鬃毛，它向前走去。

　　伊尔堪堪拦住了最末尾。

　　他拦在疾驰的马车前，并不因即将被碾过而有一丝惧色，他身段笔直得像天使的羽毛，周身的尘土黏上他的发尾却丝毫不削弱他圣洁的气质。白马踏蹄，马上的红色身影并不为他而减弱速度，甚至马鞭一下又一下抽打在马屁股上，白马受到刺激，更加快起来。

　　一人一车互相对峙，风声都紧张起来。

　　即将发生一场血祸，伍立奇瞪大了眼。

　　“吁——”

　　马鸣声撕破天际，被勒令住止步的白马焦躁不堪，

　　伊尔对白马浑浊的眼睛对望，差距不过毫厘。马车停在他身前，他俯身，“赫菲小姐，下午好。”

　　赫菲小姐脸色并不好看，她握着缰绳的手泛红，绿色眼眸盯过来，让人发憷。

　　“伊尔管家，下午好。”

　　伊尔淡蓝色的眸子温柔到快要泛出水，然而赫菲能看清这位管家的本性。他服务庄园，将他这表层迷惑性极强的面具摘下，密密麻麻刻着伊尔特三个字。

　　他以伊尔特的目标行事，而希维公爵是他的主人，除此之外，他并不会为其他人动容。

　　“舞会还未开始，赫菲小姐要去往何处?”

　　“您不是知道吗？”

　　赫菲小姐并没有避讳什么，她讽刺意味十足，“托我那老旧牙的父亲大人订下的婚约，我即将失去我的挚爱。”

　　“您不是知道吗？”她又问一次。

　　伊尔说，“赫菲小姐，我理解您的处境，庄园已经让人将丽丝小姐姐追回，她会回来准时参加舞会的，我相信您与她的误会会解除的。”

　　赫菲冷笑一声。

　　“得了，我刚刚可并没有看见您所谓那出去追人的马匹与车架。”

　　伊尔被戳穿了也不恼怒，他面容依旧平和，淡褐色的眉涂抹在冷白色的脸上，像此时的皮质马鞍被按上了白色的宝石。

　　他顿首。

　　“我稍后会安排的。”

　　“万一追不回呢?”

　　伊尔看着她，眼神淡淡却有信服力，“自然是能的。”

　　“我不是小姑娘，伊尔管家，我知道丽丝是公爵今日下午的舞伴，丽丝走了，公爵大人缺一个舞伴，所以你们就打主意打到了我身上，可我并不想奉陪。”

　　“这十分失礼但也没有办法，我改日会带着丽丝一起前来赔罪的，现在，请您让开。”

　　伊尔颔首，“好的。”

　　他往旁边退，让出一条路来，赫菲倒被他这极好说话的模样弄得有些愣。

　　“赫菲，你这是做什么?”

　　身后传来极其熟悉的声音，那喝了许多酒本该躺在床上休息的哥哥突然出现，他绿眸冒着火，声线十分燥。

　　布朗先生是被匆匆忙忙拽下来的，衣服都还没整理完全，有些潦草，他被领到这里来，一眼就看见小妹坐在马头大放厥词。虽然他知道小妹泼辣蛮勇，不是一般女子，可也没想到她在伊尔特庄园也敢撒野。

　　提前离席，这可并不会给希维公爵好面子。

　　尤其是，希维公爵还与小妹有婚约，这就更需要在希维公爵面前留下好印象了。

　　赫菲这才知道伊尔管家为什么有恃无恐地让路了。

　　布朗想上前把她扯下来，“还不赶紧下来!”

　　“哥哥。”

　　“您喜欢兰斯小姐吗？”她并没有被扯下来，反而驱使着马匹轻轻往左边挪了两步躲开了布朗的手。

　　兰斯·提尔小姐是布朗先生的未婚妻，布朗不明白她此刻提兰斯做什么，只觉得奇怪。

　　“您自然喜欢她，提尔家与我们是世交，她从幼时便和你在一处玩耍，你们互相喜欢，所以得知父亲大人为您订婚时，您欣喜若狂。”

　　布朗顿了一愣，年少时的心事被说出来，他有些不好意思，两颊发红。

　　“那您知道我喜欢谁吗？”她轻轻问，仿佛不是那位夜里赶去送药的大名赫赫的赫菲，只是一位被困在以一方心事的少女。

　　布朗已经完全愣住，他皱起眉来，下意识问，“谁?”

　　伊尔在旁边看着，他觉得有些不妙。

　　“我喜欢丽丝小姐，丽丝·帕克。”

　　她扬长声线，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啪——”

　　马鞭扬起，马匹受惊，车架往前驶，天上流云惊散，只剩下在场几个人面面相觑。

　　布朗大惊失色，那句喜欢丽丝小姐是什么意思还留在喉咙里，小妹就已经消失在视线尽头，她一往无畏，像一只狮子。

　　“伊尔管家，”他抬眼便见伊尔，这位是公爵身边的人，压下惊讶，他接近苦笑地笑起来，他尝试着解释道，“你也知道，她与丽丝小姐私交甚好...”

　　他边说边往后退，说到这被一块石头绊住脚，他身形踉跄一下，多亏伍立奇扶着才没摔倒。

　　“...甚好。”

　　甚好个屁，只要不是瞎子就都能看出来什么意思，赫菲要吃父亲大人的打就让她吃去，他自觉没有脸在这待着，火烧屁股般地离开现场。

　　伊尔望向越来越浅的车辙印，那边伍立奇问，“需要追回丽丝小姐和赫菲小姐吗？”

　　丽丝小姐架起马车来不声不响，说是已经得到了兄长的同意与公爵大人的应允，这才施施然出了大门。等赫菲小姐有样学样的时候，伍立奇终于发现不对劲，于是他拖拖拉拉，一边同赫菲小姐讲话，一边传信给伊尔管家。

　　伍立奇胡子花白，接近四十，他属实不太能理解刚刚那一幕，但不妨碍他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刚刚伊尔大人提到了把丽丝小姐追回来，既然丽丝小姐出了大门要追回，那么赫菲小姐也是同一个道理。

　　伊尔浅淡的眸绽开涟漪，他有些面无表情。

　　“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