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尔特庄园》里树下

2、希维公爵

　　伊尔特家族已经有两百年的历史，因着耀眼的功绩，王赐予公爵爵位。到公爵这一代，已经是第二十三代。老公爵子息绵薄，公爵无姐妹兄弟，尤其老公爵与公爵夫人去世后，庄园内格外冷清。

　　公爵全名希维·伊尔特，现今不过二十二，但已继承了巨大的财富。传闻中，这位公爵虽样貌极好，但冷热无常，脾性极差。

　　充足的光线自天际而来，全被阻在了厚沉的帘布之外。室内十分昏暗，静悄悄的。

　　“吱嘎——”

　　轻微的声响，门开了。

　　来人身形颀长，蓝眸银发，穿着华丽的服饰。

　　伊尔眼皮眯起，黑暗中他只能看见室内的一个轮廓，但这许多年，他对整个房间的一应构造十分熟悉，闭着眼睛都能摸到窗户所在。

　　“哗啦——”

　　帘布被掀开，光线前赴后继进来，跳动的尘埃在起舞。伊尔将帘布收拢在一起，细长的手指打个结，帘布就成了挂在空中的一团毛线。

　　接近八点，太阳升得很高，不算灼热的光照亮了一整个卧室，这间卧室比之伊尔的华丽许多。

　　地面铺了纹着太阳主神图腾的地毯，地毯的最左侧放置着高且大的衣柜，衣柜右侧放了一个实木桌，桌屉里有着各式各样的配饰。

　　而在地毯的中央，太阳神手持权杖的顶端放了一个立式木架，木架是用樱桃木制成，细腻的纹理间横插了一柄骑士剑。

　　骑士剑长而精致，剑刃带蚀刻鎏金，窄却厚的剑身上刻着山川河流与马匹，凸起的纹样描绘着一个栩栩如生的世界，仿佛带着那时的沙粒与喧嚣还有无尽的鲜血与死亡，呈出森白的光。剑柄镀金，印着十字架纹，而剑柄与剑身的过渡阶段镶嵌了一颗红宝石，红宝石折射着苍苍日阳，熠熠生辉。

　　而地毯的最右侧是一张被厚厚绸布包围的软床。深蓝色绸布围起一方天地，在外面只能窥见卧室主人的一方侧影——他依旧在沉睡，伊尔只能看到他露出来的饱满的额头与高挺的鼻梁组成的一道好看的弧线，那道弧线顺着清晰的下颌线没入一片浓重的黑影里，了无痕迹。

　　公爵嗜睡，这是庄园里的人都知道的。

　　但身为管家，服侍公爵晨起是他的分内之事。

　　“公爵大人，”他掀开厚厚的围帘，让光线闯入这久久陷于黑暗的地界。

　　深蓝色床被下覆着一具精壮的身躯，身躯的主人有着一头微卷的金色长发，发梢沾上阳光，为平静躺着的人添一分生气。

　　无疑，公爵有一具好皮囊，纵使他脾气不好，也能让你有一百个理由原谅他。

　　刀削斧刻的面容如雕塑般俊美，他有一双深邃的眼，眼皮睁开，淡褐色的眼眸如捕食的狮一般，十足矫健尖锐却又十足漫不经心。

　　他肤色呈罕见的象牙色，介于白与黄之间，像是坚硬铠甲折射出的白光，这施与整副面容十足的冷峻感与压迫感。金色的卷发为他平添光泽，像茫茫大雪中长出的簇簇荆棘，荆棘背后藏有无尽的宝石，这让他看起来越加迷人，却也越加危险。

　　睡梦被打扰，他轻蹙眼睫，十足压迫感的视线在触到眼前人时骤然转为较为平和的眼神——但纵然如此，也让人哆嗦。他撑起上半身，被单抖落，精壮的上半身裸露在外，他没有穿睡服，腰腹上垒着八块腹肌，人鱼线利落分明，顺着线条往下是两条笔直有力的腿。

　　今天的舞会，公爵是绝对的主人，所以他也需穿上舞会特备的礼服。相比于伊尔较为低调的灰褐色，公爵的礼服则是出挑的亮色系——红色。

　　两个人的服装只在材质与配置上有所不同，样式一模一样，伊尔将整理好的服饰递给公爵，公爵已经从床上起来，他一言未发，还沉浸在晨起的烦躁之中——迟缓的动作与僵硬的神情处处显露着主人的燥意。

　　他比伊尔高半个头，肩宽腰窄，肌肉线条充满力量感。他接过马甲，一一系好马甲上的金属排扣，排扣上有着繁复的藤蔓与艳红的玫瑰，将排扣系到最顶端，他又换上过膝裤，长筒袜与大衣，身形被裹在规整的礼服里，他整个人显出无上的优雅来。

　　红色与他的头发颜色相悖，本该格格不入，但在这出奇强大的气场下，红色只能为他增添几分威严，真正让人夺目还是那头金色的卷发，像狮子的软毛。一红一金异常地和谐，伊尔为他穿上最后一件——宽巾。

　　以公爵的耐心，若是自己动手，宽巾怕是会被撕碎，所以伊尔并没有直接将宽巾递给他，而是等他将其他物件穿好后，默默上前展示手里的宽巾。

　　公爵目光中透露出几分嫌弃，却也并没有说什么。他低下头颅，露出修长的后颈，等伊尔为他戴上。

　　伊尔默契地上前。

　　公爵的脖颈比伊尔的粗壮一些，所以宽巾只够绕一圈，绕完一圈，他示意公爵抬头，公爵扬起头颅，长长的卷发擦过伊尔的下颌，有些痒，但他无心理会，继续手部动作。最后将宽巾绕到胸前，把两层褶皱整理好，便已妥当。

　　最后一步是配饰，这是伊尔所没有的。

　　希维公爵一共要配备三件配饰，一件钻石黄金胸针，黄金被雕刻成骏马的模样，四只马蹄各嵌了一颗钻石，十分耀眼。

　　伊尔帮公爵戴在右胸。

　　一件玫瑰红宝石戒指，绽放的簇金玫瑰中红色的花蕊引人瞩目，伊尔递给他，他随手戴上。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红宝石戒指被他放在食指位置，镀金的戒圈紧贴指腹，尺寸刚刚好。

　　最后一件是象征着家族的权杖，权杖以纯金打造，顶端镂空纹有三角笼，精美的笼子以藤蔓为编织，牢牢锁住三颗形状各异的宝石，一颗呈淡蓝色，一课呈灰褐色，一颗呈大红色。

　　这三色权杖是家族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珍贵异常，但公爵挥舞在手上，仿若是青石森林里随手掰下来的一根树枝。

　　他蔑视着一切，顽劣得有些不像话。

　　一切完毕，进入早餐时间。

　　这幢建筑在庄园的第三台地，一楼大厅正对着大门，大门外是宽敞的四瓣花广场，广场上仆人往来穿行，他们正在为客人的到来准备布置。

　　用餐的方桌不在进门处的这个大厅，但公爵经过时兴致突起，想要在这用餐，于是仆人将方桌挪过来，连带着方桌上的食物。

　　公爵好肉食，所以即便是早晨，餐点也是烘烤的牛排加红酒，他摇晃着红酒杯，目光注视在远远的喷泉之外，狭长的眼皮挑起，好似在看什么，又好似不在看什么。

　　他旁边摆了一份早报，是普朗郡地方报，报纸上写得很杂，既有时事针砭，又有八卦余谈。

　　伊尔在旁边为他倒酒，见他收回远处的目光看向了报纸，目光恰好落在了报纸折页封面上的标题。

　　这份报纸在被拿上餐桌前伊尔简略地看过，能够复述基本内容，公爵好奇报纸上的内容，但他桀骜的面容似乎透露出并不想看的意思。

　　优秀的管家总要洞察主人的心思。

　　于是伊尔淡淡开口。

　　“丁尼海市南部发生了一起失踪案，从帝都来的十二位商人通通消失了，现在还没找到踪影，您看，是否要去信洛克家族，以便了解内情？”

　　酒液被倒入玻璃高脚杯，伊尔手很稳，基本溅不起花，他的声音带着青石森林的冷风，如同他整个人一样，声线极冷却又好听。

　　丁尼海市就在隔壁，和特德市一起并陈为普朗郡的希望之光，十二位帝都来的商人前往丁尼海市采买货物，却在南部一片森林处消失不见。

　　无疑，这是十分反常的，如果想要了解内情，询问当地的贵族之一洛克家族再好不过。

　　他嗤笑，表达出极大的不屑。

　　“不必，一群废物。”

　　这话流露出极大的狂傲，若是旁人说大名鼎鼎的洛克家族是废物定会遭人白眼，但说这句话的人是他，却叫人忍不住相信。

　　话毕，他抓下餐巾，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红酒在他唇边绽开一簇红花，他懒懒地用舌头舔去，又看向广场那边，问道。

　　“舞会是如何安排的？”

　　伊尔昨天向他报告过，但公爵显然没记住，伊尔只好又更详细地将流程讲了一遍。

　　“宾客午时前来，会在公馆先行用餐，随后进行一个短暂的休憩，客人可选择游逛庄园，也可以在庄园里的房间进行午睡，下午两点，舞会开始，由您与您的舞伴开启第一支舞。”

　　“值得一提的是，舞会开始时每位客人都会拿到一个面具，大家将会在面具之下跳舞。舞会四点结束，又进入休憩时间，您将要和前来参与舞会的帕克家族长子奥古与尼斯家族布朗进行密谈。密谈结束进入晚餐时间，晚餐结束后我们将送别客人。若有客人要留宿，庄园也已经准备好了房间。”

　　他显然对这个安排很满意，褐眸兴起一丝傲慢的玩味。

　　“不错，听起来会有趣的。”

　　伊尔微笑应和。

　　“是的。”

　　他这句话引起公爵抬眼看他，从晨起时他就注意到了他不同寻常的装扮，他今日异常好看。

　　做工考究的礼服完美地勾勒出他的腰线，长发披散在大衣后面，散出阵阵银光。他面容即使没有华丽的礼服衬托也是极其美的，如霜线的长睫有规律地抖动着，盛着湛蓝湖水的眼眸轻轻摇晃，他薄唇抿成一条线，是极清冷的美。而比之平常，现在的他更添一分矜贵，叫人挪不开眼睛。

　　他挑眉，为自己做的决定感到满意。

　　伊尔不该将自己困在劣质的燕尾服里，他适合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