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酲（双重生）》第一同构定理

8、落河

　　等谢令舒回到殿中，只见湖边乱哄哄地围了好些人，人群中央似是有人在争吵，时不时传来几道男子愤怒的吼叫声。

　　“敢问夏姐姐，这是出了何事？”谢令舒拉住了一位站在人群外围探头探脑的姑娘，好奇问道。

　　夏秋见是她来了，急切地拉住她的手，忙不迭说道：“令舒，你终于来了，元念姐姐和宋大公子吵起来了，那宋昭非要说是你姐姐把他推下了湖，还踩了他好几脚。”

　　啊？她不过刚出去一刻钟的时间，姐姐和宋昭这两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人是怎么碰到一起的？

　　夏秋急得在原地跺脚，道：“我挤不进去，哎呀可急死我了，我站在外面只能听到几道男子呵斥人的声音，元念姐姐怕是被吓哭了，你赶紧去看看。”

　　姐姐还能被吓哭？她可是在刑场上看人砍头都能面不改色的人啊！

　　谢令舒将信将疑，连忙拨开人群钻了进去。
　　只见两拨人隔着一棵柳树，泾渭分明地对立而站，双方的眼神于空气中交汇，剑拔弩张的气氛充满了火药味。

　　其中一方以宋昭为头，一众跟班狗腿站在他身后，面上皆挂着不屑的调笑，昨天那个尖嘴猴腮的齐三也赫然在列，依旧表情欠揍。

　　大部分人则是站在了另一侧，中间的谢元念红着眼眶低声呜咽，几个姑娘气势汹汹地站在她身旁，而顾闽之则是将谢元念护在了怀里，眼里好似冒着火，一众人恶狠狠地瞪着对面的男子。

　　顾闽之高声道：“元念一个弱女子，哪有什么力气推你下湖？宋大公子莫要欺人太甚！”

　　“谁知她是不是耍了什么手段？怕是暗中勾引宋公子不成，恼羞成怒！”齐三叫嚣道。

　　“笑话！元念早已和哥哥两情相悦，我顾府嫡长子难道还比不上你宋昭这个草包？”

　　顾闽之斜了宋昭一眼，扯开嘴角笑道：“瞧宋公子这一副落水狗的模样，真当自己是个香饽饽，勾勾手就有女子爱上你啊？”

　　“你！”宋昭接过齐三递来的毛毯，他嘴唇青紫，打着寒颤浑身哆嗦，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齐三见状，开口呛声：“定是那个谢令舒对她说了什么，她才来找宋公子报复，谢氏姐妹心胸狭隘，真是卑鄙！”

　　谢令舒藏在人群中，捏着嗓子喊了句：“宋大公子是断袖，齐三郎如此维护，怕不是和他有私情，有意偏袒吧！”

　　经她一提醒，众人纷纷想起来方才席间听到的传闻，看向宋昭和齐三的眼神顿时微妙了起来。连站在宋昭身后的狗腿们也神情异样，开始小声地交头接耳。

　　齐三涨红了脸愣在原地，倒像是被戳穿了关系心生羞赧。宋昭恨铁不成钢地剜他一眼，看在众人眼里又是别有一番深意。

　　见气氛缓和了不少，谢令舒适时站了出来，跑得跌跌撞撞，皱着眉表情焦急，一下子扑在谢元念身旁。

　　谢元念抬头，微不可见地朝她眨眨眼，而后又继续捂脸哭泣。

　　“姐姐，你没事吧？”谢令舒憋着笑，朝她投去一个佩服的眼神，然后迅速掐了一把大腿，挂着眼泪恨恨道：“宋公子，你在背后诋毁我就算了，我姐姐可没招你惹你，为何如此污蔑于她？”

　　“难不成——”她夸张地倒吸一口凉气，“你心悦于清晖哥哥，所以嫉妒姐姐，想要陷她身边的人于不义？”

　　众人恍然，难怪宋昭屡次招惹谢令舒，原来是想把情敌的妹妹拐进他宋府守活寡！
　　当真是心肠歹毒！

　　顾闽之也惊呆了，喃喃道：“妒夫，当真可怕。”

　　“这不是毁人姻缘吗？”几个姑娘面露鄙夷，“谢姑娘和顾公子郎才女貌，甚是相配，岂容外人插足。”

　　要知道，谢元念和顾清晖的爱情故事在云京城的公子小姐中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谁敢拆散他们俩，就是和众人作对。

　　大理寺卿家的公子霍少骞冷哼一声，抬步挡在谢元念身前，凛然道：“你方才还说人家谢氏姐妹心胸狭隘，如此颠倒黑白，不是大丈夫所为，我等耻于与之为伍。”

　　经他一说，不到半会儿功夫，宋昭那边就只剩下孤零零的几个人了，而他本人自从谢令舒开口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张大了嘴巴呆在原地，俨然在状况之外，半句都没听懂。

　　谢元念期期艾艾开口：“宋公子恋慕顾郎，我可以理解。但感情这种事强求不来，齐三待你这般好，宋公子不妨回头看看身边的人，好好和他过下去吧。”

　　“谢姑娘真是菩萨心肠。”
　　“就是，如此善良的女子，怎会做出戕害他人之事，这宋昭找茬之前也不知道动动脑子。”

　　人群一阵骚动，谢令舒扶着谢元念起身，趁机附在她耳边轻轻问道：“我的好姐姐，你真动手打他了？我看宋昭额头上有几个好大的包，肿得老高了。”

　　谢元念抹了抹眼泪，表情依旧凄然，悄声道：“当时人多，我拿木棍拉他上来时，假装手忙脚乱在他头上敲了几下。”

　　姐姐，不愧是你啊姐姐。
　　谢令舒又掐了把大腿，好不容易才憋住了笑意，她可千万不能在这种时候破功。

　　眼见人群将要散去，围在外面的人开始躁动起来，纷纷焦急道：“怎么的了？事情还没听明白呢，怎么就要散了？”

　　最里侧的一人说道：“宋昭痴恋顾清晖，故意破坏人家姻缘，可谢元念心善，反而还温声劝慰，促进了他和齐三的感情。”

　　打听的那人神情从迷惑到恍然，又从恍然到迷惑，理了理其中关系，转过身和后面的人说：“传下去，宋昭痴恋不成，陷害谢元念，但被劝慰后促成了他和齐三的姻缘。”

　　“啊？这三位是什么关系啊？我咋瞅着有点不正常？”
　　另一人咕哝一句，仍然不忘八卦的使命，继续转身往后面递话：“传下去，宋昭痴恋，谢元念宽慰，让宋昭和齐三喜结良缘。”

　　劲爆的消息一层一层往后传着，眼见着前面的人通通面露震惊，站在最外层的夏秋暗道一声不妙，心中更是焦急万分，生怕谢元念和谢令舒出了什么事。

　　她拍拍前面那人的肩，急急问道：“大哥，里面那些人究竟说了些什么啊？”

　　那人挠挠头，额间淌出一滴豆大的汗珠，惊疑不定，语气兴奋，状若癫狂：“传下去，宋昭和齐三明日就要成婚了！是、是谢元念做的媒！”

　　夏秋瞳孔震颤不已：“啊？这……这成何体统哇！”

　　于是乎，偌大一个湖畔，除了当事人本人，大家通通都知道了这个天大的喜讯。

　　宋昭依然被雷给劈中了似的呆站在原地，待人群快要散完了才反应过来，伸出手大喊道：“不是啊！我……你们……她……”

　　他一巴掌扇向齐三的后背，拧着眉毛颐指气使道：“快去给本少爷追人啊，愣在这里干嘛？！”

　　齐三怪异地看他一眼，护着屁股，逃也似的跑远了。

　　不远处的萧祁坐在楼上，从这场闹剧中收回了视线。

　　皇后见他有些心不在焉，向来寡淡的表情居然罕见地挂了一丝笑意，一时有些惊讶。

　　她温声试探着问：“阿祁，可是有喜欢的女子了？”

　　二人中间摆着一盘棋，萧祁敛起表情落下一枚黑子，淡淡回道：“回皇后娘娘的话，的确是有。”

　　听到这个称谓，皇后叹了口气，内心有些酸涩。萧祁的母亲是她的亲妹妹，若论起关系，萧祁该唤她一句“姨母”才是。

　　当初让妹妹做北安王妃大半是出于政治考量，北安王生性冷硬残暴，夫妻二人表面上相敬如宾，实际上生活得并不和睦。

　　十二年前，北安王妃突然带着只有五岁的萧祁回到了云京，本意是想寻求姐姐庇护，可她虽然贵为皇后，却做不了这个主。
　　待北安王收到消息上京后，萧祁的母亲心生绝望，用一把大火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萧祁被北安王领了回去，自那之后再见面，他便成了现在这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对她也不再亲近了。

　　当年那个跟在她身后一口一个“姨母”的奶团子，已经变成了如今这个疏远地称她“皇后娘娘”的少年。
　　她心里也明白，早在她十二年前做出决定的时候，就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皇后将手中的白子放了回去，这局棋，无论怎么下，她都是输。
　　她轻叹一口气，故作轻松地问萧祁：“阿祁的棋艺甚是精湛高超，可是有高人指点过？”

　　萧祁听罢，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眼眸中含着浅淡笑意，说：“是，就是那位我心仪的姑娘教的。”

　　皇后大为惊讶：“哦？我怎不知，云京城的贵女中竟还有这等妙手？”

　　“她行事乖张，也不懂观棋不语的规矩，每当兴致来了就会上去指点一二，因此得罪了不少人，甚少出面与人对弈。”

　　比如街边的老头，时常被她气得跳脚。

　　“听起来倒是个独特的人。”

　　萧祁点头，抬眸看向皇后，从容道：“她还同我说过，棋盘对弈，除了黑子白子，还有弃子。可人生不是棋局，若是过得不开心了，掀了这棋盘便是。”

　　皇后知他意有所指，一番备好的说辞顿时被堵在了嘴里。

　　这次叫来萧祁对弈，她本意是想撮合萧祁和顾府二小姐顾闽之的婚事。
　　哪成想萧祁一来就表明了自己心有所属，又隐晦提到了自己不愿再当稳定朝堂局势的“棋子”，本就对他心怀愧疚，皇后此时更加开不了口了。

　　事已至此，那也没什么别的话好说了。皇后只能叫来婢女送客，萧祁拱手作揖，退了出去。

　　走到院中，梨树下又有两拨人聚在一起，可与先前湖边的剑拔弩张不同，这里的气氛甚是和谐。

　　他上前几步，原来是裴朔在与人对弈，一个万分熟悉的身影正兴致勃勃地站到了裴朔身侧，盯着棋盘，一脸的无语凝噎。

　　萧祁笑了一声，悄声挪到她身后，心里默默数了三个数。

　　“三。”

　　“二。”

　　“一”字还未落下，只见谢令舒摇摇头，小声嫌弃道：“天呐，好臭的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