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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立志 ...

  •   月轮高升,皎洁明亮的光线穿透云层,笼在了男子的脸上。

      男子大约二十岁的模样,虽生就一副玩世不恭的纨绔模样,一张脸又冷又傲,眼神却是清明透亮的,反而生出几分扮猪吃虎的精明感,看起来城府颇为深沉。

      惨白的月光照亮了谢元念清丽的侧脸,她仰着头,凉凉调侃道:“顾公子好雅兴啊,几月不见,竟学会趴墙根偷听了。”

      顾清晖笑吟吟趴在高墙上,半点没有夜闯将军府的惧色,意味深长地回她:“谢小姐也不遑多让,数月不见,越发婉丽娇柔了,连打我的力气都小了不少。”

      “内心悲痛,茶饭不思,自然是没有力气。”谢元念轻叹了一声。

      这口气叹得惆怅不已,顾清晖三两下翻下了墙落到她面前,轻轻揉了揉谢元念泛着红的手腕,低声道:“我听闻令舒妹妹出事后就急忙赶了回来,你……还好吗?”

      “唉,令舒这丫头……”谢元念无奈地扶扶额头,正欲开口说话时,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的回廊里晃进来了几个人影。

      夜色沉沉,风声倏起,吹落的树叶轻轻落在其中一人的头上,她抬手将叶片摘取下来,不料却没注意到脚下的树枝,旋即一声脆响,划破了满院的寂静。

      那人影手上的灯笼一晃,烛火应声熄灭的瞬间,谢元念看清了这些人的脸,都是白月荣房中的丫鬟。

      “嘘,别出声,跟我来。”

      树影摇曳,谢元念当机立断拉起顾清晖的手,一路上脚底抹油,轻车熟路地翻窗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咱们两个,到底谁是主人,谁是贼人啊?”顾清晖哑然失笑地摇摇头。

      每次和谢元念见面都是这般跟做贼一样偷偷摸摸的气氛,任谁看了都没法将他们和传闻里郎才女貌、光风霁月的二人联系起来。

      顾清晖拍拍身上蹭的灰,而后将谢元念按在椅上,摊开手掌伸到她眼前,叹了口气,垂下眼睫简短道:“手。”

      谢元念乖乖将手搭了上去,只见她白皙柔软的皮肤上有几道深深的指甲抓痕,正往外渗着血丝,有些刺眼又有些骇人。

      顾清晖皱了皱眉,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白瓷小瓶,一边替她擦药一边看着伤口神色凝重道:“谢夫人也太狠了点,要是她力道再大一些,怕是能直接剜下你手背上的肉。”

      “她又不把我当人看,一件不怎么趁手的工具如今竟然敢反抗起了主人,她当然会恼羞成怒咯。”
      谢元念低头看着他替自己擦药的手指,药膏那种让人安心的味道按耐住了她心头的烦躁,让她逐渐冷静了下来。

      “饿了吗?”
      顾清晖还记着她那句“茶饭不思”的话,从怀中拿出两包冒着热气和香气的油纸包,表情又生动起来,扬着眉毛得意道:“烧鹅和卤鸭,定是你喜欢的味道。”

      谢元念睁大了眼睛,惊讶于他是怎么塞下这些东西的,而眼前的顾清晖居然不知道又从哪儿变出来一个酒壶,倒了两杯摆在桌上。

      “你这衣裳莫不是有什么玄机不成?竟这般能藏?”谢元念抵不过心中的好奇,说罢便想伸手去扒他的衣衫一探究竟。

      “先吃饭吧,”顾清晖隐隐带笑握住了她的手指,“夜还长着呢。”

      “嗯,夜还长,”谢元念点头,拍拍桌子正色起来,“那我便仔细同你说说这几日发生的事。”

      她伸手撕了一块鹅肉,压下声音道:“令舒没有死,她是从鹿吴山上逃了出去。”

      顾清晖瞠目结舌半晌,默默道:“这倒是她的作风,不过……她为何这样做?”

      谢元念叹口气:“她不愿意被爹娘安排婚事与人成亲,爹爹便打算把她送去宫里当秀女,话里话外都是要把令舒卖个好价钱才罢休。”

      “难怪……这也太下作了,父女一场,竟是连这点情分都没有……”顾清晖沉吟片刻,又问,“那你又是如何发现令舒是假死的?”

      一说到这件事,谢元念便诡异地沉默了一下,随后表情纠结地开口说道:“许是怕我露了马脚,令舒连我都没说,只是留下了一张看不懂的字条。等我回家替她收拾遗物时,才翻出来一本鬼画符一般的小册子,一一对照下来,那纸条上的内容竟是说她去了泑州,让我不要担心。”

      她神色有些忿忿,忽然抬眸紧紧盯着顾清晖的眼睛,严肃道:“顾清晖,你老实告诉我,我看起来像是那般不靠谱的人吗?”

      “不像,”顾清晖想也不想地回答,表情真挚,“一点儿也不像。”

      谢元念又叹了口气,道:“令舒还说她已经有了同行的人,她好不容易脱身,我也不便去寻她,只能先在家装装样子把爹娘糊弄过去。”

      顾清晖听罢,眉宇间却浮现出些许担忧的神色,道:“但你如今已经和谢夫人撕破了脸,之后可有何打算吗?”

      “参军。”
      如此简单的两个字,却被她说得掷地有声。

      “以前是我不愿争抢,以为嫁出去安然度过一生便能满足。可我现在想通了,只有自身拥有力量才能活得有底气,”谢元念目光灼灼,“偌大一个谢府,岂有拱手让人的道理。他谢朗庸碌无能,早该退位了,我便是头破血流也要去争一争。”

      “论力量,论胆识,我谢元念不输任何一位男子,”她眼神坚定,语气铿锵有力,“建功立业,有何不可?”

      顾清晖被她的气势震住了,半晌后才回过神,沉声颇为严肃地问谢元念:“你可想好了?军营的生活颇为艰苦,每年都有人叫苦不迭当了逃兵,实非常人所能忍受的。”

      “想好了。”
      谢元念不为所动,笃定点头。

      “好,”顾清晖忽然笑了起来,“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事,我只管跟着你,万里河山也好,碧海苍穹也罢,带我一起吧。”

      不是居高临下的庇护,也不是自以为是的否定,而是让她放手一搏,甘愿陪她去寻求自由。
      顾清晖的这句话,比任何真情告白都来得让她安心。

      谢元念心下一热,眼眶顿时有些湿润,没来由的酸涩自胸腔沿着经络涌上指尖,而难言的感情被堵在胸腔中。

      她怔怔地看着顾清晖,忽然衣袖一挥,正当顾清晖以为她要给自己一个拥抱时,谢元念忽然大马金刀地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豪爽道:“谢谢你,顾清晖,这杯酒,算我敬你的!”

      顾清晖本已经摆好姿势伸出了手臂,没想到却突然抓了个空。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点谢元念的额头,气得笑出了声,道:“元念姑娘,你这是想成亲之前,先和我拜个把子不成?”

      “做什么梦呢,我才不要和你拜把子。”
      谢元念握住他的手指轻轻向上一折,顾清晖一惊,眼疾手快地抽了回来。

      她不无遗憾地顺势挽了挽耳边垂下的碎发,故意弱柳扶风一笑:“你看,你一次都没打赢过我。”

      ***

      客栈内,谢令舒食饱餍足坐在窗边,看着街边的行人出神。

      这一块是清乐镇最为繁华的地界,道路两侧的建筑雕梁画栋,鳞次栉比,阁楼的华灯璀璨,朱瓦飞甍映于其中。

      临妙真人名声在外,连带着暂住的道观都香火旺盛,好似一条熠熠生辉的星河,沿着地势蜿蜒而上,直通到后山上那座白烟缭绕中的凌虚观。

      街上也十分热闹。山脚下揽客的香烛店刚刚歇业,提着兔子花灯的小姑娘在打闹嬉戏,而城中几个有名的点心铺子已经排起了长队。

      满目皆是烟火气,人声喧闹,人走在青石路上,而青石路躺在高阁下,一片祥和热闹的景象。

      谢令舒撑着脸颊,在心里默默算了算时日,大概也快到她“出殡”的时候了,也不知道姐姐有没有弄明白她留下的字条上都写了些什么。

      因为怕被爹娘看出端倪,所以和谢元念的最后一面竟是在那气氛尴尬的饭桌上,连句告别的话都来不及说。
      自此一别,恐怕从此以后他们二人就很难再见面了。

      谢令舒心里有些惆怅,满是愧疚地想着自己将姐姐一个人留在谢府,何尝不是一种懦夫的表现。
      即便知道谢元念与顾清晖日后会生活得幸福美满,但她也做不到心安理得地将姐姐抛弃,全盘托付给顾清晖照顾。

      “今天正好是赶集的日子,要不要去夜市逛逛?”萧祁看着她唉声叹气的模样,走到她身边问道。

      谢令舒听罢低头思忖片刻,似是在内心挣扎了许久,最终仍是摇了摇头,满脸遗憾地说道:“人多眼杂,太容易暴露了,不成不成。”

      “以我的经验来说,”萧祁顺着她的视线望向窗外,拥挤热闹的街头和熙熙攘攘的人潮似乎看不出异常,“人多也意味着便于隐藏,而且若是被追踪了也能轻易甩掉,有些时候反而能让隐在暗处的人露出马脚。”

      谢令舒想了想,决定接受他的建议:“好吧,确实很有道理。你经历得多,听你的。”

      她跳起来走到柜子旁,在包袱里摸索一阵,拿了一些银子和柳絮送给她的几支暗器,小心翼翼揣进了怀里,朝萧祁笑笑:“走吧。”

      大堂里的伙计都打着盹儿,也没见着老板娘和其他客人的身影,两人便大大方方从正门走了出去。

      车马粼粼,人流如织,沿街的摊贩支起摊大声吆喝着。
      谢令舒从一个老翁那里买了两顶面纱斗笠,戴上后才终于放心踏实下来,拉着萧祁往人流密集处走去。

      虽然上元节已经过了一段日子,但清乐镇内家家户户高张的灯火却还未来得及拆,虽比不上云京城的灯火璀璨,但也是一片银花火树,明若星火。

      谢令舒一路上走走停停,虽然没有什么想买的,也依旧看得目不暇接,满眼新奇。

      她从小摊上挑了几本路上看的话本子和一些零零碎碎的日用品,经过一家珠宝铺子时,萧祁忽然顿了下步子,问她要不要进去逛一逛。

      谢令舒瞥了一眼两人的装扮,再看看珠宝铺子那个金灿灿的牌匾,只觉得自己和这个富丽堂皇的地方格格不入。

      “咱们现在正在逃命呢,”谢令舒拉拉他的衣袖,凑近一点压低声音说道,“首饰买了也是累赘,就不必了吧。”

      两个蒙着面的人杵在门外,还对着一屋子的金银珠宝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几个守门的护卫只觉得这两个人形迹可疑,面露不善地瞪着萧祁和谢令舒。

      不就说两句话的功夫,至于这样防备吗?谢令舒不悦地摆摆手,赶紧挪开脚步重新踏上青石路,直到走到一家铁器铺前才又停住了身形。

      “还是这里比较适合我们,”她扬眉一笑,抬头问萧祁,“我见你出门好像也没有佩戴武器,要不要趁现在买一把防身?”

      萧祁点头,两人并肩踏进了铺子里。

      这铺子的老板是个虬结壮汉,见有客人来了,连忙堆着笑迎了出来,招呼道:“二位客官,小店卖的武器都是用上好的材料锻造的,二位慢慢挑选,准能挑中一把满意趁手的。”

      铺子里玲琅满目摆着各种铁器,刀剑枪戟无一不缺,更有许多她从未见过的武器和各式飞镖暗器,在灯下泛着森然寒光。

      谢令舒对此一窍不通,她侧目看了萧祁一眼,只见他拿起一把铁剑试了试,又垂手放了回去,动作利落干脆,便也学着他装作行家的样子,仔细瞧着眼前的武器。

      “这位公子好眼光啊。”
      那壮汉凑了过来,谄笑着介绍道:“这是照天刀,最是以一敌百的杀敌利器,世间只此一把。这位公子,不可多得啊。”

      “是吗?”
      谢令舒有些怀疑,她只是随意挑了一把刀看看,只觉得这刀身看起来就又沉又重,以她的力气,能不能拎起来都是个问题。

      如果她没猜错,这把刀大概是这铺子里最贵的一把武器吧?

      “照天刀太过笨重了,不适合。”见壮汉仍想缠着谢令舒继续推销,萧祁走过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他挑了两把长剑,将其中一把递给了谢令舒,对着壮汉淡淡道:“就这两把,结账吧。”

      老板见他似乎真的懂行,自己忽悠不了,便也只能收了钱悻悻和二人道别。

      出了铺子,谢令舒掂了掂手里的长剑,的确轻巧方便。她问萧祁:“我此前从未学过剑法,要不要再去买几本剑谱啊?”
      不然这把剑放在她这里,不就和废铁一样吗?

      “我教你吧,”萧祁思忖片刻,“你身体比较弱,盲目练习反倒容易伤了自己,还是循序渐进比较好。”

      “好啊,云京城的人都说你剑术高超,假以时日,说不定我也能成为一代侠士豪杰呢,”谢令舒向他一抱拳,“以后你就是我师父了。”

      萧祁轻声笑笑:“从跟班变成师父,我这地位倒是提升了不少。”

      二人有说有笑地经过一条小巷时,忽然有个妇人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高声呼喊着:“不好了!杀人了!”

      她脚下一绊,宛如脱力一般颓然坐到地上,满脸惊恐地指着巷子里隐在暗处的角落,嘴唇颤抖:“杀……杀人了!有人……有人死了!”

      有听到动静的人围了上来,胆子大的便拿了灯走了进去,谢令舒因为站得较近,在火光照亮的瞬间看清了倒在血泊中的那人。

      那是一张熟悉的脸,可他腰间却空荡荡的,没了那枚显眼的令牌。

      谢令舒拉着萧祁顿时退了几步,暗声说道:“是我爹手下的人。”
      说罢,便匆匆扫了一眼围拢的人群,一张张惊恐的脸中,一个半张脸上戴着面具的女子却是隔着人群远远看着巷子口,而后带着轻蔑的笑意转身离去。

      仿佛是特意回来确认一下,那人是否真的死了一样。

      应该就是她了。
      谢令舒暗中猜测道,却并不打算去追。

      萧祁也是皱着眉,看着越围越多的人群,严肃说道:“有人已经报官了,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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