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祖龙的故事（上） ...
-
今天的洪荒是个难得的晴天。
天色青而薄，云层像是一缕缕轻絮，巍巍山巅上，天光共长霞一色，草木皆不动如峰。
如果不看巨浪拍岸的山岩下，和泛着烧开了一样泛着沸波的湖水的话，那今天的确是难得的好日子。
——不过山川不宁，并不是高堂座下的号称“太清太上老君”的老子心虚不佳的原因。
在道法大兴的将来，道祖退居幕后，由开天辟地的盘古最后一口气演化而来的“三清”三兄弟开山立教，也因此被奉为道教的最高神之一。
但现在的老子，还不是那个立人教，被尊为三教教祖之长的太清圣人，现在的老子，还是兢兢业业跟在老师鸿钧道祖蒲团下求道，并且会为老师留下的责问自己想创立什么样的道的课后作业而苦恼的，盘古留下的最后一口气里的大哥，三清之首。
不过今天的老子心绪不佳，和龙凤打个没完没了，以及老师留下的课后习题太难都没有关系，今天的老子不开心，仅仅是因为他发现自己追的小剧场更新了，但他却看不到。
不管老子怎么尝试进入所谓的“直播间”，直播间上显示的话只有一句：
【当前UP的直播仅限付费会员观看，如果您确认想观看该up的频道，请先订阅】
付费会员是什么？订阅是什么？
老子本以为参透老师留下的道法作业就已经很难了，没想到这世上还有更令人困惑的事。
这世界最大的抓耳挠腮是什么，不是想看的UP不更新，是想看的UP更新了自己却看不到你？
万仞冰川下，是皑皑积雪的万丈昆仑上。天清淡没有遮挡，因此屹立天边那块遮天蔽日的闪着铁灰色冷光的巨幕也更加明显，巨幕明显是亮着的，表明此时直播正在进行中，而那所谓弹幕的横幅也一条条正刷的起劲，可惜看在非会员的老子眼里，就是一团闪着光的高糊马赛克。
因为还没分宗立教，所以盘古留下的最后三口气，一同诞生在世上的三清三兄弟还是住在一起的。
未来的元始天尊路过，看着琼楼玉阶下捋着胡子的大哥老子，轻哼一声后走掉了。最小的弟弟通天经过这里，看着长吁短叹的大哥倒从心里萌生出几分好奇，于是凑上前来问他怎么了：
“天光晴明，大哥何事叹气？”
通天穿一身青衫，像位文采风流的魏晋文人，眉目如风如竹，懒散中自带一股潇洒不羁。
老子闻言摇了摇头，却没有答。
通天挑挑眉，顺着老子的视线看去后又是一笑：“没想到大哥对这巨幕上讲的内容倒是上心。”
“上心也说不上，只是这幕中来历莫测之人讲的话，竟有八九分是真……虽不知这主讲人的身份目的，但想必是个对洪荒诸事所知甚深的人。”
老子叹了口气：“正好他最近在说龙凤的渊源，愚兄便想着，只有了解两族交恶的缘由，才有可能从根源上解开两者相争的局面不是？老师他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龙凤两族交恶，如水火般誓不相容，对仗的阵势也如燃如焚。老子的老师道祖鸿钧为天道化身，代行天道的旨意，自然是希望两族息戈止战的，无为是求的。但龙凤两族争执已久，互相看不顺眼，道祖能强压的下一次，压得下两次，哪有可能次次都压得下去？再说道祖避举三十三天外，除了偶尔的大讲外，早就不问洪荒的闲事了。
“龙凤两族在肃清魔神遗恨，还洪荒清净这件事上都有大功。但功绩之后，却都想把这洪荒大地据为己有，就着实走了下成了。”
老子捋着胡子：“以愚兄看，早晚有一天，这龙凤两族间必发生一场销魂断骨，血染整个天地的大战不可。”
通天没有说话，老子也没有再问，本来他们三兄弟远居昆仑，除彼此外了无牵挂，这件事影响不到他们头上，说到底也与他们关系不大，如果不是鸿钧关心，老子可能都不会多问。
但老子既然问了，最后还是忍不住打听了句：“龙族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祖龙大闹不死火山的情形就发生在昨日，虽说祖龙口口声声喜欢元凤，在在老子看来，他这不太像喜欢人的样子。
通天说：“听说祖龙正在卧病休养。龙族喜水不耐火，所以祖龙耐不住炽火，而不死火山正好终年被不息的赤火环绕。”
“那凤族呢？”敌方首领卧床不起，对于凤族来讲，这正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吧。
通天摇摇头：“凤族未动。”
不知元凤是怎么想的，也可能元凤本身也正有不便之处，但总得看来，凤族目前为止没有“趁你病要你命”的意思。
通天说：“也许元凤想要的，是一场堂堂正正、旗鼓相当的正式较量。”
“那位凤族的大人么？”老子抵着额头摇首：“谁知道呢，但总感觉……怕不是别有图谋才好。”老子和元凤并无深交，只是在道祖一讲的时候见过一面，真是一副仪表堂堂的长相，但论心计之深远，谋划之入骨，可不是龙族族长能比得上的。
“所以虽然形势上看，凤族远没有龙族兵强马壮，但两方若是真的动起手来，胜负不好断论。”
通天又笑：“虽然龙族族长看上去像是一腔苦恋，但凤族族长万一抱有的也是同样的感情呢？”
见兄长不置可否一副并不相信的样子，通天回想了一下，又问道：“听说龙凤两族还曾无量海歃血，交换了婚盟，这桩婚事后续怎么样了？”
“联姻？好像的确曾有这么一回事来着。”
老子皱紧了眉头：“但后续……好像并没有人听说过后续。”两族联姻的开头很盛大，结尾却结束的无声无息。
“凤族族长心绪经常反复不定，所以在洪荒大陆上没有特别交好的人，也许是盟约到了最后，凤族族长忽然反悔了也说不定？”
“如果想要反悔的话，一开始就可以不答应吧”，通天仰坐在侧榻上，看廊下的风铃一吹一动，一晃一撞，青衫铺陈，像朵枝繁叶茂的青莲。
“说是没有交好的人，但听说凤族的元凤和血海的冥河老祖关系颇好”，通天支着下巴坐起身来：“如果是冥河的话，元凤说不定会听上一听。”
他眉宇间松散，态度却极其端正：“如果兄长和老师都执意想要劝战的话，那不如让通天走上这一走，到血海去请冥河老祖出门规劝元凤？”
“听说冥河老祖已经一元会不曾出门了……”，所以洪荒上都说冥河自闭且怪，很是让人不懂为什么见过冥河的人都对他好感极高，但眼下除冥河这条路之外也没什么其他途径可选了。
于是老子起身还礼道：“既如此，就麻烦小弟了。”
兄弟之间还这样礼来礼去的，要是祖龙在一定会嘲笑兄弟没一个大方像爷们，要是姜唐在的话，一定会先讽刺祖龙自己不讲礼就不让别人讲礼，然后被这对兄弟文绉绉的举止酸倒后牙。
可惜这个时候，全洪荒上唯一有胆有后台吐槽这对“盘古遗孤”兄弟的，通通不在。姜唐正在开着私密频道组团游呢，而祖龙虽然身残志坚，却也不得不叼着根萎不拉几的苦药草缩在龙岛他的18K黄金大床上养病。
天气这种东西，真的很奇怪，时晴时雨，明明洪荒大陆上还是一片晴空万里的灿烂景象，镜头切换到龙族的小岛上，就变成了不停不歇的绵绵细雨。
那些雨雾像是永远不会停歇般藕断丝连，像落下的针，又像云层跌下的泪。
翻滚的巨浪和起伏不断的龙啸声，似乎都在浓浓雨雾的包裹下变得模糊不清了。
祖龙靠坐在窗台前，依稀还是旧日的位置，他英俊笔直的眉骨也依旧锋利如初。
光看祖龙的上半身，的确是俊美逼人锦衣华冠的一个美男子，但祖龙的尾巴此时却是露着的，人首龙身，漂亮的龙鳞上还一层层缠绕了木乃伊似的绷带，绷带一层绕一层，只留出一个漂亮的尾巴尖。
祖龙动了动尾巴尖，也不由为这严重有损体面的尾巴头疼，祖龙知道不死火山上的火厉害，却没想过不死火山上的火这么厉害，作为集聚四方元素之力而诞生的这世上第一条龙，祖龙顶着蛋壳的时候就横行四方，长得稍大一点更是和元凤联手一起打遍洪荒无敌手，后来有了宗族祖龙虽然收敛了一些，却也从没吃过今日这么大的亏……而这么大的亏还不是在英勇战斗的时候吃的，更不是一个不小心中了敌方的暗算，而是在他情绪激动在元凤眼前上蹿下跳的时候自己烧得……怪不得，元凤看他出现在不死火山的表情就像看见了一个傻逼。
呵，一个傻逼，这就是自己在元凤心里的地位吧，所以才能肆意捉弄耍玩他上千上万年吧。
祖龙心里拔凉拔凉，一边告诉自己要放下，一边忍不住叭叭叭一下下敲着尾巴。直到靠垫被祖龙的尾巴甩出了一个浅坑，祖龙才略感不好意思的移开尾巴，顺便转头看向了窗外。
这一看不要紧，看了祖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景色有点眼熟，这好像依稀就是他长伴久居龙岛不走的元凤时的那间书阁。
元凤眼挑，毛病又多，什么都要最好的，他在时最喜欢这个书阁最喜欢这面窗，是因为从这面窗看出去的风景是最好的，楼阁重叠中大湖澄澈，扶桑花明明灭灭。
不过旧式一样的位置，却再也不见旧时一样的风景，旧时一般的人了。
从镶金嵌玉一眼看上去就无比贵的阳台望去，雕栏画栋依旧，但缠绕在亭台楼阁里的，只有那些遒劲却光秃秃的残枝，枝叶枯且败，就像一个耷拉着头的气息奄奄的老人，而大湖一样的波光粼粼上，落下的只有碎叶灰色的残骸，看上去就像哪个废弃游乐场里的污水坑。
“扶桑花今年也没有开呢。”
“是，自从……额，咳，反正就再也没有开过。”
扶桑花为什么不开的缘由大家都知道，但因为那个名字在祖龙这里忌讳，所以从来没人提起过。如今的祖龙一笑，像是释然了什么一样主动提到道：“自从阿盘一把火烧光了这岛上的花，后长出的扶桑树就真的不再开花了。”
花开有时，花落有时，时间其实早就给出了很多事的答案，也就只有祖龙一个人，痴痴留恋在过去不愿醒来。
祖龙随手拿起窗前的一只玉摆件把玩，那是一只幼年时期的龙，圆头圆脑，看上去憨态可掬。玉石用的是上好的海料，触手冰冷，还隐隐约约带着一点潮水的湿气。
“今年族内又增了不少小龙，我看着个个都长势可人，如果叔公还在的话，他老人家应该会很开心的吧。”
“哎呦，族长您可别提了，要是老叔公还在的话，今春的这些小孩不就要顶着一个比一个个更别嘴的名字了？……不瞒您讲，我的名字就是老叔公给起的，学写字的时候我的妈呀，那可真的开口就写到自闭。”
曾经的龙族老叔公没别的毛病，但就是很喜欢拽文掖字，揪着两根长长的龙须假装文化人，所以一副老学究模样的叔公，最爱的就是给每个龙族新生儿起“寄予希望”的名字，名字有多有内涵就有多孤僻，有多孤僻就有多难写……这种学前班时遭遇的重大磨难挫折，可能也是导致了一整个时代的龙族人对写字读书这件事深恶痛绝的罪魁祸首。
祖龙闻言哈哈大笑，想起回想起来什么有意思的过去一样拍了拍那个白面黄衣小伙子的肩。
笑着笑着，祖龙的情绪又突然低沉了下去，他似叹似惋一般的低声道：“如果早听叔公的话，和凤族划清关系就好了。”
“那么这样的话——螭吻也就不会死了。”
曾经有多饱怀希望，在希望破碎时就有多失望。
祖龙低笑一声：“昔年螭吻曾因元凤而获救，最后却也因他而死，倒也真是一命还了一命了。”
祖龙最开始和元凤结伴，是真的结伴，因为翻遍整个大陆找不到其他人，对三清之流来说他们是小不点，而对生活在地底的冥河之流则是根本没本事得见，所以哪怕明见对方长得和自己不一样，也愿意把对方当做伙伴一样来相处，直到后面祖龙和元凤有了真正的族人，那时候可能真的就还是朋友之情吧，所以两人分开的时候淡淡的，一个住在水上一个住在大陆上，开始虽然还有来往的信笺，但联络却渐渐减少，如果元凤后来不来找他，那他们真的就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一对故友了吧。
现在想来，元凤来龙岛找他的时候，大概真的是两人一生之中关系最好的时候，他因为再也元凤忽然发觉出了自己的心意，而元凤因为凤族力有不逮而寻求帮助到了龙族头上。
对于元凤一心一意铲除魔神遗恨的残留，祖龙觉得没什么不可，因为大家斗殴这件事他和元凤以前就没少干。
但这件事，当时在龙族族内却引起了极大的反对——
“族长，老臣再次重申，您是一族之长，不论做什么事都务必站在龙族的角度考虑问题。”
穿一身灰袍的龙族老叔公抖着两个长长的龙须，站在祖龙面前口吐飞沫。
“好了好了，叔公你消气！谁说我没站在龙族的角度考虑问题，魔神虽死不灭，留下的力量碎片危害整个洪荒生灵，我们龙族作为洪荒负责人的大族，不正应该在这时候身前士卒做出榜样么！”
“上次阿盘带我去见的，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力量碎片，据说还有千千万万呢，那些力量附在过往生物身上，就成了收割生命的利器，危害极大！”，祖龙在外人面前虽然很熊，但对于叔公他还是很尊敬的，于是一本一眼现编了一个理由。
“您都说了是危害洪荒了，洪荒和我龙族有什么关系？那魔神的力量残片魂都没了意识都失了却还能游泳不成？”
“还是那个凤族族长，您真以为他是什么好人不成？上把阿成可是和我说了，说是龙族凤族一起行动，但龙要遇到危险凤族族长是完全不会管的，他甚至可以眼睁睁站那看你死！就这样，还配自称是龙族族长的挚友么？”
哪怕是一脸正直的祖龙，闻言也不由讪讪，因为元凤这个凤会不会高抬贵手，真的完全就是看心情。有时候元凤见死不救的理由简单到甚至只有一句话，“丑到他了”这四个字元凤说起来简直毫无压力。
龙族生于水，长于水，占尽地利，在远洋深海的地方繁衍族息，所以在龙族老叔公看来，什么举兵肃清残魂消除魔神余孽肃清大陆，这种事对龙族而言完全是做了百害而无一利，人他龙族出了亏他们龙族吃了，好处他们龙族还占不到，这种傻事难不成不是谁干谁傻，这一看就是那个凤族小白脸的损计。
祖龙闻言，屁股在板凳上扭了又扭。要说祖龙这条龙，摆架子可以，拿捏威严也很擅长，但巧言令色嘴上游说这是事他是真的不行，说完了早就想好的台词之后他就没词了，抱着下巴捧着二郎腿坐在一边苦思冥想，浓墨般的剑眉紧紧皱着，一副深仇大恨的模样。
少年维特之多烦恼，一半烦恼是牵挂在心上人身上。祖龙自然不会和元凤说他不行的，但目前这个样子看，他好像有的确行不起来。
龙族老叔公见了他这幅样子，不由深深叹了口气。按理说，祖龙作为时间第一条龙应该是龙族里最年长的，但不知道老叔公照顾祖龙照顾习惯了，叔公习惯性愿意把他当没长大的孩子，和自己的孙子是一个辈的。
“这件事，如果族长坚持的话，倒也不是不行，”叔公摁紧太阳穴，两根胡须一抖一抖。
一听老叔公这话，祖龙眼都亮了，也就是顾忌他族长的威严才没有迫切的问出口，不过祖龙如果现在有尾巴的话，那尾巴肯定已经一摇一摇了。
“那种您所说的魔神遗魂，的确危害极大，之前……不是就差点。我龙族是远居海上，却也不是永远不上陆地。”
叔公说，他龙族因为远居海外因此经常被人遗忘姓名，现在洪荒也繁荣昌盛起来了，可这些新生的种族都只知龙族不知凤族，这怎么行？所以有必要树立他们龙族的威严了，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大陆上的第一强族！
“嗯，叔公说的有理”，祖龙点头。
叔公却在怀疑现在哪怕他说祖龙是个地瓜做的，祖龙也会点着脑袋说他说的有道理。不过答应了就是答应了，作为龙一言九鼎，叔公干不出毁约这档事。
看着眉眼都在跳，虽然屁股还坐在板凳上，但是脚尖都在摇摆的祖龙，叔公越想越亏，越想越觉得恨其不争，恨不得把祖龙回炉出蛋壳前多锤两下才好。
“……叔公？”祖龙诧异的看着叔公一把掐住自己的手。
“你要记得，这件事是凤先有求我们龙的！”，叔公压低神色，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通常这种情况，被求的都可以从求人的那里要到一点好处。”
“好处？”，祖龙皱起眉，他什么也不缺，要的什么好处。
叔公沉默了一下，暗示道：“联盟这种事，嘴上说来终觉浅，所以自古以来，除了签订盟约外合作的两族往往也会交换婚盟。”
“让我们这种被人求的人才握着主动权，所以婚盟对象的选择上过分一点也没有关系。”
祖龙：“婚盟？”
“好的，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第15章 祖龙的故事（上）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