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患者他只想安眠》青隹呀

22、第四病栋（1）

　　二十年前，这家医院还是个私立医院时，出了场事故，正好就在这四号住院楼里，当时的这栋楼里住的大多是重症患者。

　　夜色已深，一名护士坐在护士站里昏昏欲睡，突然一阵熟悉的声音刺入耳膜，她回头一看，原来是32号床的呼叫铃响了。护士起身关掉呼叫器，铃声关掉瞬间再次响起，护士皱眉再次关上，铃声又一次响器，她意识到不对连忙赶往病房。

　　32床的病房房门紧闭，里面没开灯。护士心中一紧，难道是病人夜里起来上厕所不小心摔倒了？可是转念一想不太对，里面太安静了。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走进去。这间病房住了三人，31床是个耳背老大爷，32床的年轻一点，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每天躺在床上唉声叹气。33床是个年轻人，二十多岁的年纪，马上就要出院了。

　　这个病房里最难缠的就是这个32床，也不是这人第一次这样做，她听其他同事吐槽过，半夜不睡觉叫她们去病房，指使她们做这做那，不知道今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护士压下心里驳杂的心绪，打开门口的小灯。灯光微微照亮了病房，32床的隔断帘被拉上，将病床捂得严严实，灯光照射下隐隐看到一个人坐在病床上。

　　“赵先生？”

　　房间的光线很暗，护士伸着脖子喊了一声，没有人回答。

　　房间里只有隔壁老大爷打呼的声音，33床的小年轻也没动静。

　　护士又喊了一声，还是没有回应。她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心里慌乱，同时也有些不耐。她两步并一步走到帘子处，一把拉开。

　　“赵先生，你……”

　　不满的话压在喉咙里，32床的病人下半身伸直，脚顶到床尾，男人的脖子上套着绳圈，另一端系在头顶的输液架上，上半身被绳子扯着立了起来，双手手心朝上平放在身侧，右手下压着一个东西，正是呼叫铃。他的双目大张，眼珠凸出，舌头长长的吊在外面，姿势僵硬像是被摆弄的纸偶，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就在护士惊慌失措后退几步就要大叫出来的时候，突然撞到异物，她背后有什么？护士呼吸声都在颤抖，缓缓侧头眼珠右移，瞥到身边似乎多了一道影子，不知什么时候，自己身后站了一个人，她缓慢地转头……

　　“啊！！！”

　　柳玉盘腿坐在病床上，见好友们听得入迷，坏心一起，悄悄伸出一只手绕到她背后，在好友的背脊上扫了一下，惹得对方大叫着跳了起来，这一举动的连锁反应，使得黎阳和李亚奇也被吓得不轻。

　　“小玉！”

　　向蝶还在想那护士身后的人是谁，被冷不丁来这么一下，谁都受不了。

　　“哈哈哈哈哈，你们真好玩。”

　　柳玉眼泪都笑出来了，她抹掉眼角的泪水，心中那点被扣押在医院的烦闷顿时烟消云散。

　　昨晚，也不知什么原因，她突然发高烧，昏迷不醒。虽然到了早上就恢复了正常，但为了以防万一，医生建议再留院观察一晚。柳玉当然不乐意啊，再待下去，她都快发霉了，但是没办法，父母不允许出院，又因为昏迷的时候她的手上还拿着手机在玩，父母将高烧原因归咎于她不好好休息，于是连她藏起来的手机都一并收走了。

　　这个病房里只有柳玉一个人住，父母去上班，孤单少女就只能在病房里拿着遥控器调台来玩。

　　向蝶他们来得刚好，有人陪着聊聊天说说话，也是消磨时间的方法，于是他们关好门，拉上床帘，听柳玉讲起了鬼故事。

　　樊雨坐在另一张病床上，和他们有一段距离。华云就在他身边，柳玉讲故事的时候，他听得十分认真。樊雨是真没想到，他竟然会喜欢听鬼故事。

　　“后来呢？”黎阳还是有些好奇故事的结尾，追问道。

　　柳玉笑够了，说道：“护士的身后就是33床的小年轻，他上厕所回来和护士一起目睹了32床的吊死现场。”

　　“就这？”黎阳觉得这个故事结尾不太得劲，“我还以为会出现恶鬼大开杀戒。”

　　“……你这结局也不怎么样啊。”柳玉无语凝噎。

　　李亚奇推测道：“我觉得肯定是33床的年轻人谋杀了32床的男人。”

　　“有道理有道理，也可以大胆点，是31床的老人杀了，然后装睡。”

　　几人兴致勃勃地聊着这个鬼故事，谁也没当真。旁听了一会儿，樊雨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发现这个鬼故事可能是真实故事改编。

　　华云坐在他身边，看见了他的搜索内容，微笑道：“你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

　　樊雨立刻遮住手机屏幕，横了他一眼。

　　他对这人强行跟来的事情还耿耿于怀。

　　“华老师，你觉得呢？”

　　柳玉见他们俩一直坐在旁边没参与话题，便主动问了一句。

　　刚刚还活跃的气氛立马变得拘谨起来，黎阳是因为他对华云老师又敬又怕，李亚奇则是察觉到了向蝶的不对劲，到医院看见华老师也跟来之后，向蝶的情绪就有些古怪，他一直没找到机会问。

　　这明显的气氛变化，是个人都能察觉出来的尴尬，偏偏某人仿佛毫无所察，仍然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觉得那个人是自杀。”

　　男人态度十分随意，这让三人组略微放松了些。

　　而他这一说法则得到了三人组的一致否认，先不说32床有没有自杀理由，而是他根本就没有这个自杀的环境。不管自己多想死，最后肯定会挣扎，输液架根本不可能支撑得住一个成年男人的力道，故事里也没有挣扎的痕迹，自杀是最不可能的。

　　华云坚持自己的看法，还扯着樊雨让他为自己说话。

　　樊雨：……

　　樊雨表示不想参与。

　　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柳玉这才松了口气，看了眼完全不打算参与进来已经开始玩手机的樊雨，自己重新参与进来，又说起了她在医院里听到的另一件事。

　　只是没说两句，华云就有事先离开了。

　　他刚走，向蝶探头看了一眼关好的房门，松了一口气。因为表现得太过明显，被几个好友齐齐盯住。

　　“蝶儿，咱们聊聊？”柳玉从一开始就察觉到向蝶的不对劲，只是碍于老师在场，她没问。

　　向蝶抿抿唇，犹豫地看着樊雨，随即咬牙说出了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纠结。

　　从旧校舍里回来之后，向蝶一直在调查关于华云的事情，这个新来的老师以前的履历一片空白，却在刚入校就被分配来带高三的升学班。

　　办公室里的老师对他的态度也十分微妙，前段时间她甚至还跟踪过这个人，对方的行为路径十分简单，学校、职工宿舍两点一线，没有任何其他的私人生活，老师仿佛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看上去十分单调的生活方式，却让向蝶产生了一种违和感。而当她发现华云在面对樊雨时变得有些不同，于是在那天上课时便偷偷摸摸录下了音频，听过之后基本上可以确认那天在旧校舍里给樊雨打电话的就是华云。看来这个老师，不是他表面上表现得那么简单。

　　不过这个发现向蝶没说出来，她面对发小们的询问，只能含糊其辞，说自己误会了。既然对方没有表露出敌意，和樊雨又那么熟，还帮过他们，她只能放下自己的怀疑，而且樊雨很信任老师，两人的关系一看就不一般，应该没什么问题。

　　但是前段时间做的事情让她在面对华云的时候有些许心虚，她就像个跟踪狂，希望老师没有发现。

　　“不得了啊，小蝶儿。”柳玉勾住她的脖子，嬉笑着骂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暗恋老师呢！”

　　“哈哈哈我之前真的以为她看上老师了。”黎阳粗犷地笑着，李亚奇也点点头，他就说向蝶前段时间怎么老盯着华老师看。

　　樊雨倒是没想到她这么敏锐，抬起眼，正好两人对上了视线，向蝶冲他笑了一下，似乎想表达什么。

　　向蝶自信满满，她能保守好秘密！

　　樊雨：……

　　什么意思？

　　几人随意聊了聊，时间飞快，马上就到中午了，他们准备回家去。但在柳玉哀怨的眼神下，三人组决定陪她吃过午饭再走。

　　柳玉和父母联系后，妈妈得知向蝶几人都在，说中午会带好吃的过来，将这一好消息告诉好友们，一直找不到机会问柳玉关于吊坠事情，中途打算离开的樊雨又坐了回去。

　　等饭的途中，几人再次聊起先前的故事。

　　说起这个医院实在是多灾多难，二十年前那场事故发生后，时不时就有人失踪，十年前还发生了一场火灾，柳玉也是听自己隔壁病房的老爷子说的。

　　也是在这栋住院楼，大半夜里起火谁也不知道。不过好在有个值班护士及时示警，大多数人都逃出了火场。不过有小道消息说，最开始发现火势的那名护士，在火场里失踪了。

　　传言很多，柳玉听另一个病房的陪床阿姨说这一层似乎就是当初起火的那层楼，火灾将这一层几乎全部烧毁了，院方干脆重修翻建了整栋楼。

　　阿姨当时握着自己刚十岁的小儿子的手，劝柳玉有机会转个病房，她认为这里不干净，她也想给儿子转病房，只是除了这层楼，其他病房不是没床位就是不接收。

　　“就是那个坐在水房里哭的阿姨？”向蝶小声问道。

　　她之前来探病的时候帮柳玉打水遇到过，她的儿子在学校里突然惊厥，昏迷之后至今没醒过来，仿佛一个植物人，到现在也有将近一个月了吧。

　　柳玉叹了口气，点头道：“那个阿姨现在有点魔怔了，前段时间还和医生大闹一通，非要换病房。”

　　前几天的争吵和哭喊这一层楼都听见了，她儿子的情况医院一直找不出原因，所以她便将导致儿子昏迷的原因归结为鬼神之力。

　　但是她的家人并不这样认为，那天争吵之后，负责自己病床的护士小梅姐就跟柳玉说就阿姨家的大儿子和爸爸向医生道歉，同时也准备带着孩子回家。

　　这一层楼病人少是因为被异助会征用，和康医院的前身在几年前经营不善倒闭了，后面被异助会收购后逐渐恢复起色。这层主要是放置异助会救回来的病人，病患比起其他科室来说自然要少一些。柳玉醒来后没几天就转入普通病房，而之前那几个学生如今还留在重症病房里。

　　临近出院的时候，柳玉的身体状况完全恢复了。她趁着白天父母都不在的时候在这层楼里到处溜达，也认识了一些人，医院一些传言八卦之类的事情也是这些病友告诉她的。

　　“等等，”李亚奇突然说：“说起这个，你昨天去哪里溜达了？为什么晚上突然就发烧了？”

　　他一直觉得奇怪，明明前天来看柳玉时，她的状态良好，活泼得不行。

　　柳玉被问得一愣，“没去哪啊，昨晚外面有点吵，我就在门口转了转。”

　　三人组与樊雨都用“真的吗？我不信”的表情看着柳玉，看得她哭笑不得。

　　“是真的，隔壁的老爷子可以为我作证，还是他把我赶回来的。”

　　向蝶轻轻揪了揪柳玉的脸，说道：“暂且信你一回。”

　　柳玉的妈妈很快就带着午饭来了，她的手艺确实很好，樊雨吃得很满足。柳玉获得短暂的手机时间，她与樊雨交换联系方式，一言不发地点了点手机。

　　樊雨明白她的意思，那件事之后在聊天软件上细说，现在不方便。

　　几人又笑又闹吃过午饭后，纷纷告别离开。

　　刚走出病房没几步，李亚奇突然被人叫住。

　　“同学，你的东西掉了。”

　　李亚奇回头，一个男人伸手将东西递给他，好像是自己的手机。他下意识摸了摸裤兜，果然手机不在，道了声谢后跟上前方等待自己的伙伴。

　　几人路过柳玉说的隔壁病房时，樊雨看见门口坐着一个老人，老人将椅子摆在距离房门很近的地方，看见他们一行人后，他嘴里咬着自己的指甲，皮肤苍白，脸上皱纹很深，那双浑浊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们离开。

　　“好吓人……”

　　走出一段距离后，向蝶拽了拽黎阳的胳膊，小声嘀咕了一句，真亏得柳玉能和他聊起来。

　　黎阳也觉得对方那样盯着他们有些冒犯，只是那老人是柳玉认识的，他们不好过多议论。

　　“好了，别说了。”

　　樊雨与他们告别后，在这家医院里逛了逛，他发现四号楼的选址其实不太好，加上楼层并不算高，周围的住院大楼遮住了一部分阳光，让这楼里有些地方即使在白天也阴暗的如同夜晚一样。

　　很难想象这是异助会选择的位置，难道他们有别人不知道标准？

　　樊雨一直逛到大门口，这时一辆黑色厢型汽车缓缓停了下来，上面贴着显眼的异助会logo。

　　从车上下来两个男人，一个穿着时尚休闲、稍微年轻些的男大学生和一个穿着板正西装、三十来岁的严肃男子，他们站在车旁等待，正是先前在旧校舍遇到的那两个调查员，郑钧和赵则文。

　　樊雨面色如常地路过他们身边，对方目不斜视似乎也已经忘记樊雨，从面前走过也没有认出他来。往前走了两三步，樊雨就听见赵则文抱怨道：“这里年年都在检查不是没有发现异常吗，老大又让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另一人语气平平，“听老大的安排总不会有错的。”

　　“好好好，听从上级指挥。”

　　两人的交谈时声音并不大，后面的对话听不清楚了，樊雨背对着他们慢慢走远，即将转弯时他回头又看一眼，有四五人正朝那两人走去，看起来应该是这个住院部的相关负责人。

　　这医院真的有问题？

　　樊雨站在医院外面，这间医院近几年发展不错，反复翻修建新建筑，大门口也相当宽阔气派。高楼林立，那栋矮小的四号住院楼被团团围住，仿若困兽。

　　和康医院门口的公交站，樊雨在回家睡觉和出去玩这两个选项中纠结了一下，顺便在医院大门外的公交站等车。

　　这时，樊雨身边坐下了一个人。起初樊雨没有在意这个人，低着头在手机上搜索附近的商场，他还没去过这边的商场。

　　看着看着，樊雨感觉到身边的这个人似乎越来越近，抬头看向对方时，对方也正好从他的手机上收回视线，微笑着与他对视。

　　很早就离开的华云突然出现在樊雨身旁，像是从未离开过一样对他说：“想去逛商场，一起？”

　　“……”

　　樊雨重新低下头翻看信息。

　　来者也不恼，安静地坐在他身边。十分钟后，站台到达了一辆公交，樊雨稳稳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动，门即将关闭的时候，樊雨一个箭步冲上去，窜进公交。奈何司机师傅并没有如他所愿地开车离开，而是重新打开车门，让等在站台的华云也一起上了车。

　　司机：“小伙子，下回记得提前查好路线啊，这样很危险的！”

　　华云微笑着表达感谢，自然地坐到了樊雨的身边。

　　樊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