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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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节假期的第二天，已经不是是端午正日。不过隔壁村今天有龙舟赛，于是方家村今天又吃上了蹭热度的福利，依旧家家店爆满，哪怕是路边卖水的阿姨都赚的合不拢嘴。
方悠阳今天早上起来，脑袋都炸了。昨晚一晚上没睡好，只因半夜三更还有客户来电话咨询端午粽子活动的事情。本地新闻受众面很窄，但非常有黏性，不是老人就是家庭，也是对方悠阳的这个粽子活动最为感兴趣的群体。尤其是正在发愁端午节如何遛娃的家庭，一个晚上就来了十几个这样的咨询电话。
昨天就新闻播出几个小时，临时想出的十个名额的粽子活动全被预定一空，方悠阳万万没想到新闻效果这么好，又不忍心让这一热度退去，就只能咬着牙，掰着手指算了一晚上还能怎样提高接客效率后，今天早上又同意了三个订单。
为了赚钱，吞一颗布洛芬，含一颗西洋参，不磕碜。
粽子活动定在下午，上午要先把住店客人的早餐、午餐都安排好，退出的房间打扫好，然后再把门口的那些小玩意儿补上库存，把中午到达的客人安顿好，粽子活动的材料落实好，忙得头昏脑涨的时候，才想起还要约摄影师跟拍这次活动……
啊！为什么不能把我劈成两半！方悠阳抓着头发想。等抓完，发现手心里有两根发丝被带落，心里又凉了半截。
他端起自己的枸杞菊花石斛茶，吨吨吨地喝了大半瓶，终于缓解了一点焦躁。
下午的活动乌泱泱地把客栈大厅和小院都塞满了。人人都是站着的，桌子也不大，却还是显得极为拥挤。他本以为请了两个阿姨已经足够，没想到带娃的家庭，娃的年龄参差不齐，家长的水平也参差不齐，最后连他都上手帮忙了还是显得闹哄哄没头脑。
方悠阳看着略显混乱的秩序，头疼，他第一次举办这样的活动，之前也就几个几个客人这么接待，现在看来，贪多嚼不烂还是有道理的，这样的活动效果，做了还砸招牌。
为了不让游客们真的回去给自己写差评，方老板咬咬牙，大手一挥，将厨房里本来准备给住客带走当伴手礼的粽子，分了大半出去，然后果断向村里其他店铺高价买土特产作为住客伴手礼。与此同时，关闭了线上的明日活动预定界面，将明日的参与人数卡死在了9个。
宁可这个活动不赚钱，也不能做了还被差评。方大老板很能分得轻重，
等人送走，累的脱了一层皮的方老板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又要迎回玩累了的住客们，笑脸略显僵硬地重新挂回去，服务不减半分地开始了他的表演。
等到了端午节第三天假日的下午，送走最后一波客人，已经累的嗓子都哑了的方老板瘫软在院子的摇椅上，看着天边聚集起来的乌云，心想，这下终于可以结束了。
暴雨，让方家村基本流失了最后一晚的晚餐客流，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松口气，有多少人失望。
方悠阳看着手机里的昨天晚上10点蒋维发来的信息：“生意怎么样？”
嘴角扯了扯，还是累得垮了下去。
看来他的恋爱脑终究还是敌不过事业脑。撑起精神，他回复了一句：“很不错，连账都来不及算了。”
然后手机一丢，直接睡死在大堂的沙发里。
这一觉就睡了足足十二个小时。人醒来还是昏昏沉沉的，方悠阳迷迷瞪瞪地抓来手机，却发现蒋维没有回信。
糟糕。
是不是自己太冷淡了？！难道让对方感觉到卸磨杀驴了？
他猛地坐起身，顾不得低血压的不适感，手指不停在屏幕上划拨，开始想如何制造能制造一个不失礼又显得自己很重视他的台阶？
于是编辑了半天，发了个总计有200多个字的三段短信，分别讲述了自己端午的情况，收入的情况，电视台的情况，语毕，再次感谢对方的照顾。
结果想了半天才发出去的信息，直到当天晚上都没有回音。
方悠阳的心凉了大半截。
他晃晃脑袋，走到花园里面淋花，看着长得还算健壮的植物们，他开始安慰自己：反正就是个过客嘛，享受够了对方的颜值，就该满足了，两个天差地别的生活环境和职业，怎么可能有发展的可能？
结果等大堂的音响传来X JAPAN的《Crucify my love》，这个文艺中年还是忍不住挠挠头发，朝着无人的花园长叹了口气。
热闹过后，仍然不得清闲。暑假开始了，靠着这个时间段能把半年的利润赚回来的方家村商户们使劲了浑身解数。方悠阳每天都能接到订单，说不清是归于电视节目的功劳，还是自媒体APP上那两三个关于老柿树客栈的帖子更吸引人。
等聊多了几个客人，这个答案就出来了。端午节后的几天是跟电视宣传有关，后来，更多的是搜索方家村玩水时顺带出来的一些信息，也有专门在OTA平台上搜索特色民宿时，发现了他家这个性价比还可以的“活动套餐”。
做生意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是方悠阳摆脱了咸鱼心态后想通的一件事。
那些什么“开民宿就是为了过上想要的生活”的宣传，你看都不要看，就跟早年间流行的开咖啡书店一样，没有付出就永远不会有收获，但付出也不一定有收获，所以你得全情投入，100%地使力，总有一天会厚积薄发。
否则，天天只想着过上田园生活，光是这片菜园子就能消磨掉你大部分时间，至于收入？既然都田园牧歌了，就按照个农民的生活标准去活吧！
为了提高客房单价，他很是花了一番心思在软装的改造上。受上次公益座谈会的启发，他开始挖掘本村山野素材的价值。
七月初，正是夏收的季节，稻子熟了以后的稻草被他请人收了过来，做成各种高高低低可以攀爬的草垛，又做了许多稻草人和稻穗礼盒，虽然废了不少功夫，但这些照片一放到小红薯上，立刻引来好几十个回帖。
方悠阳不仅忙着客栈经营，还得顾着自媒体的运营，时不时还得去城里采购物资，逐渐有点吃不消。于是他开始发布招聘信息，想聘请一两个大学生暑期兼职，最好是学平面设计的，这样未来回了学校，还能让他继续兼职出图，也免得他还得重新招人。
这天盘账，一算人工成本，自己也有点惊讶。从五月初的要死不活，到现在的生意兴隆员工四人，竟然也才两个月的时间。
好像是从蒋维出现的那天开始，生意就走上了正路。
已经快两个星期没跟对方联系的方悠阳晃了会神。这个名字已经好久没在他的手机里出现过了，他也没再去想关于对方的任何一件事。这两字在脑海里蹦出来的时候，甚至带了些陌生感。
这是个福星，不管他什么态度，自己必须都得供起来。
现在再想起这个人，已经很能心平气和的方大掌柜，也不去数自己为了他而念了多少次心经，反正目前看来，是已经心无挂碍了。
这一天，他像往常那样开车到县城去采购，因为早上还有客人，到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一点，菜市场已经冷冷清清，不过他要买的东西大部分都在店铺里，老板虽然撑着头在睡觉，看到客人上门还是很热情地清醒过来。
等他拎着几袋东西出来，准备到面店吃碗面的时候，菜市场角落里一个捡菜的身影让他站住了脚步。
他没法当做没看见。
因为那个瘦小的背影今天看起来更加瘦小了。夏天的短袖短裤更加遮不住他身上的伤痕，有的还是鲜红的，显然才出现没多久。
妇联呢？
警察呢？
都去哪了？
一股愤怒和无力感冲上来，社会经验让他理智地没有冲过去，可仅存的良心让他的脚步再也没法前挪一小步。
再不走，他回头就一定能看到他。
到时候该怎么办呢？再狠心地推开他吗？让12岁的他继续一个人承受这个世界的恶意吗？然后自己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吗？
可他没想到，等那孩子转头看到自己的那一瞬，眼睛里有愕然，也有失望，竟然转而变为淡漠。
他没走过来，自己也没走过去。两人隔着差不多五十米的距离，互相瞪视。
方悠阳好像被人丢了块狗屎在脸上。
难受，尴尬，想遮脸跑开。
最后作为成年人的他还是拎着东西走过去，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吃过没有？要不要一起？”
钱胜瞪着他，眼眶发红，却没有认输也没有开口答应。就好像这样瞪着，对方就能明白自己一切的委屈和痛苦，还有被抛弃的恐惧。
这才是个12岁的孩子，他完全没法像方悠阳一样把发生过的一切当做过去式，但他又不想在这个成年人面前表现得过于弱小。他很想展现自己的傲骨，又害怕对方真的离开，于是矛盾让他只是被方悠阳轻轻一下，就被拉着去了面馆。
一路上，散不尽的眼泪簌簌落下，面馆老板看到也愣了下，却见方悠阳一脸淡定的点了两份最贵的排骨鳝丝面加蛋。
钱胜嘴巴动了动，想骂他，又骂不出来，于是眼泪一直掉到面碗里，一边吃一边给自己加盐。
“他们没解决好吗？”方悠阳直白地问。
“解……解决个屁，”12岁的孩子，满嘴粗口令人皱眉，“我按照你说的，撒泼打滚，他们，他们给我找了个房间……可是有屁用，呃，”他哭得打了个嗝，又继续一边吃面一边控诉，“老畜生拿刀来问他们，他们就把我的住处透露出去了，贪生怕死……呃，说我还是未成年，怎么样也得有监护人，放屁……呃，不就是怕死吗？这么多年了，他们能解决早就解决了……”
方悠阳面都有点吃不下了。
“他现在天天回家吗？”他问。
“偶尔回，呃，他一回来就打我，我不敢待在家里，基本上除了晚上睡觉，从来不回去……”说着眼泪珠子又掉下来了，“前天就是回早了一点，他在家，被他看到了，又打了一顿。”
“他没看到你，也不会去找人吗？”方悠阳放下筷子，认真问。
钱胜摇摇头：“他无所谓我死活，只要我不找他要钱，他什么都不管，他巴不得我最好别读书，现在就去挣钱养家。”
可是他这么小，能去哪里挣钱呢？他连捡破烂都试过了，可是那远远不够，他想至少在外面能找个有瓦遮顶的地方住下。这也是为什么他在菜市场捡菜的原因，只要能不跟老畜生要钱，他宁可自己在学校被同学嘲笑。
“……九年义务教育你总得读完，”方悠阳叹了口气，“明年五年级了吧？”
“明年的学杂费学校给免了，可是，可是我平时的伙食费怎么办呢……你，你能不能借我……”钱胜越说越小声，“之前你说的两三百……”
方悠阳摇摇头：“这点钱不够的。”
钱胜眼眶又红了。
“你吃完了吗？吃完走吧。”方悠阳不想让面馆老板知道太多。大家都害怕那个赌鬼，万一被他威胁说出来就麻烦了。
钱胜掉着眼泪吃完了面，拎着菜一个人走出了面馆。
方悠阳点了根烟，等面馆老板转身去干活时，才追上去。
钱胜已经佝偻着腰走到了巷子里，准备把菜放到那个破烂的推车上，结果被方悠阳叫住：“过来一下。”
他的声音不大，没有惊动周围的人。
钱胜猛地回头，只见方悠阳向他勾勾手，转身进了一个没人的巷子。他的眼睛顿时亮了，就像黑暗中射入了一道光。
方悠阳靠着墙，抽着烟，见他小跑着追上来，就用脚踩熄烟头，让他靠过来。
“你听好了，接下来的话，你不要跟任何人讲，我也是冒着犯法的风险在做，”方悠阳半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你能不能答应我？”
钱胜拼命点头：“我发誓！我要说了，我就是猪狗不如！我五马分尸！我……”
“得了得了，你书没读好，电视剧倒是看的不少，”方悠阳无奈地制止他，“我的客栈正好缺暑期帮工，你过去帮我干俩月，我给你按照1500一个月的工资开，再多不会给你了，因为我不可能安排像成年人一样的工作量。你干不干？”
“干干干！我干！大哥！我什么都干！厕所我来洗！厨房我来刷！最脏最累的你都给我都行！”钱胜江湖气十足地拍着胸脯，甚至还替他想好了退路，“我是你的亲戚！暑假来玩的！一分钱不收！而且我尽量避开别人的耳目！绝不会给大哥添麻烦！对了大哥我要不要编个假名字……”
方悠阳看着他已经从佝偻变成了兴奋的小狗，绕着自己打圈，嘴角也挂起了笑容。“行了，借口你自己去想，想好了我们串供就行。然后，你得从家里出门上班，反正从镇里坐车到我那里也就一个小时的公交，这个费用我来出。我不给你提供住宿，就是怕你爸有天心血来潮问你住哪里，我们俩都别想活。”
“大哥我懂的！”钱胜终于咧开了久违的笑容。
方悠阳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心想自己算是主动招惹麻烦了，但他不后悔，就一如当初给大熊照看妻儿的承诺，他能做到的事情，他都想做到。
他可以平庸地过一生，但至少问心无愧。
作者有话说第13章 第 1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