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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 5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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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左夜明终于停止砸东西,太后估摸着他的火气应该消得差不多了,才放心地从左夜亭嘴上拿开手,然后她就又听到左夜亭问:“那你呢,你是谁?你是我姐姐吗?”
太后一愣,无奈地笑道:“你是不是睡昏头了,怎么一醒来就说这么些胡话?你看看我头上,都有好几根白头发了,怎么可能是你姐姐?我是你母亲,你要叫我母后。”
“你是我母亲……”左夜亭眼中很是困惑,低眸道:“可我想不起来了。”
又扭头去看那个刚砸完东西的人,左夜亭道:“他是我哥,我也想不起来。”
发现自己脑子里好像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心也是空落落的,这种无所归依的感觉十分难受,左夜亭胸闷极了,吐出一口浊气,最后又想起来问:“那我又是谁?”
还没等太后回答,左夜明就伸手指着他,大声凶道:“左夜亭!你玩儿够了没有!”
被凶的人顿时恍然:“原来我叫左夜亭。”
左夜明:“……”
太后:“……”
发觉左夜亭是真的神智失常了,太后惊恐,张口就叫:“传太医,快传太医!”
“母后,我看没有这个必要了。”左夜明挡下太后,冷眸瞟了左夜亭一眼,随即对外喊道:“来人!”
立即有两名侍卫冲了进来,左夜明指着床上坐着的人,吩咐道:“把他抓起来,扔进牢房。”
“哀家不准!”太后挡在前面不让侍卫靠近,又对左夜明道:“夜亭他身上有伤,这才刚醒过来,你把他关进牢里,他怎么受得住?”
“母后再不让开,我就要定他死罪了。”左夜明态度强硬,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太后无计可施,只能含泪站开些,由着两名侍卫将重伤未愈的左夜亭架了起来。
因为太长时间没有吃东西,左夜亭早就没力气挣扎,他也不想挣扎。被两个侍卫带走时,他忽然偏过头看了看太后,又对左夜明道:“我相信她是我母亲,但我不相信你是我哥。”
一上来就动手掐他,现在还让人抓他出去,这种人怎么可能是他哥?
左夜明冷冷一嗤:“我不稀罕你信。”
……
左夜亭就这么被丢进了大牢。
这一关就是几个月。
左夜亭被单独关押,太后便是想见也见不到,每日以泪洗面,生怕左夜亭死在牢里。
这一天,也不知左夜明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竟主动把左夜亭放了出来,还直接将人送到太后宫中。
太后本该欣喜万分,却在见到左夜亭的那一刻,心凉了个透。
她见左夜亭身上还穿着那套黑漆漆的夜行衣,脸上全是污痕,整个人又脏又乱地站在她跟前,动也不动,话也不说,呆呆木木的,像个傻子一样。
太后痛心地抹了抹眼泪,想着左夜亭能被放出来总归是件好事,便也不奢求别的了。她亲自牵着左夜亭进了永寿宫,先是叫了两个宫人侍候左夜亭沐浴更衣,可左夜亭说什么也不让人碰,目光之中带着敌意和戒备,好似别人一碰就能扯断他的骨头似的。太后无奈,只好挥退宫人,轻言细语哄着左夜亭,让他自己进池子里洗,待洗干净了就把新衣服换上。
左夜亭虽不说话,但却乖乖照着太后说的去做了。
太后很欣慰,被关了这么久,左夜亭还能听得懂人话。回想当时,左夜亭刚一失忆就被关进大牢,这整整几个月的时间,他都是孤单一人在牢房中度过,若是换作其他人,怕是早就撞墙而死或是憋闷得发疯了。
然而太后不知道的是,左夜亭事实上是撞了墙的,而且撞了不止一次,每次至少要撞个十几下才肯停。
——他时常头疼,也时常郁闷。头疼、郁闷时,往往躁动不安。他嫌弃他的脑袋里什么都没有,更一度异想天开,以为撞一撞就会有点东西了。
……
“太后,不好了!王爷他拿石头敲膝盖,膝盖都给敲出血了!您快去看看吧!”
刚住进永寿宫的第一天,左夜亭就整出事来。太后急忙忙赶到时,就见他坐在地上,冷漠地抓着一块石头往膝盖上敲打,一下接一下,他不断重复着相同的动作,如同一个不知疼痛的木头人,半点情绪都没有。
从未见过有人搬石头砸自己,一众宫人吓得不敢上前,就怕左夜亭发起疯来拿石头打他们。
最终还是太后冲过去制止了左夜亭,并命人将他送回居处,又传太医来给他看伤。
在等待太医的间隙中,太后责问宫人,为何左夜亭会突然拿石头砸膝盖。宫人只道是左夜亭走路时不小心绊了一跤,随后左夜亭就恼了,捡起一块石头就往膝盖上砸。
太后对此感到不解,只听得蹙紧了眉。
左夜亭的脾气是不坏的,不可能因为摔了一跤就动怒,更不可能发疯打自己。
太医一来,就解开了太后的疑惑。
为了给左夜亭处理膝盖上的伤,太医不得不卷起他的裤脚,可才卷到小腿的位置,就看见一条细细的链子,链子的下端扣着一个封闭的环,这个环有大半都埋在皮下,只露出一小部分。
太医倒吸了一口冷气,在太后震惊的神色下继续往上卷裤脚,直直卷到膝盖。
血淋淋的膝盖处也埋着一个同样的环,链子的上端就扣在这个环上。
太医说,左夜亭的膝盖和小腿被短链连系,无法像常人那样大幅度地屈膝弯腿,因而走路容易跌倒。
太后气得发颤,又示意太医查看了左夜亭的另一条腿,结果也是一样。
……除了左夜明,没人敢对左夜亭施以这样的刑罚。
太后终究按压不下心头的火,她盯着太医给左夜亭上了药,便去质问左夜明。
可不巧的是,左夜明此时竟不在御书房中。太后心下一忖,只猜左夜明今日早早回了寝宫,她便一径前往皇帝寝宫。
没有容太监通禀,太后就这么闯了进去。
左夜明知她前来,也未让人阻拦。
步入左夜明的寝殿时,太后被眼前的一幕冲击得心窝震颤。
左夜明怀里搂抱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他右手持着药匙,一点一点地喂怀中人喝药,神态非常专注,恨不得将所有的耐心都耗在这儿,并不理会太后的到来。
太后则一步步靠近,看清了那个男人的相貌。
“……齐溪然?!”
话声之中难掩惊奇和意外。
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被左夜明藏在寝宫里的男人就是齐溪然。
左夜明抬首看向太后,语气凉凉:“母后的好奇心是否得到满足了?”
太后一时语塞。以往她总想一探究竟,弄清楚左夜明寝宫中的男子到底是何身份,如今她总算知道了,却又显得手足无措。
齐溪然的模样太过可怜,虚弱得好似一张揉皱后又展开的白纸,随时都有可能变成碎片,风一吹便会散掉。
太后并不晓得齐溪然为何成了这副模样,只当是被左夜明折腾得过狠了。她本就不喜左夜明沾染男人,便也很快收起对齐溪然的怜悯之心。
“哀家不是过来看你藏的哪个男人,我是来问你,为何在狱中对夜亭动用酷刑!你将链子嵌在他的腿肉里,未免太狠毒!”
左夜明脸色骤变,似是有所顾忌,只见他举止轻柔地将齐溪然放回了被窝里,而后拉上帐帘。
他的举动在太后看来,与掩耳盗铃没什么区别。难不成把帘子拉上,里面的齐溪然就听不见争吵的声音了吗?只不过,左夜明对齐溪然的重视程度,却是远远超出了太后的想象。
“你六亲不认,却独独认得齐溪然。”太后一声感叹,不自觉放低了嗓音:“莫非你弟弟在你心目中,还比不上一个外人?齐溪然生病了,你会心疼爱护,可你对你弟弟呢?”
左夜明声线冷淡:“溪然没有做错事,但左夜亭罪该万死。母后最好不要拿他二人作比较。”
太后便就此打住。
左夜亭的罪名被捏得死死的,她不敢再理直气壮地同左夜明讲话。
“罢了。来跟你发火也没用,你终归是不会心软的。哀家这就回去让太医想办法,想办法解下夜亭腿上的链子。”
“解下?母后未免想得太容易了。”左夜明解开衣领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露出颈上的犬环,笑意寒冷:“您看看我脖子上的这个东西,这么多年了,我可曾想到法子把它解下来?”
反应过来左夜明是什么意思,太后蓦地睁大眼睛,情绪瞬间失控,她紧抓着对方的衣襟,气得泪水直往外涌:“你要害夜亭一辈子吗……明知是甩不掉的痛苦,你为何还要施加给他!他现在连走路都不利索,你让他日后怎么活!”
左夜明却是冷心冷眼,丝毫也不为所动:“母后怎会如此激动。我都还没告诉您,他不仅仅是腿骨被穿,琵琶骨也被穿了。母后可知是怎么穿的?”
点了点自己的肩膀,又按住自己的锁子骨,左夜明道:“先在骨头上打洞,再拉紧拴起来。”
“啪——”
太后狠狠扇了左夜明一巴掌。
左夜明竟低低发笑:“我不这样做,难道要给他机会再挟持我一次吗?”
“母后知不知道,之前他挟持我,造成了多严重的后果?他害得溪然落到萧择手中,被萧择折磨了数月之久……”
“换作别人,早该在我手里死了千百次,就因他是我弟弟,我才留他一命。甚至,我刚把溪然救回来,就立刻放他出牢房,将他送到您身边,您还不满意?”
左夜亭发狠道:“既然母后不知足,那便让左夜亭回牢房吧,那里才是他该待的地方。也省得您整日对着他伤心流泪,隔三差五找我吵架。”
太后急道:“不,不可以——”
左夜明厉然截断她的话,对侍卫下令:“送太后回宫,将左夜亭押入天牢严加看守,没有朕的准许,任何人不得探视!”
听完左夜明的话,太后当即气昏了过去,但这也未能改变左夜亭被关回牢房的既定事实。
自此之后,便是太后再怎么哭、再怎么闹,左夜明都不让她见左夜亭了。
太后日日夜夜忧心不绝,不知道左夜明要怎样才肯放人,更不知道这兄弟二人之间的恩怨要何时才能了结。
而与此同时,她也愈发怨恨死去的先帝。
是她的丈夫,酿成两个儿子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