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慢歌》钱岁

58、第 58 章

　　他怎么用力敲都没人反应
　　昨天还贴在门墙上的破旧对联也不复存在
　　方思慢离开这两年，他时常会来这里走动，这幅对联虽然久经风雨，却也看习惯了，现下看着光秃秃的墙面，愣了片刻。

　　实在进不去，想也没想就摸出了手机，没有什么比实时沟通工具更实在的了。

　　方思慢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好走到医院大门口，看了一眼电话堪堪停住脚步
　　她这才想起昨晚周瑾说过今天下午会来找自己，心里顿时一下就紧张起来
　　对于今天的事情她本能的不想让周瑾知道分毫
　　即使内心慌乱，她还是强作平常的开口

　　“喂。”
　　“开门。”
　　周瑾短暂简洁的话语一下就窜进耳朵里。

　　方思慢楞了一下，慢吞吞的开口
　　“我、我现在不在家。”

　　周瑾有些意外
　　“你去哪了？”
　　“还有多久回来，我要不就在这里等你？”

　　明知道只是很平常的询问，方思慢的心还是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
　　猛然想到他今天过来的目的，不着痕迹的说了个谎

　　“不是要打扫卫生嘛，家里拖把那些脏得不能用了，我出来重新买点。”
　　　　 “你在哪，我过来一起买吧。”

　　“不！不用了！”方思慢一下有些慌张“我就快回来了，要不你先回家吧，我到家了通知你。”

　　还好周瑾听后没有再说什么，嘱咐几句路上小心就挂了。

　　她收好手机，迈着大步往路边去打车

　　“方、方思慢？！”

　　她着急忙慌没走两步，旁边就有人叫住了她
　　犹犹豫豫的、声音充满了不确定和震惊。

　　方思慢的身形肉眼可见的一顿，对方见后更加确信的挨近了些，一把子伸手挽住她挂着背包的手臂

　　“真的是你啊！”
　　萧婷的声音一下变得有些雀跃，片刻后眼睛开始泛红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走在室外，北方的冬季总是冷得让人恨不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裹满大衣
　　即便穿着如此笨重，方思慢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人
　　一头秀发被小巧的发夹盘在脑后，三三两两的在颊边散落两缕，一双桃花眼似是含着秋波，温润可人，与从前一般无二

　　气质美人是很难用具体的词语形容的，非要说的话，那对方一定是媚俗不得、美艳不得，但给人的感觉却是极其深刻的，柔和内敛，像一方浸了水的温玉。

　　方思慢从读书时就觉得萧婷就是这样一个人，所以即使对方的口罩遮住了大半个面容，这种特殊的感觉还是一下就出卖了她

　　相反的，萧婷却不认为她还认得自己，主动的将口罩撩到了下巴，有些激动的说道
　　“是我啊！萧婷。”

　　方思慢轻声笑道
　　“我知道的，好巧啊，文娱委员。”

　　萧婷一愣，已经很多年没听过这个称呼了
　　她笑着回她

　　“我约了我对象今天一起来婚检，真是太巧了，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
　　“婚检？你要结婚啦？恭喜。”

　　方思慢一下有些恍惚，同窗伴读的记忆对她而言好像还在昨日，而一转场，对方却已是快步入婚礼殿堂的大人了

　　萧婷站在原地，却没有接受她的祝福，声音有些低了下去
　　“你——多久出来的？”
　　“有一段时间了。”
　　方思慢收了笑，声音慢得有些发涩

　　萧婷站得高
　　她微微测眼看着眼前的人，紧裹着的羽绒服下套着一件卫衣，衣服上半个帽子露在领外，连发型都和读书时一样，但是身材却偏瘦。
　　瘦太过了，就像风一吹就会跑偏一样。

　　方思慢急着走，并不想和她站在这里叙旧，思来想去最后有些局促的说道
　　“那个、要不你先忙，我还有点事，改天聊？”
　　“那你能给我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方思慢笑了
　　“可以啊，怎么不能。”

　　方思慢说完电话号码后几乎是跑着去的路边
　　萧婷看着对方急急忙忙的背影，面色犹犹豫豫最终还是再次叫住了她

　　“方思慢！”
　　对方回头

　　“对不起！”她终究是大声的喊出了这几个字
　　萧婷站在原地，她在想，自己这句道歉，迟了10年，不知道还有没有意义

　　方思慢一下全身僵硬的立在原地
　　萧婷在身后继续说，声音里夹着哭腔

　　“其实当年是我偷拍的林简抽烟的照片！”
　　“都是我！拍照的是我！向班主任发邮箱举报的也是我！”

　　方思慢背着身子，静静的听着萧婷发颤的声音

　　“我想，直到现在，我还是卑劣如初吧，胆小如鼠，在当初舆论发酵的时候不敢站出来澄清，现在过去了十年，才向你道歉，想要祈求你的原谅，想要解除自己内心的束缚，我想要见你，可是一直没有机会，我没有想到，背负秘密的人生会走得如此沉重，每每想起当年的事，见到当年受事件牵连的人，我的心都像被掏出来放在油锅里煎。”

　　作为市重点高中，一伤一亡，影响重大，当年受事件牵连的人不少，免职的免职，辞退的辞退，无论过去多少年，既成事实永远是当事人心里永远愈合不了的疤，萧婷作为这起事件不为人知的火引之一，多年来看似安稳的生活，其实夹杂了同样隐秘的煎熬。

　　萧婷突如其来爆发的情绪如拍岸的浪涛，一下下的拍的方思慢措手不及

　　收到报复自尊心受挫的姜小远当年选择在教学楼一跳了之，林简死了，紧接着是自己，她虽活着，但这些年，时时刻刻都像被人掐着脖子，连呼吸都顺畅不起来。

　　刚开始的时候，方思慢也尝试过分析到底是谁举报的林简，但这些年，她已经很少去思考这个问题
　　因为就算知道了答案，死的人还是死了，残的人还是残了，一切因果无法推倒重来

　　而且如果当时查出来，也不过是凭空多出来一个被霸凌者，除此以外没有任何意义。

　　她至今都还在这起事件里淋雨，风雪一身，她感同身受的明白萧婷此时说这番话的意义
　　这些年对方也无时无刻的不在自责和愧疚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为她的心撑一把伞，毕竟这件事里，并没有绝对的该被惩罚者。

　　“即使如此，你也没有什么错。”
　　方思慢转过身定定的看着她

　　“萧婷”
　　她轻声唤到
　　“你不需要祈求任何人的原谅，自始至终，错的是事，不是人，就算你说出来，这些事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只是换一个人经历，结果并不会好到哪里去，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让过去的事情过去，停止去想那些问题，向前看、不要向后看”

　　她看向她身边的男人
　　“你会幸福的。”
　　“不要像我。”

　　萧婷猩红着一双眼站在原地
　　她想要的答案似乎比想象中来的更加容易，不过心里却没有因此而变得好受
　　听了她的话，没有摇头，也不想点头。

　　“我是真的要走了，我还住在老地方，你有空的话，可以来找我玩。”
　　方思慢再次故作轻松的告别

　　这次萧婷在她的注视里沉默的点了点头。

　　“你可以来参加我的婚礼吗？不久后，就在过完年开春的时候。”她问道

　　“可以呀，记得给我请帖哦”方思慢利落的给了一个笑容

　　萧婷看着半个身子钻进了出租车里的人大声说道
　　“一定会的！”

　　两人分道扬镳，一人迈着步子慢慢与过去握手言和，另一个人还尚不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