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慢歌》钱岁

4、第 4 章

　　面对对方毫不掩饰的厌弃方思慢心里毫不意外，她只是沉闷的僵站在门口，没有立即离开，也不敢进去。
　　两人沉默的对峙一阵，对方扳了扳轮椅，继续测过身去吃饭，给出的态度就是压根当她这人不存在。

　　方思慢愣在原地，沉默的看着她，自己来这里好像没有做错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有错，其实她并没有其他多余的想法，她就是纯粹的想来看看她。
　　姜家父母见状起身迎着笑脸招呼她，想要缓和缓和气氛

　　姜母一下站起来，将自己的位置让出来

　　“方同学来了，过来！坐！”

　　不等方思慢反应，她又继续问道
　　“吃过了没？要不一起将就吃点。”

　　方思慢余光瞟着姜小远的脸色越来越难堪，双脚动也不敢动，只是远远看着空出来的位置，连忙摆手
　　“不了，阿姨，我吃过了。”

　　姜母收了笑，过来拉她，到眼前的手还没有触碰到她的衣服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吼叫

　　“让你滚！听不见吗？”
　　脸上突然传来一阵温热

　　明明隔着很远，方思慢惊于姜小远的力气，坐轮椅里下半身使不上力气也能把碗里的汤饭一股脑全泼往自己身上。

　　青色的瓷碗和汤勺落在地方，发出碎裂的声音，方思慢注意到姜小远的手腕缠住了厚厚一圈绷带，白色纱布厚得碍眼，即使如此，她也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力气。

　　对方的动作在她的意料之外，不过方思慢心里却没有觉得有多难堪。
　　她伸手拂下黏在头发上的菜汁，用力擦了把脸，心里只是庆幸，好在姜小远还是留情了的，碗里的汤冷了不少，不然她可能会当场毁容。

　　可无论姜小远给了什么，快乐或者难受，自己也只能照单全收。

　　被溅了一身汤水的姜母刚要转头发作，被方思慢连忙制止了

　　她礼貌笑着，脸色也并不窘迫
　　“阿姨，没事儿，我洗洗就好了，你别怪她。”
　　她抖了抖前襟的衣服，让它不至于紧紧的贴附在自己的肚皮上，边抖边自己说
　　“我就是来看看她，她好就成，我没别的事儿，你们先吃，不打扰了，我先走了。”

　　转身的时候听见后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走了好，记住，以后也别再来，我好不好，你不最清楚吗？”

　　方思慢的心脏紧紧的绞了一下，蓦的顿了一下身形，两秒后一头扎进了烈日里，一会儿就没了影子。

　　姜小远看着空空的手里发呆，满桌子的饭菜也是没法再吃了；方思慢出狱了，她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当然，好像也不会有人给她任何消息。

　　她扒着手指细心数着，明明数字不多，却是慢得出奇。

　　——八年，比正常的日子少了两年

　　方思慢被判多重，她知道的，只是不知道岁月如此杀人，刀刀到肉，将她雕成了现在这幅样子，活生生瘦脱了相，起初愣了两秒，实在是有些不可置信。

　　方思慢随意走进了路边的洗手间，勉强擦了擦身上的污渍，又洗了把脸，对着镜子还算满意后才出来。

　　说起来她和姜小远的缘分其实并不算长远，两人短暂的友情起源于她高三转学那年
　　方母的工作突然有了变动，到了主城区的一个三甲医院，顾虑于她进入高三没人照顾，便让周瑾妈找了点关系将她转去了离家更近的那所高中，她开始和周瑾就读同一所学校，若是方母做手术忙不过来，生活起居上还有周瑾和他妈顾着点她。
　　开学的前一天，周瑾大半夜的特意给她发了一条短信，让她明早等他一起走，方思慢看着手机只觉得有点好笑，明明都在同一小区，走不了几步路，他却非要短信说。

　　两人都是走读，几乎是天刚放亮周瑾就守在了他这个小青梅的门口，生怕她一不留神就自己走了
　　听到她要转过来的消息时他先是一阵开心，然后就是跃跃欲试，生等着这开学第一天要拉着对方熟悉熟悉校园环境，好好的表现表现。

　　方思慢出门一抬头就看见模糊的高大人影大喇喇的支在门口，一辆二八杠在他手里稳稳的紧贴身停着。
　　方思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每天上学就骑这个？”

　　周瑾挠挠头不解，抬眼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
　　“怎么？你不觉得很酷吗？”
　　“我不像你之前住校，我也不喜欢挤公交，这个就挺方便的，快、不堵车，放学了，上完一天课骑行一下也挺放松的。”
　　他一步跨坐上了座位，扭头看了一眼后座然后向方思慢示意
　　“现在我们两个人上学也刚好，你坐上来，以后我每天载你~”

　　进入高三，大部分人都快迈入成年，周瑾的身高也几乎定了型，一米八几瘦瘦高高的个子，挎着二八杠，一双脚还能平稳着地，早上风凉，校服的拉链直拉到了下巴处，拉链头随着他的动作晃晃悠悠的摆动，整个人看上去和这自行车一样一丝不苟，正经得不行。

　　“车不酷，不过你好像挺酷的~”
　　方思慢笑着挪过去，清晨的风泛着冷气，将铁质的后座也染的冰凉，一屁股挨上去，刺激得她一缩
　　还没等她彻底坐稳，前面就伸过来一双大手，将她的两只胳膊架到了他的腰上

　　周瑾清亮的声音在前头响起
　　“抓稳了啊~别摔了，要不孟姨指定找我麻烦。”

　　方思慢噙着笑嗯了一声，默默的抓紧了手里的衣服

　　周瑾骑得不算快，但是前面的风逆着吹过来，老是让方思慢睁不开眼睛，最后干脆脖子往前一伸，将额头紧紧的抵在周瑾的后背上。
　　温润的触感令周瑾浑身一震，整个背又绷紧了些
　　“怎么了？”

　　“没事儿，风有点迷眼睛~”
　　“哦”
　　周瑾应了一声后，就沉默了

　　方思慢继续抵在他背上，闷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你的校服怎么和我的不一样啊？”
　　“因为我在国际部，和你们有点区别。”

　　后面的人又瓮声瓮气的哦了一声，然后就没声儿了。
　　周瑾平时十多分钟的路程，这早上两人摇摇晃晃的骑了半个多小时才到。
　　出门得早，即便如此他也还有时间带着她转一转校园
　　因为初高中一体，所以整个校园面积比较大，初中部在最前面的楼，再往下走就是高中部，而普通学生和国际部的学生，中间又隔着两个大的操场，距离较远，平时大家几乎没有什么交流和往来，就连师资力量也都是分开管理的。

　　进了校园，周瑾又继续载着她逛了一圈，直逛到他就读的国际部
　　方思慢皱着一张脸佯装不满道
　　“刚才就该把我放下来，现在那么远，我又还要走回去。”
　　“转校新生第一天就要迟到挨骂喽~”
　　周瑾被她的表情逗笑
　　“慌什么，我又没说不把你送回去。”

　　几分钟后，他果真守约掐点把她直送到了一楼的教室门口
　　方思慢从车上跳下来，出发得早，却几乎是踩着铃声狼狈的进了教室。
　　看着远去的背影她倒不是很担忧，国际部的管理比她们这边松弛不少，学习更依靠的是学生个人自觉。

　　班里的同学几乎已经悉数到齐，各自坐在板凳上，从方思慢在自行车上跳下来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接受着几十双目光的洗礼，一直到走进这间教室，那种灼热的注视感不仅没有减少还更加强烈。
　　她摸不准自己的座位，又有点尴尬的紧张，双手捏紧了书包的带子，进门后就窘迫靠在槅门不远的墙边。

　　开学第一天本着最传统的理念，第一节就是班主任兼语文老师的课

　　男性教语文，这倒是少见，方思慢估摸着对方年纪在三十来岁，听说是着学校新挖过来的金牌教师，家里长辈也是教书的，成就颇高，每年都会给高考出题，十分厉害，学校为了他来，费了不少功夫。

　　这也是开校前周瑾他妈领着自己去校长室的时候自己听到的八卦，方思慢本身成绩也不错，那校长拍胸脯保证一定给她分个好班，顺口就提了一句这个老师，话刚落口，曹润朗就敲门进来
　　那就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曹润朗见孩子立在一边十分窘迫，当即放下手里的备课本，把她拉往讲台前面站
　　班级里从方思慢进来那时起本就变得鸦雀无声，根本不需要他再刻意强调秩序
　　简单的咳一嗓子就开始介绍起来
　　“大家都认识一下，这是新转校过来的同学”
　　他转过头冲方思慢笑笑
　　“给大家介绍下自己”
　　有了他这句开头，方思慢就顺其自然的变得大方起来，自信又流畅了报了一段话，大概自己从哪里转校来，叫什么名字

　　简短说完，面前开始有人窃窃私语
　　“一中是哪里？”
　　“不知道，不怎么样的学校吧~，毕竟都没怎么听说过。”
　　“到我们这个学校我们这个班，肯定有过人之处吧~”
　　旁边有人一嘴接过去，语气有些嘲讽
　　“爹妈过人~”
　　周围一下响起一片哄笑

　　他们自认语气轻微，又或许大胆，根本不怕对方听到
　　方思慢神色不变，像是自我介绍没说完似的突兀的加了一句
　　“我上期末考试成绩695分，以后请大家多多指教。”

　　教室里一下变得和刚才一样雅雀无声
　　所有的人心里都在想一件事
　　除了班里常年霸榜第一的林简，还有谁能指教她，竟不知班里还能来这样一号人物，刚才打趣的几人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曹润朗笑着让班里每一个人都做了句简短的自我介绍，就算是双方都认识了
　　他看着教室双手比划着
　　“那里有个凳子，你去端过来，还有些空位，你看喜欢和谁做同桌随便坐。”
　　方思慢端凳子倒是利索，却在选位置时犹犹豫豫

　　她倒是坐哪里都可以，但不知道别人待不待见她，曹润朗给她的选择太自由了，自由到她有些无所适从。
　　她一手提着凳子一手提着书包，心脏猛跳，教室中间的过道走了大半都没敢下决心坐哪里
　　眼看就要走完过道，方思慢天人交战的时候，从侧边生出一截白亮的手臂，将她的凳子拉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