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慢歌》钱岁

23、第 23 章

　　那人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全身抖得像一个筛子。

　　只是大致的一眼，周瑾一瞬间像箭一样、几乎失控的冲了过去。

　　秦钟望着他的背影快步跟上，满意于自己的猜想已经得到了证实。

　　周瑾的大脑嗡嗡的响，关于女人他有太多问题想问她，可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他只想要她平安和健康。
　　极度的震惊情绪中，恨和怨已经无从感知，面对她，自己只剩下深深的无力感。

　　周瑾想也没想就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猛地盖住她的头,蹲下身将她转过来紧紧的搂在自己怀里
　　“小慢！别看！”
　　他一只手轻柔的抚摸着她的头，极力的安抚
　　“乖！闭眼！一会儿就好了。”
　　时间在倒退，方思慢感觉自己的眼前走过了很多的人
　　有许久不见的姜小远，有像朵骄傲玫瑰的林简，有拿手术刀的孟晴，有被免职的曹润朗
　　她们对自己笑，下一刻又突然变得面目狰狞，她们站在血泊里一声声的冲她呐喊
　　“杀人犯！”
　　“杀人犯！”
　　“杀人犯！”

　　唐境来不及思考眼前人的身份，也顾不上其他，猛的一下直起身来，转身大步的走向肇事车辆。
　　白色suv的前盖还在往外冒着白烟，车主已经被这个画面吓得呆坐在驾驶室，双目瞠圆
　　唐境走过来的时候，双手依旧死死的抓着方向盘，车门紧锁，没有半点要下车的意思。

　　唐境失控的拍打着车门
　　“你出来！你他妈这车怎么开的！眼瞎啊！没看见前面有人吗！”

　　车窗紧闭，他只能紧贴着玻璃往里面吼
　　车上的人还没从刚才的事故中回过神来，立刻又被这震天响的拍门声和怒吼声吓得失了血色，不仅不下来，还用力的往旁边位置缩了一下身子。

　　见他这种反应，唐境干脆伸手去拉车把手，使劲拉扯半天，车门也没有松动的痕迹，正要抬脚去踹，被唐泽一把拽了过来。

　　唐泽刚才在驾驶位上把发生的事故大致看了个清楚，周瑾过去后，他随着秦钟的步伐也来了。

　　唐泽用力拉着想要上前找人理论的兄弟，奈何对方力气太大，最后不得已用双臂紧紧的箍住对方的腰身，唐境依然奋力挣扎，双脚找准时机就往对方车上乱踢。

　　“够了！”
　　唐泽忍无可忍，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你打她、你杀了她有用吗？错误已经铸成了！没看到人还躺地上吗！冲撞太严重，对方大概率命都没了，你就是把她从车上扯下来了，有什么用？！赶紧报警啊！赶紧找救护车！”

　　被撞的人安静躺在血泊中，他刚才已经过去大致看了下，对方没有痛苦嚎叫呻吟、没有任何肢体动作，看那样子，就算有呼吸也是命悬一线
　　此刻没什么比一条鲜活的人命来的更重要。

　　唐境被这一巴掌扇得背过头去，再转回来时脸上已经有了清晰的掌印，火辣辣的灼痛感让他开始找回了一些理智，快速从裤兜里摸出手机，双手颤抖的开始拨急救电话。

　　方思慢头上盖着周瑾的衣服，周瑾也蹲，就着她的姿势一直这么安静的抱着她，垂着头下巴抵在对方头上，动也不动
　　一个大高个，这样勉强的姿势，居然过了许久也没觉得累。

　　怀中人身骨纤细，外套盖下的瞬间，匆匆一眼，对方消瘦的颧骨像相机按了快门键一样停在了自己的心里
　　时间好像刀刃能剔肉，眼前早已不是记忆中有着婴儿肥的稚嫩脸庞。
　　昭昭年华下埋藏的美好情意，他将她的眉眼和欢愁都刻在心里，眼前这张脸，却和记忆里变了许多。

　　周瑾曾经无数次幻想过想，两人再见会是怎样的场景
　　一开始，他觉得自己应该面目狰狞的怪她，因为他是恨她的，恨他去看守所探视时不见自己、恨她总是不回信、恨她的不辞而别、恨她的狠心···恨的简直太多了

　　后来想着想着，又觉得，她躲自己这么些年，如果真的有再见的一天，应当是她接受了自己，也接受了过去，主动的愿意和自己相见，这样的见面很有意义，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应当笑，应当开心
　　再后来，出狱了的方思慢一走始终没有消息，他想着想着脸上就再也没了表情。

　　事实证明，再多的想象都是徒然，当真正见面的这一刻，周瑾都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脸上是什么表情
　　有惊讶、有心痛、也有埋怨，更多的是庆幸
　　珍贵东西失而复得的惊喜

　　心里的情绪一下涌起太多，他很想现在就质问她，当年为何不辞而别，没有一点消息，不留一点言语，走得那么干净、那么彻底和决绝
　　他还想问她，如果不是这次巧遇，她这辈子是不是都再不打算回北京
　　如果那样的话，自己在她心里到底算什么？

　　想到这里，心里又有了一点恨意，随即又无奈
　　不见又怎么样呢，自己什么办法都没有，她总是用他的期待凌迟他。
　　细雨还在下，脱了外套的周瑾只剩下一件轻薄的白衬衫，不一会就被雨水浸湿，冰冰凉凉的贴在后背上，隐隐露出肉色
　　方思慢丢在身旁的伞没有一个人去捡。

　　秦钟在远处安静站着，从周瑾抱住那个女子开始，潜意识里她就觉得自己不应该走过去

　　唐泽从旁边靠过来，眼神晦暗的看了看远处
　　人是感官动物，聪明的人对周围环境的变化有一种敏锐的洞察力，他的选择和秦钟一样，就这么远远的旁观，并没有打算过去

　　他和周瑾芝加哥几年大学同窗，回国后联系也频繁，从来没见他身边有过什么在意的女人
　　年纪到了，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他总说有，让他带出来见见又总是拒绝
　　总笑着说在闹脾气，还没哄好
　　过了很久唐泽问他是不是分手了，他说没有，末了又添一句，神情落寞的说他也不太确定。
　　他总这样，时间长了唐泽觉得这个好友对待女人的态度真的很迷，也就不再过问。

　　眼睛盯着前方，心中的疑惑还是让他忍不住开口
　　“认识？”
　　秦钟眼神依旧望着前方，嘴边意味不明的噙着笑
　　“故人”

　　她一句话简短，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

　　唐境给警方和医院报了车祸地址后，转头急冲冲的要往方思慢身边去，路过时被唐泽一把抓了回来
　　“别过去”
　　“你干嘛！”
　　唐境刚才被他扇得不轻，心里还有怒气，重重甩开他的手继续走

　　“我说让你别过去！”
　　唐泽沉声又说了一遍，语气严肃几分
　　唐境不以为然，怼他
　　“你装疯？那是我朋友，不管能行吗？”

　　唐泽嗤笑一声：“朋友？你仔细看看，那里有你的位置吗？”

　　唐境经他一提醒，才回想起刚才那人冲过来的情形。
　　他隐约觉得方思慢失控似乎并不是纯粹因为这场车祸，具体是什么他自己心里也不清楚
　　与自己当时的手足无措相比，这人似乎很擅长应对刚才这种场面
　　衣服盖上去的那会儿，方思慢明显冷静了很多

　　他想着刚才的事情，脑中突然一闪而过那人对方思慢脱口而出的称呼
　　——小慢
　　唐境这时才突然回过味来，停住脚蹙着眉盯着前方。
　　四下无言，一行人各自站在雨中，心思各异。

　　夜晚的街道清冷寂静，深夜里偶尔有路过的车辆放慢速度，司机探出半个头观望半分钟后又加速扬长而去，路两旁因下雨积起的水洼地越来越深，随着车轮的过境水花四溅。

　　交警是在唐境电话后十几分钟到达的现场，红蓝相间的警示灯在夜里刺眼的闪着，由远及近。确认有人员伤亡后在事故地点的两头摆上了警戒墩，紧接着围着拉起了警戒线

　　车上的女子下车时几乎站立不去，晃悠着身子往下滑坐在地上，警察盘问时也是三言两语不知所云，警察无奈将眼光投向了身边站着的三人。

　　“谁报的警？”
　　“我”
　　“姓名”
　　“唐境”
　　“户籍”
　　“四川成都”
　　“刚才怎么回事”
　　·····
　　唐境做了20分钟询问盘查和笔录后，急救车才闪着急促的警铃疾驰而来，最后经过医护人员的诊断，电瓶车驾驶员已完全没有生命特征，决定放弃抢救，改联系专门的敛车。

　　怀里的人早就平静下来，规规矩矩的窝在他怀里

　　周瑾小心翼翼的把外套取下后才发现不知何时对方已经晕了过去
　　他双手微动，右手轻轻扣着她的脑袋不让她后仰，侧身对旁边的救护人员示意。

　　“这是撞伤了？”
　　年轻的小护士走来，这两人的身边没有车祸现场那种破碎痕迹，让她一开始忽略了两人。

　　周瑾摇头：“不是，她有应激障碍，目击现场昏过去了”
　　“你等着，我去取担架”
　　小护士说着转身就要走。
　　“不用了，我抱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