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慢歌》钱岁

17、第 17 章

　　新鞋总是需要驯化，方思慢出门还没走到大门，便觉得脚后跟被磨的有些发疼。
　　将鞋子从后脚跟滑出来，扭着身子低下头去看，原本白皙的皮肉已经被磨得猩红，右脚跟的皮已经掉了薄薄一层，再走两步估计就要磨出血了。

　　再抬脚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几乎没有犹豫就往旁边的便利店里去。
　　清晨人不多，店里的值班小伙正在看电视，手机外放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收银台，店里“欢迎光临”的提示响起后，他“嘭”！的一声慌慌张张把手机反扣在桌面
　　待确认来人的顾客身份后，才大松一口气、面露笑容的开口
　　“你好，要点啥子？”

　　疲倦的调子带着浓郁的地方口音。
　　方思慢被刚才的声响惊的楞了一下，听见他的问话后，低着头在柜面搜寻，边看边问
　　“我要两张创可贴、要那种粘度强一点的。”
　　“稍等”

　　对方离开柜面往里走了两步，弯腰从货架的最下面拿出一个小盒子抽出两片后转身走回来递到了她眼前
　　“这样的可以吗？”
　　创可贴的材质显得十分轻薄，拿在手上塑料感有些重，表面还印着可爱的卡通图案，方思慢看了两眼，有些失望
　　“这种的啊——”
　　没有立即拒绝对方，但寻常人都听得出来有些嫌弃。

　　“你是用来做什么？”
　　“新鞋有些磨脚。”
　　“我知道了，再等我一下。”
　　对方低头埋在柜里翻找，少年感十足的浓厚短发随着他手上的动作一颤一颤的抖动。
　　片刻后一个巴掌大的透明包装袋放到了方思慢面前
　　“这个、专门贴磨脚的新鞋的，你可以试试，比创可贴好用，也不容易掉。”

　　方思慢拿起来撕开了封条，里面横七竖八放着圆的扁的后跟贴六七个，捏在手里厚厚软软的，确实比创可贴实用不少。
　　在对方的指导下贴好后，方思慢道着谢付钱，离开的步子迈得大，今天是早班，算上堵车的时间，她必须赶上8点30分的那路公交。

　　李鸿阳看了看腕上的表，离9点不远了，接班的人还没来。
　　抬手揉了揉眼皮，12个小时的夜班让他眼睛十分疲惫，干涩布满血丝，困意袭来只能打开手机看电视强撑，又生怕碰到来人检查。
　　他皱眉拿起柜面的手机仔细看，刚才动作太大，不知有没有摔坏屏幕。
　　手机乍然亮起，弹出室友魏硕发来的微信消息

　　——儿子，10点能回来吗？下堂课还需要爸爸给你答到不？
　　李鸿阳笑着点开了聊天框
　　——滚，不需要，爸爸这就回来
　　发出消息后再也不管对方的任何回复，顺着口袋，把手机滑进裤兜里。

　　唐境一门心思非要吃这顿饭，一阵折腾后不免劳苦驱车一个多小时又来到圣沅广场。

　　今天的店里貌似没什么客人，他远远的就看见方思慢拿着手机倚在柜边在玩，等他到了跟前也没有发现。

　　一双手蓦的出现在眼下，吓得方思慢紧握着手机后退了半步
　　略有怨怼的声音幽幽传来
　　“我还以为是你工作忙，原来你是根本就不想回我消息是吧？”
　　唐境顺着柜前的旋转座椅坐了上去，一手大喇喇的摊放在柜面，一手撑着下巴，盯着方思慢瞧
　　她有些吃惊，声调微微上扬
　　“你怎么来了？”

　　“买点东西，顺道看看你”
　　唐境目光幽怨的盯着她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方思慢用力握了握手机，有些做贼心虚
　　“刚才有些忙，正准备回呢”

　　唐境嗤笑了一声开口
　　“骗鬼呢？”

　　方思慢没应声，默默的把手机放回兜里
　　斟酌了片刻很平和的说
　　“你真的不用请我吃饭，我这个人特别不擅长和人打交道，你这样让我很为难和不适。”

　　语调平静又柔和，但每一个字都清晰的飘进了唐境的耳朵
　　他没有听出一丝责怪的口吻，对方只是很平淡的讲述自己的感受

　　他没想到气氛会有些冷场，坐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后知后觉，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一直属于强势的一方，无意或有意的强加给对方一些东西，但即便是让她很抗拒的事情，她也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依旧很平和的和自己沟通
　　方思慢的态度让他心中升起了一丝愧疚感，但内心仍旧挣扎着不愿放弃。

　　“可是晚上我已经定好位子了，还不错的餐厅，不去太可惜了。”

　　方思慢不再对着唐境，微微转身靠着展示柜站着，弯腰小心翼翼的整理着里面的物品
　　“那依旧很遗憾，我今天下班时间也很晚，去不了的，你可以叫上你的朋友。”
　　她没有转过身，唐境从侧面看去，只看得见她说话时微微动着的嘴唇，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
　　唐境不再说话，一立一坐，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哎呀！小慢你是不是记错了！今天你是早班，5点就可以走的啊！”
　　一声爽朗的笑声响起，有脚步声慢慢过来，唐境顺着动静瞧过去，是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女人。
　　“王姐，你、····”
　　谎言被当场揭穿，方思慢脸上有了一丝赧然之色，堪堪停住了手里的动作，转过身脸青一阵白一阵的看了王姐一眼。

　　唐境发现自己被骗也不恼，只是笑着
　　“那不急，隔下班还有点时间，我去买点东西，你再好好想想。”他说完真的就走了，毫不脱离带水，把方思慢看呆了片刻。

　　盯着背影等人走远了，王姐把双手搭在方思慢的肩头
　　“小慢，不是我说你，你也不小了，有机会，就要把握呗，我和你工作这么久，就没听你提起过半个朋友，平时我给你介绍，你也笑着拒绝，你们年轻人的思想，我现在是半点看不懂了，这么周正的小伙你也舍得往外推。”

　　方思慢看见柜面有些污点，转身扯了张纸巾轻轻来回擦着，头也没抬，语气闷闷的
　　“王姐，不是你想的那样。”
　　对方顿时有些懵，方思慢这人话少，性子又冷淡，和她工作这两年，就没见过她身边有过亲近的人，还更别说男人
　　昨天唐境的出现，就引起了店里不少的骚动，见他今天又来，她看似坐得远，其实两只耳朵都巴不得贴近了听，眼看两人的谈话就要冷下去，就迫不及待的出来暖场子。

　　但是看方思慢这个样子，自己似乎做了件错事，顿时默默收回了搭在方思慢肩上的手，脸上有了歉意
　　“那对不起啊小慢，我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对方依旧拿着纸巾认真执着的擦着台面，低着头不说话，女人只得不动神色的转身走回座位。
　　“王姐！”
　　才走没两步，又被身后的叫住

　　方思慢侧靠着柜台转过头面对着她。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王姐哈哈笑着，双手挥了挥，客气道
　　“看你说的什么话，这些闲言碎语，说过就忘过，谁会计较。”
　　方思慢浅浅的笑着没有说话
　　王姐的性格她是了解的，只是个热心肠，人倒不坏。

　　万合地产这边，唐泽处理完文件已经是下午，看了眼时间才开车晃悠悠的往赵淮安的饭店去。

　　饭店开在本市一个著名的景点里，只有左右相邻的两条巷子供人游走耍玩，一切车辆都是进不去的，唐泽就近随便找了一个停车场靠好了车，才跟随眼前熙熙攘攘的游人一路向里面走。

　　饭店入口处是一道古朴的大宅门，继续往深里走，身后的吵闹声才渐渐远去。

　　赵淮安这个饭店选址虽然在这条著名的旅游商业街，但是设计十分巧妙，饭店共上下两层，装修很中式，青砖黛瓦、绿荫环绕，与商业街古朴的气质完美的融合在一起，使得这个商务餐厅伫立在这里一点也不另类
　　就这刚才一扇门，便把这人声鼎沸的巷弄隔绝在外，还人一片清净的空间。

　　二楼的包厢，精致的雕花木门一合上，更像是一座与外面隔绝的小天地。入眼是铺满木色的地板，门的左边墙壁被一面矩形的深木色展柜所覆盖，上面稀稀疏疏的放着些书籍，不知是装饰品还是实物。右边则挂着一幅古色古香的飞鹤破云图，室内中间一块矩形区域被划分成榻榻米的设计，赫然摆放着一套茶具，屋内茶香四溢却没有人。

　　不远处通往阳台的雕花镂空旋转门被双双打开，茶杯上漂浮的水气被涌入的风吹得七零八落。此处正临着街，能够一眼看到饭店入口以及门外的风景，赵淮安一路看着唐泽从门口到这里。
　　唐泽把西装外套随意甩在座椅上，抬脚就往阳台走。

　　边走边从烟盒里敲出两支烟，近了便递向身旁的人，待他取走一根后才就着烟盒往嘴边送
　　叼着烟蒂摸了半晌才发现自己身上似乎没有打火机

　　赵淮安笑着把手里的递给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赵淮安大笑
　　“再有钱的朋友也会借机顺走你的打火机。”
　　完了还不忘伸出一只手摊在唐泽面前。

　　点完火后，唐泽把打火机重重的拍回他掌心
　　“还你了啊，谁稀罕~”
　　赵淮安一卷手，收回兜里

　　“你给我说你要招待的贵客呢，这太阳都要下山了”
　　“说安排在晚上，来者是客，听客人的。”
　　“那你来这么早”
　　“见见你呗”

　　唐泽倚在护栏上，嘴上的烟在风里烧的正劲，眼睛被飘上来的烟雾熏的眯起
　　“不说我了，说说你，听说，前两天你家里给你相亲了，怎么样，合适吗？”

　　听闻此言，赵淮安手轻微一抖，原本保持完美圆柱形的烟灰从指尖掉落，在风里撒了一地，一根烟只剩最后一点火气蔓延到烟蒂。他转身把烟头丢在身旁花架上的兰花盆里，然后头也不回的往屋里走去；原来生意盎然的兰花叶子瞬间焉黄下去，不知是被烧的还是熏的。

　　唐泽看着瞬间失去生气的名贵花草忍不住左右摇头

　　“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
　　屋里的人看也不看他回他
　　“这样的残花败柳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可以差人给你家多送几盆。”

　　唐泽从阳台上拿起烟灰缸，一边按压烟蒂一边拿着它往屋里走，语气轻佻
　　“我说真的，没瞧得上的？要不我给你介绍介绍，上一次分手后就一直单着，别告诉我你还放不下，我可不信这些屁话。”

　　说道此处，佟泽口吻不禁变得有些叹惜，随后又怒其不争的提高语气：“不过说到底，那还不是你自己作的！”

　　赵淮安两腿盘坐在茶桌旁，手里左右摆弄着茶具，浓郁的茶香顿时充盈满屋内
　　“家里人瞎操心，你就别在那里瞎撺掇了，你别跟我家里瞎起哄，再留我几年安生日子过我就谢你不错了。”

　　唐泽见好就收，并没有再刺激他，把话锋转向了其他一些琐事，两个至交好友就这么对面端坐着唠嗑。
　　唐泽突然想起那个不省心的弟弟，问赵淮安
　　“唐境来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