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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定乾坤(二十二) ...

  •   曲池旁。

      华灯初上,语笑喧阗。

      暮色渐浓,可人群丝毫未受影响,甚至随着越来越多的寺庙僧人加入了此处的盛会,气氛愈发热闹起来。

      越霖站在池边,他换了一身靛青便装,腰间佩剑同衣服的颜色融为一体,手里端着一个杯口打磨过的竹筒,不经意地晃荡,倒是多了几分闲适,弱了几分生人勿进的杀气。

      入眼皆是年轻男女倚在栏杆上卿卿我我,每隔两步就能看见一个的灯笼透出烛光的暖红色泽,将情人们的脸庞映衬得柔情蜜意,唯独剩他这个不合群的,双眸依旧冷寒。

      目光往外眺了几分,沿街小贩早就摆好了架势,一个个推车并排齐整码着,无论摊子上展出的是木簪折扇、还是糕点炸物,小贩们的左手旁都不约而同地挂着一盏同曲池栏杆上一样的灯笼。

      这是历年浴佛节的传统,据说每一盏灯笼中的蜡烛,都经过了僧人们九九八十一的诵经开光,而后才放入特制的莲花底座中,一年只能在浴佛节这一日燃烧。

      就连从外地赶来的杂耍团,即便只是临时圈出了一小块空地,依然领到了属于他们的灯笼。在魁梧壮汉的喷火表演中,随着叫好声起,负责叫唱的小孩一手捧着收铜板的碗,一手拎着灯笼,绕着圈子讨起了赏钱。

      站在最前排的一个年轻夫人笑弯了眼,抬手就是重重一声响,小男孩看着沉甸甸的银子双眼大亮,“多谢夫人。”

      他望一眼夫人身旁揽着她肩的俊俏郎君,又会意地嘴甜道,“二位面慈心善,广布良缘,过了这个浴佛节,定会多子多福,百年好合的!”

      小孩说完接着去其他地方讨赏钱,无暇顾及那对看上去情深意厚的夫妻听见自己说话以后,骤然变得若有兴味的眼神。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越霖将两人的细微表情净收眼底,却并不打算节外生枝。

      毕竟谢麒出宫,对外的说辞,从来都是为了陪秦行秋出来透一口气,情深意笃,难道不对么?

      余光里卖竹筒八宝茶的小贩忽然有了新的动作,原本五五一组的竹筒平白多出一个孤零零的立在最旁边,老板或是觉得累了,也不肯多做,笑着拍手招呼起了客人。

      越霖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去,将旧的竹筒掷入小贩的废物篓中,抬手便端走了那盏破坏阵型的孤零零竹简,回到方前站立的位置,仰头喝了几口。

      有诈。

      看清了内壁简单几个字后,他放下竹筒,不出所料的,身后几乎是立即响起了少女混不吝的笑声。

      “这位郎君背影好生俊俏,不知是否肯赏个脸,陪小女子上花船游一游湖?”

      他一转头,提着兔子花灯的谢无忧便闯入眼帘,对他歪头一笑。

      越霖还来不及往谢麒的方向再探看一番,估算当下防卫的布局,谢无忧便已经上前一步,附在越霖耳边轻声道:“检查过了,纵向三步一人,横向十步一围,没有缺口。”

      既然如此,他颌首淡声道:“那就走罢。”

      言毕,越霖神色自如地接过谢无忧手上灯笼,两人并肩走向码头,今日生意好,停靠在岸边的空花船寥寥无几,可她的运气也好,最大的那艏花船恰好也在此列。

      “就选这艘最大的,”谢无忧踮脚指了指两三层高的花船,仗着今日算公务在身,财大气粗得紧。

      越霖一抬眼,这遮天蔽日的架势,回头报账不被谢麒指着鼻子骂才怪了,抿了抿唇,他到底没说什么。

      罢了,何必影响她的好兴致,大不了,自己悄悄将账目填上便是。

      谢无忧还叉着腰过有钱人的瘾:“除了开船的伙计,其他服侍的人都叫他们赶紧下来,我性格有些孤僻,不喜欢见到外人,会影响本姑娘游湖的心情。”

      船上的伙计领着工钱放了个假,原是好事一桩,老板的脸色不知怎的难看了起来:“姑娘,您看上去也是金枝玉叶的,想必从来没做过什么粗活,确定不留一两个服侍的下人?”

      有便宜不占,不是实心眼就是黑心肝。谢无忧估摸着能将生意做到这么大的老板这么也不可能心眼太实,警觉地眯了眯眸子,更不愿意听从老板建议。

      她扬起下巴,蛮横反驳道:“你这店家好生聒噪!本小姐说了不要人服侍,就是不要人服侍,你再磨蹭,我们就走了。”

      谢无忧提起裙摆就要沿着来路回去,越霖知道她在防备什么,便也默不作声地摆出一副顺从姿态,“诶诶诶,姑娘莫急,”老板慌里慌张叫住他们。

      “一切听您的吩咐,您说要多少人,花船就留多少人,可好?”他摊了摊手,似乎不太舍得这单生意黄掉。

      谢无忧顿住脚步,回首微笑一下,“这才对嘛,老板真会做人。”

      老板干笑两声,不再回话,扭头往花船上去吩咐了。不消多时,丫鬟、婆子并一干小厮都顺着甲板下了船,待越霖和谢无忧上船是,除了舱室里有几句微不可闻的人声,其余地方便都空无人烟了。

      满船烛灯却没有因此而被熄灭,依旧静静燃烧着,照得甲板室内无一不是通亮如白昼。

      越霖挨个房间检查了一道,站在原地顿了半响,才侧身道:“屋中无人。”

      不过,甲板上供给游客休憩玩乐的房间都是空的,并不代表其他藏在暗处的房间里,没有潜伏在黑暗中,正屏息以待着他们闯入的敌人。

      听见他压抑的喘声,谢无忧皱眉:“累了?是不是前两日又没休息?”

      “船上脂粉气太重,熏得难受而已,”越霖笑了笑,谢无忧便不打算挑间客房歇息了,索性将双臂架在护栏上,望向了折射出粼粼光芒的漆黑水面。

      “尸体不是贺良,”她清冽的声音混杂在风声中,却异常清晰,越霖看见了竹筒中的密信,却不知具体缘由,便等着她继续讲下去。

      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贺夫人前言不搭后语的证词后,谢无忧悠悠道:“她第一次见面时,证词还十分笃信严谨,想替贺良报仇的心思也异常坚定,可第二次便开始漏洞百出了,仿佛是故意露出破绽给我发现。”

      “你若察觉出贺夫人欺瞒于你,自然要去调查她这些年的行踪轨迹,以免被她的证词蒙骗。这样一来,注意力便全被她吸引了去……”越霖若有所思,“可贺夫人演技拙劣,顺理成章的,你便会发现她背后受人挟持,从而推断,有人故意引你白费功夫,无暇顾及今日的刺杀一事。”

      谢无忧扯了扯唇,“是了,今日在曲池的可是陛下,如此一来,我必定会警铃大作,心头慌张不已,顾不得细思其中关节,马不停蹄地赶来曲池警告于你。”

      “怪聪明的。”她喟叹一声。

      越霖右手握在剑柄上,眼眸微沉:“那你还来?”

      还刻意挑了个四面楚歌,十分方便敌方下手的环境。

      语气阴恻恻的,这丫头,仗着自己不会冲着她发脾气,愈发不像话了,这般舍身试险的事也做得出来!

      谢无忧惯会顺他的毛,“这不是有你在么。”她眸子亮晶晶的,全然未觉得有看不清数不尽的敌人在侧,是件多可怕的事情。

      只要他也在这儿,谢无忧就安心了。

      越霖无可奈何地叹一声气,攥剑的手上青筋毕露,心中更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一会儿打了起来,可得紧跟在我身……”

      平静的水面忽然凭空溅出一圈水花,黑影嗤地从水中直刺出,打断了越霖的未尽之言,他伸出左手将谢无忧拦在身后,右手则果断抽剑,却并不着急指向黑影。

      紧接着,如他们所料,越来越多的黑色影子从四面八方的水中钻了出来,就连船夫也从舱室中持剑奔了出来,他们二人好似成为了对方势在必得的瓮中那只鳖。

      可越霖到底是越霖,他从战场上浴血归来,这一身武功从来都不是点到即止的君子之道,而是见血封喉的刀刀狠招。

      即便要时时分神,替反应不如习武之人迅速的谢无忧挡几下刀剑,在当啷作响的兵刃相击声中,仍有大半黑影如断线风筝,跌入池底或是甲板之上,再也没有起来的机会。

      血水和池水争先抢后地往空中喷溅,河腥和血腥因此混杂出了一种新的味道,浓烈至极。

      对方没料到越霖如此难缠,先前定下的策略全都失去作用,折损了大半杀手,剩下的人再是贸然向前也无济于事,他们停滞了身影,将自己埋藏在看不见的夜色中。

      战场迎来了一次短暂的休整机会。

      令人感到压迫的寂静之中,侥幸残存的黑衣男子骤然出现,放弃了谢无忧所在一侧的攻击,全提剑往越霖的方向冲去,一副要将他逼落入水的坚决架势。

      他们缠斗的姿态相当熟稔,越霖不得不转身全力对抗,正当几人胶着成团之时,谢无忧眼前骤地闪过一道身影!

      还有一个黑衣人,躲在他们身后,此刻已一跃而起,落至谢无忧身前,剑光一闪,竟想直接斩断越霖左手紧紧握住的谢无忧手腕。

      嚯,声东击西呢。

      谢无忧当机立断,抖了抖能活动的右手,拇指和食指往袖中内扣,宽大的袖口瞬时弹出几支短针,可是来人往后一退,便轻轻松松地躲了开去。

      越霖自是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谢无忧头也不回,气势汹汹地叫他:“松手,我要用毒针弄死他们!”

      左手一松,两手并用,她更好对准目标,一排排毒针不要命地往外窜出来。

      对方游刃有余地左右闪躲,不一会儿,谢无忧已经弹尽粮绝,仍然未能击中他一次。

      谢无忧尴尬地挠了挠鼻尖,就在这时,对方苦大仇深的面上这才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阴险笑容。

      下一瞬,他便抬手一捞,将谢无忧整个人拎了起来,要离开花船,谢无忧惊叫:“救我!”

      越霖心头一跳,不顾另外十几人的缠斗,转身追了上去,可偏当他背对众人之时,有个黑衣人毫不犹豫地往他后背劈了一刀。

      身形一滞,越霖直直地跌入了池水中,飞溅至最高点的水花落在谢无忧的眉心,目睹了这一切的她双眼霎时涌出湿意。

      “越————”谢无忧被黑衣人野蛮地扔到了一艘小船上,疼痛压倒了她的尾音,她连吸了两声气,抓牢了木板,迫使自己正面对上紧接着跳上船的黑衣人。

      小船往岸边驶去,谢无忧带着眼底滔天的恨意,疯狗一般扑向黑衣人,“我跟你拼了!”

      她双手先掐到黑衣人的肩膀,便松了力气,想要死死捏住对方的脖颈,还没来得及动手,对方已轻飘飘地单手将她喉咙掐住。

      “安静。”

      对方冷眼看着谢无忧双颊因为窒息而憋得通红,不急不缓道。

      谢无忧眼角沁出了水珠,她死命拍打着对方的手腕,在即将失去意识的前一瞬,黑衣人松开了手,谢无忧如临大赦地蹲下身,深吸着气。

      这一番威胁恐后之后,谢无忧总算浑身战栗起来,大滴大滴的水珠砸落在手背上。

      她终于感到害怕了。

      黑衣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看着越来越近的岸边,自然垂下的指尖动了几动,暴露出他远不如面上表现出来一般平静的心理。

      夜里的凉风带着水汽,拂过颈间破皮充血的伤痕,效果堪比盐水消毒,谢无忧不做声地咧了咧嘴,不顾得疼痛,目光同样转向灯火通明的河岸。

      沿河的街道上,也在同一时间发生了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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