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大人略感疲惫》道佑君

14、第 14 章

　　午餐过后，一名奇迹祭司将学生们带到三楼。
　　他们将在这里学习如何成为一名优秀的祭司。

　　祭司们相信，一名优秀的祭司，一定是多才多艺，能够讨神欢心的。
　　神灵喜欢美好的东西，因此祭司要会朗诵赞美诗、会唱赞歌、会弹奏里拉琴吹奏竖笛、会跳祈福之舞；
　　神灵需要祭祀，所以祭司要熟练掌握每种仪式、要学会鉴赏不同规格档次的祭品、要会根据需求撰写相对应的祷文；
　　神灵是高贵荣耀的，所以祭司要妥善经营神殿，只有资金充足才能为神灵建造体面的神殿；祭司要积极招揽信徒，信徒多了，祭品就多了，神殿才能资金充足……

　　像露西娅这样的平民祭司，目前只需要考虑前两条问题：讨好他们那不知在何处的神灵。经营神殿和招揽信徒是那些贵族祭司要学习的事情。

　　但这一节课是平民和贵族一起上的，因为他们要学习的是祭司的基础：音乐。

　　教导他们音乐的是一位光明神殿的中级祭司，年轻男人一脸陶醉地欣赏完贵族们的合奏曲。
　　然后皱着眉，痛苦地盯着平民们磕磕巴巴、零零碎碎地完成一个小节的练习。

　　“……要技巧没有技巧，要感情没有感情。”最后，他艰难地点评道，“但是第一节课就能弹出声，这证明你们，嗯，未来可期。”

　　平民们没什么反应，反正他们本来就没有学过这个，西城区的那四个小贵族脸上有点挂不住，因为这确实是贵族的基础课。
　　只是他们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能当上祭司，自然没有好好学。

　　光明祭司用里拉琴教了一遍《光明神神圣赞歌》，留下一堆谱子让他们练习后，便趁着下课匆匆离开。
　　离开之前还特意提醒平民祭司们，不需要特意练习那首《光明神神圣赞歌》。
　　因为他们要供奉的神灵不是光明神。

　　贵族们一脸得意地跟着光明祭司离开了，今天他们只有这一节课需要和平民们一起上。离开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地拍打着袍子，像是身上沾染了脏东西似的。
　　不过几乎没人注意到他们隐晦的霸凌——除了西城区的小贵族们。

　　第二节课开始前，平民们带着满肚子疑惑凑到一起，小声交流消息。

　　“我怎么觉得这些人不是真心想让我们当祭司？”
　　布莱特紧皱着眉，对两个女孩说，“强行把我们送来，跟我们说‘王城需要新的神灵’，然后把我们迷得晕晕乎乎送到仓库里，指着我们挑的破石头，让我们把它当作神……”

　　“那不是破石头，是与我们共鸣但没有被神殿记录的神灵。”洛伊卡纠正他：“我们要称那块石头为‘神主大人’。”

　　“神主？露西娅挑的石像还有个神样，但就我挑的和你挑的那两块残像……”
　　布莱特没忍住笑了一声，“那得叫‘石主大人’和‘核主大人’。”

　　两个女孩沉默了片刻，统一联想到那位选中了‘裂谷神像’的祭司，脸上露出不礼貌的笑容。

　　露西娅控制住笑意，表示认同布莱特的观点。
　　“……你说的对布莱特，这些神殿祭司们总是有种……急于走流程的感觉。”

　　尤其是教他们音乐的那名光明祭司，课上只来得及教他们认识音阶，乐谱都看不囫囵呢，就期待他们下课就出师：
　　这是里拉琴，这是竖笛，很好，你能奏响它们，接下来为你的神灵创作一首赞歌吧。

　　“光明神殿，生命神殿，奇迹神殿，丰收神殿，这些一直掌握在贵族手里，可他们还要扶持新的神，或者说期待我们找到新的神，”露西娅认真分析，“他们对新神也不尊重，瞧瞧他们给神像起的破名字。”

　　“他们对旧神也不是很尊重。”
　　洛伊卡打开书本，上一节课露西娅帮她打掩护，她借机粗略翻了一遍祭司历史课本。
　　她指着课本上的一行字念出声：
　　“神职长久以来被贵族们控制，但很久以前，神殿兴盛繁荣的时候，神殿祭司们都是经过大型仪式选拔出来的，只要能沟通神灵，大祭司可以是平民、奴隶，甚至是异族。”
　　“如果他们真的敬重神，就不会让神权变成贵族的私有物。”

　　三人沉默了片刻，产生同样的疑问。
　　“异族又是什么？”
　　书上没有写，他们也从未听说过，事实上他们活了这么久，连外地人都没见过，更别说听起来和人类有点距离的异族了。

　　“所以说，根据书上的历史来看，我们被选中成为祭司，还是王城恢复祖制的结果？”露西娅认真琢磨。
　　“难道这涉及到了城主和贵族们的权力斗争？引入平民祭司是他们相互妥协后的决定？
　　“所以他们把我们这些政治筹码放到贵族们混资历的学院里，根本不在乎我们能学到些什么，让什么都不会的我们，去信没人听说过的‘神灵’，既满足了‘支持恢复祖制’一派的面子，又确保我们不会和贵族祭司们争抢权力和信徒。”

　　洛伊卡和布莱特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她：
　　好合理的阴谋论观点，完美契合了当今现状和贵族们阴险狡诈不当人的常态作风。

　　“……可是，那位骑士团团长不是说，王城有邪神信徒的威胁，所以需要我们吗？”洛伊卡小心翼翼地问。
　　她猜到学院有些问题，但她不愿意相信未来可能会变得更糟糕。
　　“而且他们斗起来，影响不到我们对吧？”

　　“……你们这些平民还真是天真啊。也是，没见过世面的家伙也只能凭空猜测了。”
　　坐在前排的艾里克听见她们的话，一脸嘲讽地转过来，从头发丝到下巴尖都带着高人一等的骄傲。
　　“那位团长是个正直的人，但这不意味着她说的话完全正确。你们仔细想想，高级祭司没有大批死亡，新生贵族没有断代，神职更替十分平稳的情况下，因为突然冒出来的邪神信徒而被临时招揽的平民，能起到什么作用？”

　　“炮灰。”
　　“鱼饵。”
　　“挡箭牌。”
　　他的簇拥们连声支持他，熟练地仿佛刚出生就进修了‘如何防止老大说话时冷场’这门课。

　　艾里克矜持地冲他们点点头，左手抚摸着右手腕的手环，手环上编织着几个符文，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个炼金手环。
　　“在这样糟糕的环境下，没有后台可是一件很艰难的事。”

　　洛伊卡的脸色更苍白了，他们的未来似乎从‘被雪藏’变成‘被死亡’。

　　露西娅抬起眼皮瞧他。
　　这家伙是想要趁虚而入，在平民中确定他的领导地位？
　　“别吓唬人，裂谷神像的祭司。学院要我们当的是大祭司，没听说过历史上哪次神战中，要让神殿最高领导人冲锋陷阵当炮灰。”

　　艾里克不屑地撇嘴：“难道你的猜测就不离谱吗？城主就是大贵族，他的妹妹是丰收神殿大祭司，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可争权的。”

　　布莱特看看露西亚，又看看那些贵族，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
　　和他们两个相比，自己那套‘贵族们抓平民小孩当祭品，祈求长生不老’的猜测，似乎更离谱。

　　“……反正那些贵族们肯定不会干费力不讨好的事。”
　　他看着下一节课的祭司走进房间，出声结束了这个话题。

　　这一节是关于学习奉神仪式的课程。

　　“大家安静，安静一下。”
　　来上课的祭司特意提高音量。

　　穿着蓝灰色袍子，这是一位奇迹祭司，看起来已经很老了，白色的胡子垂到了胸口处，但他的腰背却挺得很直，拥有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
　　和上一个教音乐的祭司不一样，他认真地和教室里每一个学生对视，仿佛在认真记忆所有人的脸。。
　　拿着书抬起手的时候，能从袍子的袖口看到他因为年龄过大而显得消瘦干枯的手臂。
　　手臂上那鼓起的青筋、一道道肌肉纹理、若隐若现的陈年旧伤，以及粗糙宽大的手指关节，暗示了他曾经是一位在战场厮杀过的骑士。

　　“把课本翻到第五页，这节课是祭司学院的第一节基础课。每一所学院的第一节课都非常重要，我讲的一些内容书上没有，但全部都是重点，大家做好笔记。”
　　这时候不控制场面不行了。奇迹祭司心想，本来打算用一节水课让学生们相互熟悉一下，没想到这群疑神疑鬼的小东西真敢想啊。

　　他要是再不教点真东西，说不定学院早晚被他们编排成邪神窝点。

　　翻书的学生们打了个哆嗦，有种忽然回到以前学校背书的错觉。

　　“你们得做好心理准备，成为祭司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别以为学习当祭司就比骑士和法师更容易，尤其是对于你们这些从未受到过贵族教育的平民来说，是从未接触过的挑战。
　　“日常的奉神仪式分为三个时间点：早晨，中午，晚上。在这三次仪式中，当属早晨和晚上的最重要。除了中午不用回去之外，早上和晚上的仪式，你们都不能错过。”

　　他锐利的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重点观察刚才大谈阴谋论的几个平民和贵族。
　　孩子疑心太重怎么办？多半是闲的。布置点课后作业就没工夫乱想了。

　　“从第七页到第十页，是你们这节课要背会的晨间祭祀流程。”老祭司冲着门口招手，十二位全副武装的骑士沉默地走进教室。
　　冰冷沉重的血腥味透过他们的铠甲弥漫开，让整个教室的温度下降了不少。

　　“没有背会也没关系，这些守护骑士会一直陪着你们，确保你们能完成每一个步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