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60后》圣地寻梦

2、第 2 章

　　姊妹几个一路小跑赶到罗会计家已是掌灯时分。罗会计是一位花甲之年的慈祥老人，几姊妹平时碰到都管他叫罗爷爷，得知孩子们来意后，叫他们坐下烤火等，自己则进房间去了。围着火堆的几姊妹既开心又感动，全然忘却了疲劳和饥饿。
　　不一会儿，和蔼可亲的罗奶奶给每人拿来一块用草纸包装的糯米花，这可是只有富裕家庭过年才能吃到的稀罕物，一个个面面相觑，都不敢伸手接。当罗奶奶把糯米花塞到每个人手里后，满含热泪的吴建树“噗通”一声跪在老人家面前磕头道谢，紧接着吴建英等人学大哥模样照做一遍。罗奶奶挨个把他们扶起来，大家抹掉热泪，开心地吃着糯米花，待罗会计开好证明后，打着他们大儿子准备的火把返回了家。
　　多年后吴建树才从别人口中得知，之所以社员需要啥手续都找罗会计，那是因为苟队长写不好字，怕拿出去丢人。
　　原以为父亲用命换来的救助粮能吃到小麦收割季节，哪知弟弟妹妹们的食量一天比一天大，四月初米缸就见底了。
　　老办法，吴建树天没亮就背上背篼去蔡叔叔家借玉米，之前跟父亲去过三次，熟悉路，饷午时分就赶到了目的地。吴建树跟着他们一家大小啃了两个红薯颗粒加玉米面做的火烧馍，算是解决了午饭。
　　蔡妻借口去年收成不好拒绝再借，言外之意嘛，他家现在就剩几个小屁孩了，到时候兑不了现找谁说理去。吴建树再三保证、哀求，甚至下跪都没能改变蔡妻态度，蔡叔叔再也坐不住了，先把吴建树扶起来，接着又把妻子拉到一边，磨了好一阵嘴皮，妻子总算松了口，答应白送30斤玉米，条件是马上走，以后不许再来了。
　　蔡叔叔以送吴建树下山为名带到自家竹林，从地窖里扒出40来斤红苕交给他，吴建树泪流面满跪下说道：“蔡叔叔！您的好我会铭记在心，等我长大后一定报答您！”
　　蔡叔叔扶起吴建树，替他抹掉泪水，又帮他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眼含泪水摇了摇头：“孩子，当叔叔的惭愧啊，我是倒插门女婿，做不了家里的主，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
　　吴建树重重地点点头：“我不会怪您的，也不会记恨阿姨，你们已经帮我家大忙了，这份恩情我们兄妹是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蔡叔叔眨巴眨巴眼睛：“你们都是好孩子，老天会保佑你们的。好啦，不耽误你回去的时间了。”
　　而后，蔡叔叔背起背篼把吴建树送下了山。
　　原计划是去借150斤玉米，分两次背回家，没想到事与愿违，还不留宿。
　　下山后离家还有近40里的路程，开始还行，走着走着就越来越吃力了。实在走不动了就坐下来歇歇，饿了就啃个红薯充饥，渴了就在河沟、水塘捧水喝。咬牙艰难前行，摸黑不知走了多久才回到家里，瘫靠在竹椅上喘息时只听得远处传来鸡叫声。
　　天刚亮明，吴建英就打着哈欠来到厨房做早饭，当揭开木板盖时不免一怔，锅里有一堆煮熟的红薯，伸手一摸还有余温，既惊喜又疑惑，赶忙跑去房间一探究竟。兄弟俩各躺一头沉睡着，放下心来的吴建英欲要返回，见大哥露在外面的脚有血泡，走近一看，脚踝处还伴有浮肿，鼻子一酸，泪水滑落，差点哭出声来，一手捂住嘴，一手轻轻拉被子盖住他的脚，哽咽着匆匆离去。
　　下午放学回来不见大哥在家，吴建英心里莫名担忧起来，正当不知所措时，吴建树背着一捆柴火一瘸一拐走进来，赶忙跑过去帮大哥把柴火堆放在墙边，看着气喘吁吁用手抹满脸汗水的大哥，心疼得泪眼婆娑，问他干嘛不好好休息等他们回来做？吴建树不再喘气，笑着替二妹抹掉泪水，说皮外伤只是不能去参加生产队的田里除草、施肥劳动，决不影响做这些小事，叫她没必要难过成这样。吴建英灵机一动，说不想去上学了，留下来帮着做家务，这样他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吴建树说啥也不同意，毕竟她才12岁。兄妹俩一番争执后，吴建英作出让步，再把这两个来月的高小念完。
　　转眼就到了暑假期。这天上午，吴建英带着吴建成在山上边砍柴边采蘑菇，顺便还采摘野地瓜、覆盆子、野莓啥的。
　　山脚下，苟勇、曾有才等几个男孩子在玩打纸包游戏。纸包是用纸折叠而成的，一面有褶，另一面光滑，它的好坏取决于用的纸的质量和大小，玩的时候要讲求技巧，根据别人的纸包在地上的状况，采取摔、砸方式把别人的纸包打翻过来就算赢了。
　　另一处，吴建芬与同龄的几个女孩子围坐在一起开心地玩抓石子游戏。选用胡豆大小的石子，数量一般为4颗、7颗，用剪刀石头布决定谁先来，胜者将石子在地面撒散开，遂将一子抛起的同时，迅速抓起地面一颗石子，再马上接住抛起的石子，第二次抓两颗，7子的话还有第三次抓接，最后把所有石子往上一抛，立刻用手背接，再将接住的石子往空中抛起，以该手抓住的数量累计成绩，到最后谁的成绩好，谁就会有满满的自豪感。在此过程中，抓子时手不可触及不该抓的子儿，否则视作犯规，轮换给别人玩。
　　临近中午的时候，秀秀看见自己的奶奶提着竹兜从山崖拐过来，立马起身跑走了，几乎在同时，万琴、蒋素珍也看见了赶场回来的各自母亲，开心跑离。吴建芬独自坐在那儿，侧目望着同伴的身影看了看，扔下石子跟了过去。
　　快接近站着的人群时，吴建芬见大人们在给自己家的孩子分发糖果、麻花啥的，咽了咽口水，停住被碎石硬痛的赤脚，眼巴巴看着。不一会儿，人群开始动步，吴建芬便收回目光，同时转过身子去背对路面，微低着头，脚趾有意无意地抓着地面。路过的蒋素珍掰下一截麻花递到吴建芬眼前，她刚要伸手去拿却又不见了，侧目看着被其母亲拽走的蒋素珍背影，顿时脸红耳赤、羞愧难当，耸耸鼻子低头抽咽起来，伤心的泪水落在黝黑的脚背上，一滴，两滴，三滴......
　　集体分的那点小麦没抵挡不了多久就见底了，去姨妈、舅舅家也没要会来多少吃的，还让他们的家里人拿脸色看，吴建树知道亲戚是靠不住了。
　　在生产队求爹爹告奶奶借了一遍也才吃到七月底。家里能吃的就剩那点麦麸了，吴建英每天天一亮就去山上寻找野果子、蕨菜啥的，只要能吃的绝不放过。几天下来一个个食不果腹、痨肠寡肚，吴建树心急如焚、寝食难安，尽管父亲在时告诉过他小弟的家庭很一般，万般无奈之下还是决定去碰碰运气。
　　吴建树本不想带吴建英一起去，可拗不过她的一再央求，兄妹俩早早吃了点野苋菜出发了。
　　吴建树只记得小弟所在的大队以及养父的名字，从来没去过。边走边问，大约走了20多里地，赶在午饭前找到了小弟家。
　　花甲之年的养父母倒也热情，杀鸡款待兄妹俩。趁大人做饭这当儿，兄妹俩很快就跟名叫李家福的小弟熟悉起来了。别看李家福只有6岁，很是顽皮，一会儿躲在木板床下藏猫猫，一会儿又爬上饭桌手舞足蹈起来，一旁做饭的养父母也不管教，看得出二老对他是相当的宠爱。吴建树把他哄下来还没消停两分钟，他拿起烧火的枯枝丫又去追打小鸡了......
　　还没放下碗筷，吴建英就连打好几个饱嗝，吴建树明知二妹吃撑了也没责怪她，毕竟吃上这么一顿带荤菜的饱饭实在太难得了。
　　他们也是穷苦人家，好在房前屋后种了不少瓜果、蔬菜，日子勉强还能对付。
　　临走时，给了兄妹俩预留的半边鸡肉，一升米，两升面粉，三把挂面，胡豆、豌豆各一碗，其它就是嫩玉米棒子、黄瓜、豇豆啥的。见吴建英特喜欢小鸡，还送了两只，兄妹俩算是满载而归。
　　走在回家的路上，吴建英显得无比开心，时不时还逗逗提在手里的小鸡玩，而吴建树的心情显得极为沉重，一方面对年迈的二老倾力帮助深感愧疚，另一方面，这些食物顶多够解决半个月口粮，之后又该怎么办呢？
　　这天傍晚，李老师夫妇来到吴家，这让兄妹四人喜出望外。原来，李老师见他们兄妹几个过得实在艰难，怎奈自己也过得捉襟见肘，四处托人打听，今天收到一位同事的来信，称他有个学生结婚十多年了还没有孩子，想领养个男孩。
　　吴建成说啥也不愿意离开这个家。为了给这个破败不堪、穷途末路的家庭减轻负担，也为了让孩子能生存下去，夫妇俩从夕阳西下开导、劝说到明月高悬，吴建成最终在眼泪汪汪中点头同意。
　　吴建树及两个妹妹虽有万般不舍，然而悲惨现状不得不听从李老师夫妇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