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又得去世一次》信川

48、信任

　　洛清锐全歼三万星盗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回了星盟。

　　军部其他高层纷纷找到大统领严州，询问事情是否出自他的授意。这样大的黑锅严州自然不敢背，矢口否认了。
　　这些军部高层对洛清锐的不满一时达到了顶峰。

　　“是谁让他没有任务就私自行动的？”
　　“自从星盗换了首领就不是很好惹，那个叫纪远的跟疯狗一样到处乱咬。现在星盗已经开始全面整军，我看就是因为洛清锐的挑衅，洛清锐就是星盟的罪人！”
　　“洛清锐这个害群之马，上次星盗和星盟差点全面战争就是因为他。着急立军功也不是这么个方法吧？”

　　一声声质疑指责中，只有少数几个人保持着沉默，其中就有梁丘嘉志。
　　他打量的目光从严老统领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全场唯一的空位上。
　　“怎么今天没见马维多将军？”

　　数十道目光一起看向本该属于马维多的位置。

　　“大统领，马维多将军今天是身体不适吗？”以前在排挤打压洛清锐时，马维多总是出力最多的人之一，今天他不在，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严州按着太阳穴的手从脸上划了下来，把眼角的褶皱扯得又深又长。
　　严州也不知道。
　　到目前为止，马维多还没有给过他任何回复或者信息。

　　严州正要喊来副手去联系马维多，忽然会议室的门开了，他的心腹满脸慌张，跌跌撞撞的从外面冲进来，凑到他耳旁低声说了句话。
　　严州一向镇定的表情存存碎裂，眼神甚至可以称得上恍惚。
　　“你说什么？”他一把拉住了心腹的衣领。

　　此起彼伏的光脑提示音在会议室里响起，军部高层们低头一看，脸上出现了和严州一样的表情。

　　“马维多率领第七舰队叛变了？？！”

　　就在三个小时以前。

　　纪元和马维多打完通讯之后，马维多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心虚。
　　只是想象一下自己的事情曝光后会遭到怎样的鄙夷与谩骂，想象一下知晓真相后洛清锐看自己眼神，还有那位新帝陛下会如何处置自己，自己未来以星盟罪人的身份会过的如何悲惨，他就已经无法承受。

　　他花了半辈子才走到这里，不能就这样轻易葬送。
　　马维多没有多花一秒就想好了应对策略——星盗的首领是他外甥，而且自己手里还有第七舰队这个重磅砝码。

　　马维多做好了决定。他要改投星盗。
　　他连副手也没有告知，当即命令整个第七舰队集结，以支援洛清锐和第十六舰队的名义出港，然后……一去不回。

　　根据情报，洛清锐这次打扫战场花了很长的时间，马维多估算，洛清锐此时应该刚刚离开战场不久。
　　他对着星图坐标苦思冥想了一会儿，圈出了几个洛清锐可能去往的方向，然后派属下驾驶着斥候舰去找。

　　马维多的副手有些不解：“将军，想知道第十六舰队的坐标为什么不直接问洛上将？”
　　马维多反问：“洛清锐前面给我们的坐标和他实际位置相差甚远，这说明了什么？”
　　副手：“说明洛上将的第十六舰队机动性高？”

　　他摇头：“不，是洛清锐不信任我们了。”
　　也吃过出卖星盟好处的副手一惊：“怎么会？他之前从来没有怀疑过？太突然了！”

　　马维多冷笑一声：“突然吗？被他赶出军部的那几十个人还不够证明？”
　　“可是……那几个人不是因为失职？”

　　马维多瞥了副手一眼，“他说是因为失职，你就信了？洛清锐进军部这些年做过一件多余的事情吗？”连星盗都会网开一面从不乱杀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把枪口对准自己人？
　　副手沉默了。

　　-

　　虽然马维多给手下的侦察兵下了要小心谨慎的命令，洛清锐也还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们。

　　姜达和俞安妮对此赶到困惑。
　　这个战场和星盗的交手已经结束，马维多这个时候也分享不了战果或功劳，所以他来做什么？

　　洛清锐：“查一下第七舰队的出港情况。”
　　两分钟后，姜达拿到了查询结果：“上将，第七舰队居然全部出港了！”

　　洛清锐心里咯噔一下。
　　“第七舰队可能叛变了。”他沉声道，表情凝重。

　　俞安妮张开嘴，勉强阻止语言：“我这就上报军部！”
　　洛清锐摇头：“没用。我们能不经审批让第十六舰队出港，马维多自然也可以让第七舰队无需申报就出港。就算现在告诉军部他叛变了，没有实际的证明，军部也不会有人相信我们，更不会有人过来增援。”

　　姜达慌乱了一下，随后迅速回复镇定，静静等着洛清锐下达命令。
　　无数次面临险境时也是如此，他相信洛清锐这一次也会让第十六舰队化险为夷。

　　洛清锐对上面前两人信任冷静的目光，轻轻吸了一口气，“第七舰队恐怕是冲着我们来的，马维多叛投星盗需要投名状。”
　　“姜达、俞安妮，你们两人各率领三个师，我们兵分三路走。”

　　俞安妮和姜达没有任何异议，立刻离开去执行命令。

　　他们离开后，洛清锐回到自己的休息室里，手臂抬起又落下。
　　他要对手下的士兵负责。

　　洛清锐眼神逐渐坚定，拨通了斯炎的通讯——这是斯炎那天趁着洛清锐睡着后偷偷加进去的。

　　斯炎带着一脸的受宠若惊出现在投影里，长腿一脉，两步背对人群。
　　只听他小声又兴奋地说：“哥，你怎么想起联系我啦！”

　　在他身后是乌茫茫的人群，一眼过去全是统一制服、胸口有皇室徽章，显然是新整顿好的皇家侍卫二队。
　　此刻这些皇家侍卫的脸部表情正在经历从紧绷到疑惑，最后裂开的变化。
　　——这还是刚刚那个气势吓人的陛下吗？？他在跟谁讲话？？

　　洛清锐：“……陛下，请您找个没人的地方。”
　　“我看看。”斯炎左顾右盼，手指点点海伯森让他替自己继续盯着，自己去了一旁的树荫下。

　　有人眼尖的看见了斯炎光脑投影上的人是洛清锐，连忙用胳膊捅了捅同伴。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皇家侍卫二队都知道了和斯炎通讯的人是谁。
　　于是接下来的训练中总会出现这种画面：

　　侍卫A跑步，路过斯炎身边时偷偷侧头看了一眼，表情激动地朝旁边同伴挤眉弄眼：真的是洛上将！
　　侍卫B负重拉车，经过斯炎附近时脚下一崴，把绳子丢在地上休息了片刻，擦汗时眼睛都快斜出眼眶了。片刻后再起身，拖着一吨的悬浮车像是托着玩具那样轻松。洛上将原来……长这样吗……他晕晕乎乎的想。
　　侍卫C实在找不到合理的借口，想学前面那人故技重施崴个脚，被替斯炎盯着的海伯森凉凉地丢过来一个眼神。

　　意思很明显：你们再这样试试，陛下一会儿就来收拾你们。

　　树下的斯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已经有了八百种操练人的方法，脸上却对洛清锐笑的灿烂无害：“你说吧哥。我这儿没人了。”
　　洛清锐于是镇定地点点头：“第七舰队叛变了，已经在一个多小时前全军出港。我方坐标已经被他们锁定，预计再有不到一小时就会和和他们遭遇。”
　　第七舰队的斥候舰至今还坠在后面跟着他们，洛清锐却不能动手——直到对方动手前他都不能反击，否则叛变和对友军动手的黑锅就会转而扣到他和他的第十六舰队头上。

　　斯炎立刻明白了洛清锐的处境。
　　皇家侍卫皆从上四军中选出，从属于上四军，前者负责皇宫和皇帝陛下的安全，后者则要负责整个母星的戍卫。
　　现在派人带上四军从母星出发去增援洛清锐肯定是来不及的。

　　面对斯炎思考时的片刻沉默，洛清锐忍不住补充道：“我手里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如果陛下不能相信我……”

　　斯炎立刻回神打断他，“说什么呢哥？跟我还说这些？”随即立刻命洛清锐坐标附近星系的军部镇守部队即刻出动增援。

　　洛清锐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
　　其实直到斯炎答应之前，他其实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对方会相信自己。而对于斯炎此前说的无条件信任自己，洛清锐心底始终抱着怀疑。
　　——信任的建立不是一个简单的过程，他不明白他花了八年都没能让斯炎相信自己，凭什么一个误会解开后，斯炎又能无条件心无芥蒂的交付信任了呢？

　　斯炎看出了他眼里松动的神色，苦笑道：“你不会以为……我到现在还不相信你吧？”
　　洛清锐眼眸幽深，睫毛像是披着无形的霜雪，将他视线也压了下去。

　　斯炎读懂了这份沉默。
　　他心里泛苦，脸上却扬起笑：“没关系的哥，这次我来努力让你信任我，多久都没关系。你快去休息一下吧，一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洛清锐点头，“谢陛下。”
　　“跟我客气什么。”斯炎笑。

　　通讯挂断，光脑沉寂。

　　斯炎眼里的阴霾浅浅浮动。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投出星图思忖片刻。
　　虽然表情勉强还能维持镇定，心里却十分着急。
　　海伯森见新帝陛下不自觉摩擦大拇指和食指，便把训练的任务交给二队侍卫长，自己走到斯炎身边。

　　“陛下。”他喊。
　　这时斯炎已经做好了决断，问他：“皇家能进行连续星际迁跃的星舰一共有八艘，这些还能调用。你再去查一查最近军部的报备，看看他们还剩下几艘？集结上四军第一到第四师先跟我走，等军部消息来了，你立刻带上四军剩下部队一起前来。”

　　斯炎雷厉风行立刻出发，离开银河系之后收到了海伯森的回复：“陛下，军部没有一艘星舰空闲。”
　　上次一战后，星盗的小动作越来越多、变本加厉，因此军部未雨绸缪早就将星舰派去各个关键坐标镇守了。

　　有镇守附近的军部援军，还有稍后赶到的自己，洛清锐又能力那么强，应该不会有危险。
　　斯炎试图说服自己，却失败。
　　他不想看见洛清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哪怕一点点伤。

　　“德尔特家族和皇家军需线上的星舰呢？去查。”
　　皇室被一把火烧没了之前，德尔特家族一直负责专供皇家的军需线，约等于皇室的附庸。

　　然而这次斯炎却迟迟没有等到海伯森的回信。

　　直到第一次星际迁跃结束之后，斯炎才收到最新消息：“陛下，德尔特家族和皇家的军需线上拿不出星舰了——这八年里，军需线已经被他们全部拆解，卖给了星盟的那些财阀。”
　　斯炎眼里一瞬风雨欲来：“就在几个月以前，朕的登基典礼之后，德尔特家族前来觐见时，还向朕汇报了军需线的情况。现在你却说军需线被他们拆解？朕要看证据。”

　　海伯森发去了一整个文件包：“如果时间充足，臣还能搜到更多证据。”
　　斯炎看完后黑了脸，咬牙切齿地说：“你继续搜集证据，等朕回来再收拾他们。”

　　——是们，而不是他。
　　一个敢卖一个敢卖，这些财阀怕是已经忘记了被皇家支配的恐惧了。

　　时隔八年，头狼开始磨牙亮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