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蝙蝠侠 ...
-
布鲁斯·韦恩回归哥谭的第二年。初春。
午夜时分，一位宾客不小心从韦恩宅邸奢侈的派对迷路出去，顺着盘桓植物的长廊走到落锁的别栋门前。
温暖的金橙色照明连带着派对的喧嚣一并被他落在身后，他所见的这栋建筑，更新但也更灰暗，只有三楼的一个边角的房间透出微光。第二天，这位宾客在另外一个宴会上大谈他在韦恩宅神秘的别栋所见到的景象：那里毫无疑问是个死气沉沉的牢笼，可怜的布鲁斯·韦恩想要通过另建新宅来隐藏这个秘密。他的双胞胎哥哥、韦恩家族的遗孤之一，也许并不是如传言中的深陷病榻甚至已死——布雷克·韦恩很有可能已经发疯了。
这位亲眼见到了韦恩宅别馆景象的客人信誓旦旦。“脑的损伤，”他是一位医生。哪怕并无与之相配的德行。“一般来说在幼年时期受伤的孩子会恢复得更好也更快。但我们从来没听说过那位有任何好转的传闻，各位。”
“病人的情况通常都是个秘密。”听众之间有人如此质疑。
侍者送来金黄色的香槟，拥挤喧嚣的派对角落，人们沟通着关于哥谭的统治者阴暗的秘辛。
“韦恩从不正面回答关于他亲人的问题。如果真的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他就不会避得那么干脆。”赞同者附议。“曾经的花园大道的过往…”
还没等他们的谈天结束，一阵低低的惊呼波纹般在聚成小堆的人们中间扩散。布鲁斯·韦恩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们身后，正从托盘上取下饮料。他原本得体的领结散了，颧骨泛红，显然醉意让这个花花公子开始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像样子。但在场没有人会因此责怪他。
他笑着，随意地晃了晃手中的杯子。像是对他听到的话题不甚在意。“我要提醒你们，那里现在叫犯罪巷了。”
宾客们小小的骚动顷刻间就平息，被当事人抓个正着的不安在管弦乐队的演奏下逐渐淡去。宣扬谣言的人、尴尬地咳嗽并想上去同韦恩问候，布鲁斯却看了他一眼，惫懒而随意地拨开那只手，径自去和人群中的一位姑娘握手了。
“我刚刚看到你为我的亲人说话，我很高兴，这很衬你的脸蛋。”他冒昧地甜言蜜语起来，面前的女孩对此也全然不在意。只剩下窘迫的议论者们被他留在背后。在布鲁斯再次轻声谢过她后，他转过身，身边聚集的人群识时务地退开几步，为他让出足够的场地。
哥谭的贵公子微微举起他手中的酒杯，这并非一个完全的致意，只是让一部分人集中注意去听。“很高兴各位如此怀念我的亲人，这场宴会、众所周知，正是为哥谭市医疗建设出力的捐献晚会。是为了拯救出于意外而受伤的每个生命，…就像我的兄弟，”
人们开始窃窃私语，乐队演奏起一首舒缓的音乐。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他说出那个名字。
“我的兄弟，布雷克。”布鲁斯平静地继续说，他的果敢消除了一部分耳语。“他至今仍旧承受着苦难，无法像我这样享受正常的人生。这并不是个秘密，但同样大家需要知道，我和我雇佣的医生团队都在为了他的治疗而努力。所以没有舞会，没有传闻。我当然相信这么做会让病人恢复良好，而门上的锁，我只能说——”
他继续说下去，为了缓解气氛似地露出调侃意味的笑容。“哥谭的夜晚需要它，不只是为了防着外面进来的小偷。对吧？”
小片的人群中传出稀稀落落的笑声，大家都听得出布鲁斯·韦恩口气里的那些揶揄意味，迫不及待地想要让话题翻篇。哥谭的贵公子也一如既往的识趣，和在场几位熟人打过招呼后他就忙着同姑娘们攀谈去了，话语间炫耀着他新近在欧洲买的资产。
仿佛他根本没有影响到情绪。对于亲人的维护仅仅是出于巩固家族的尊严。
“也许我们应该尽量避免让布雷克少爷成为谈资，布鲁斯少爷。”
半晌过后，布鲁斯友善地同女孩们道别，他穿梭在谈笑的人群中，耳垂上的宝石耳钉折射出蓝色的光。管家带着电流噪音的声音从中传来，他抬手随意地掠过那里。“全然不提的话人们反而会好奇。这一番演讲能保住很久的清净。”
“如果效果真的那么好，韦恩集团也不必雇佣公关部门了。您得多练练演讲。”
“我兴许会考虑。”布鲁斯应对着这熟悉的玩笑。“再过一阵我就得回去了。情况如何？”
阿尔弗雷德在通讯对面优雅地对答：“我猜您吃不惯外面的甜点，就照常烤制了点心。今晚的饼干需要加双倍的糖霜吗？”
“我的意思是，哥谭的状况……”
“哥谭警方会做好他们的职务。到此为止情况也一切正常，先生。除了您正在骇入他们的内部通讯进行窃听。”管家说。“糖霜？”
“……我需要巧克力碎。”
通讯进入了短暂的中断。布鲁斯靠在吧台处要了一杯冰水，这才迟钝地想起他刚才也想了解布雷克的状况。那些人背地里的议论其实不值得在意，但他莽撞了，确实如同阿尔弗雷德暗示的那样。当然，这也合情合理…
毕竟要在背后谈论一位韦恩，总得看看自己脚下站着的这片建筑是否归属于他们。
“看样子您在享受独自一人的时光。抱歉打扰，韦恩先生。”他的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布鲁斯回头看去，看到那个用生疏的礼貌用语问候自己的人。他认识这个人，但很少在宴会令人舒适和明亮的照明下看到他。绝大部分时候，这张脸出现在哥谭警局相关的内部资料上。
“戈登，詹姆斯·戈登，”来者像是提前假定了布鲁斯无法认出自己，他平静地报上名字。“我们先前见过，就在几个月前…我是那位警探。”
戈登记得去年他见韦恩的时候是什么情况的。充斥着酒气的房间，城堡一样错综古老的大宅，身姿曼妙的女伴。这位看似从晚喝到早的花花公子奢靡的生活并没有影响过他的猜测，但后来，他放弃了猜测和追究。戈登需要一个盟友：他认识了哥谭，这座城市唯独缺的是说真话的人去做实事。
这也是他现在站在这个令人神经过度放松的宴会里的原因。
韦恩夸张地扬起他好看的眉毛。“啊，我记得你。不过我记得这是场捐献晚会…我是说，你领月薪对吗？”
为了不让韦恩继续说出“这场宴会的出场费顶你几个月的工资？”这种话，戈登抢先向酒保要了一杯水掺威士忌。“我只是觉得我们需要一场正式场合的谈话。…我是以个人名义来的，顺带一提。”
他也同样为这场宴会的入会支付了五千美元。婚姻官司和奶粉钱的负担明明已经足够沉重了。
面前的哥谭贵公子露出领悟到什么的神色。他站起身走到戈登的外侧，这个动作隔绝了一部分来自旁人的视线与聆听。“你早可以提前联系我的管家。詹姆斯…戈登先生。让我叫你戈登吧。有什么话非要在这里说？”
哥谭社会中的顶层贵族说话都是这种友善而又高高在上的样子，身为一个公职人员也只有习惯。戈登清了清嗓子，威士忌的烈度壮了他的胆，他从衣兜里取出提前准备好的东西。“你大概对这个有印象。关于…罗马人。”
也许每个哥谭人都了解过这个传闻。
在宴会的人声中，这个可以称得上震耳欲聋的名字被刻意压低着道出，谨慎到像是虫子震动翅膀。布鲁斯伸手接过，那是一张精心设计和制作的请柬，内容直爽地敞开在外侧，上面写着诚意邀请詹姆斯·戈登先生携妻赏光他们的宴会，这将是一场温馨愉快、能够让彼此亲近的家族式晚宴。
一个掌控着全城的帮派的邀请。来自警方最想逮捕的意大利人。
“我想知道你是否也有被邀请，韦恩先生。”如今已在警局升职、戈登因此获得了黑暗的注目和邀请，但他仍旧会用那种沉静的、正直的目光看着他想看的目标。“请柬上说，这是场和你…或者你的祖辈有关联的宴会。”
布鲁斯看着他。“我确实收到了。”
戈登紧促地再次开口。“这之于你也许是个明智的抉择……”
“好了，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这又如何呢？老法尔科内先生想办一场宴会而已，你知道那些意大利人。”韦恩打断了他的猜疑，他开始露出轻松的微笑容，亲昵地将手放在戈登肩膀上。“你会在那里遇到很多老熟人，因为我打赌你们的顶头上司…GCPD的局长？他肯定也会赴宴。你需要做的就是停止担心。租一身体面些的衣服，…别带上家人。”
花花公子轻浮的口气微微下沉，给了戈登友善的提议。戈登不自然地扯了扯他旧正装的领口。人们在四周觥筹交错，没人听到他们谈论中小小的不安。布鲁斯带着他往角落走，他们的步伐非常自然。作为警探的直觉让戈登察觉到韦恩看上去像是喝醉了，实际上他的步伐非常平稳。
“法尔科内的确邀请了我们。这会是一场亮相仪式…在黑白两道之间，我的家族一直都有分量。”韦恩背对着他，走在前面。
戈登察觉到了什么。“你们？”
“我们。…我，和我的兄弟。”布鲁斯在帘幕后停下脚步。他对警探回以冰冷的、嘲弄似的眼神。“毕竟我们都有韦恩的姓氏。这在他们眼里看来就足够了。”
-
韦恩宅邸的灯光通常会亮到午夜，而在后半夜，无论是别栋还是主宅都只会在主人的卧室留灯。管家逐个检查门窗的关闭，最后在大门落锁。锁是住宅的尊严，哪怕这里的警备完全到只要有陌生人踏入院子就会自动报警，宅门在夜晚也会紧闭。
阿尔弗雷德最后一次检查过大厅的照明。他通过了秘密的身份认证，乘电梯往下。在隐藏道路的尽头，有一个地方彻夜亮灯。
一些蝙蝠被来客惊走，在空旷的空间内留下拍打翅膀的响动。管家开始做他夜晚的工作：检查电脑内检测程序的报告确保安全无误，维护一些需要保养的重型设备，修复一些需要修理的坏装备，以及清理空间外侧的死角处留下的蝙蝠粪。工作会持续一段时间，他把顺序把握得很好——保证在他做完一切，准备好茶和点心之后，幽灵般的黑色车辆正从地下道路驶回洞内。
布鲁斯从车上下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扯掉头套。
管家将托盘放到一边。“您受伤了？”
“只是缺觉。”少爷短暂地回答。
先是头套，然后是按部件装配顺序被扔在地上的黑色制服。布鲁斯一路走一路扔，他自己从来不收拾这些。阿尔弗雷德发出遗憾的感慨，看来他的少爷还没有学会体谅现状。但至少，布鲁斯没有带着一身伤痕回来。
夜巡过后通常会有短暂的冲凉时间，不一会儿布鲁斯就坐回了他的座位，如愿吃上撒巧克力碎的甜点。屏幕的蓝光闪烁着显示程序，哥谭在表面上毫无异常，但一次巡逻，他阻止了两起持枪抢劫，一起暴力案件，把一群聚众扰乱秩序的青少年吓回家里。所以，它只能监视城市想给人看的那一面。
“宴会很糟糕。”布鲁斯有了闲空，他会按部就班地处理要做的事，却因为情绪的和缓恢复了些少爷的样子。“人们嘴上都不把门儿吗，阿尔弗？”
阿尔弗雷德忙着为他倒好新茶。“您和您的祖辈都是整座城市的谈资，所以很遗憾，是的。”
“…警局的人找到我了。就是之前找我们的那个。”他的手指在键盘上移动。“关于法尔科内的宴会，他收到了邀请函…”
“他在意您的立场？”
布鲁斯予以默认。“我给了他让他安心的答案。”
“这就足够了，布鲁斯少爷。您确实不应该在明面的表态上犹豫。”管家说。“韦恩家族不站在天平上…您的父母是我见过最能坚持这个信念的人。”
“我不可能让我的父母失去声誉，放心吧。阿尔弗雷德。”布鲁斯将手移动到接入警方内部通讯的选项上，短暂的杂音过后，整座城市的警方间的交流都以低音量逐条播放。他闭上眼，听这些枯燥的汇报。“但，关于布雷克的邀请函……”
管家沉默片刻。“先生，我只能说，意大利人也许粗枝大叶。您不必这么在意。”
“我不确定。一个粗枝大叶的人…掌握着哥谭暗处的交易和法庭上的往来？法尔科内的生意做到当下是有理由的。他在刻意找我们的麻烦。”
通讯快速播放着。（…发生了一起抢劫案，蝙蝠侠解决了…）（蝙蝠帮我们击倒了嫌疑人。人质已救出，报告完毕。）（是关于蝙蝠的报案——他也许只是路过了一下，连块瓦都没踩塌…）（道路比以前干净了很多。我们也许可以提早回去。）（蝙蝠侠绑住了几个偷窃商店的贼，需要确认身份。）（蝙蝠……）
坐在这里的是蝙蝠侠。
他睁开眼，顺手切断通讯频道。“阿尔弗，准备好布雷克的礼服。”
管家实打实地惊讶了。他不得不严肃起来，提醒有些过度疲劳的少爷。“先生——布雷克少爷是病人，他甚至无法和人聊天。”
蝙蝠侠的脸色很平淡，他似乎想通或者想到了什么。几只回巢的蝙蝠在洞穴深处盘旋。“即使如此也得把衣领裁好些。既然要去，就要体面一些。这会是场有趣的宴会。”
作者有话说第13章 蝙蝠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