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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Chapter16 ...

  •   弗诺曼特的森林总是阴沉沉的,怎么也望不到尽头。

      残夜角逐着黎明,极致的黑暗吞噬了无尽的星空,缺月颤颤巍巍攀爬到废墟之上,森林的雾气模糊了冰冷的月晕,微弱的光亮像镀了一层毛玻璃罩的风烛,飘飘忽忽在半空中游荡,与湿重的夜露缠缠绵绵胶着成一团。

      废墟之中——弗诺曼特森林废弃的教堂里——一个鲜血淋漓的身影背负着一对破烂不堪的翅膀,凋零的血肉看起来累赘而沉重,他怀抱着一个同样鲜血淋漓的人影,即便躯体已如风中残叶般摇摇欲坠,他的双臂也依然坚稳,仿佛怀里牢牢呵护着的是一块易碎的珍宝。

      查德尔将赫伊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叠放着的衣物上,尽可能地让她远离冰冷坚硬的地面,他在一旁生了一小堆火,希望火堆的炙热能代替他给予她温暖。

      熊熊燃烧的火苗烘烤着他冰凉的身体,让他有一种下一刻就要融化了的错觉,他不得不怀疑如果不是他的血管里流淌着带着温度的血液,他真的会就此消失在如水的凉夜。

      他走神的那一秒其实是在幻想一个有温度的怀抱,这样他的臂弯一定比火堆更舒适,可残酷的现实是,他必须依靠这些枯枝败叶燃起的火堆弥补自己温度的缺失——他真的很懊恼,甚至有些痛苦。

      他背部贴近心口的位置镶嵌着一颗银质子弹,那颗子弹原本正中心口,但由于振动蝠翼耸起肩胛牵动肩背肌肉而导致的动态错位,使子弹角度刁钻地卡在了他的肋骨间,虽然他的心脏有惊无险地逃过了一劫,可心房的每一次收缩颤动俨然成了酷刑,这绝对是一场考验他意志力的艰巨挑战。

      他原本收放自如的蝠翼也因为身体的过度损耗被迫放逐在空气里,无法自愈的伤口滴滴嗒嗒地下着黏黏糊糊的血,了无生气地垂坠在地面上,如同两面经受多年风霜而面目全非的残损旗帜,毫无价值地被遗忘在了历史的过去。

      查德尔就这么背负着深重的过去,步履坚忍地跋涉在冗长的历史里。

      他所不能忽视的中枢神经传导正试图摧毁瓦解他的精神力,身体的防御机制似乎想让他就此躺在温床里接受治疗,不过除非他的免疫系统崩溃让他当场休克,否则没有什么能阻止他稳当地拿起注射器。

      有一个人比他更需要治疗。

      他不能倒下。

      破败的礼堂里充斥着腐朽的血腥味,火堆时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在万籁俱寂的废弃教堂中尤为刺耳,幽僻潮湿的环境里,简陋的医疗器具被一字排开摆放在远离火堆的地面上。

      查德尔洗净了沾满鲜血的双手,先给赫伊注射了一支血清,随后他手指灵活地拿着注射器将几个安瓿瓶里的药剂和粉末勾兑在一起,配了一支维持生命体征的特效药。

      他轻轻托起赫伊的后脑勺,让她的头微微偏了一个角度,露出一截被鲜血浸染的纤细脖颈,诱人的艳红混着人类血液特有的馥郁不断地刺激着他的感官,他不由自主地滚动了喉结,太阳穴突突直跳——事实证明,重伤的吸血鬼实在不适合和人类待在一起。

      查德尔深深地呼吸着,极力克制着自己的生理性本能,他皱紧了眉头,屏住呼吸俯下身,迅速又仔细地把她颈侧的皮肤清理干净做无菌消毒,找准血管进行颈外静脉注射,整个过程又快又稳,查德尔忘乎所以的专注让他自觉忽视了身体上的各种不适,疼痛也好欲望也罢,他把除了赫伊安危的一切全都摒弃在了精神之外,像他在此之前所做的所有选择那样不计后果。

      隐性基因的暴虐并不能导致他的认知解构,因此他始终坚定不移地选择着自己——他不是野兽,永远不是。

      查德尔一边回忆着多年前在战区时的临床经验,一边拿起了手术刀,他要为赫伊取子弹、拔长钉。

      赫伊的状态十分不好,失血性休克让她陷入了深度昏迷,这就意味着她微弱的脉搏随时都有可能停止跳动,目前的最佳急救方法就是立即止血、输血辅助药物治疗,而这所有的一切都需要查德尔争分夺秒,没有手术环境也要创造手术环境。

      至少在查德尔进行止血治疗之前,他都相信自己能为赫伊挣得一线生机。

      然而现实情况却无情地剥夺了他作为医生的权利,而他本也不是一个医生,他只是一个伤病患者。

      医药箱里的药品稀缺且有限,根本不足以处理赫伊身上大大小小数不胜数的伤口,最要命的是长钉造成的贯穿伤和子弹造成的火器伤不但出血量大并且伴随着伤口不同程度的溃烂,就算不幸中的万幸没有引起感染病变,耽误了那么久早已错过了最佳抢救时机,这些伤口也能够要了赫伊的命。

      而现在,查德尔还要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为她清创,这无疑更是增加了赫伊的身体负担,可别无他法。

      查德尔将粘黏着血肉的长钉和子弹一一取出来,勉勉强强将伤口涂抹上药物包扎了起来,但效用微乎其微,血液还是透过绷带源源不断地往外流,不仅冲散了药品也达不到止血的效果。

      赫伊虽然没有意识,但神情异常痛苦,她明明冷的厉害,额头却冷汗如雨下,发丝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乌青的双唇止不住地打着颤,哽在喉咙里的痛吟如同悲恸的泣鸣,听了直让人胆颤心寒。

      最后一枚钉穿腹部的长钉,查德尔判断着利器刺入腹腔的位置,几次都没下得去手,他颓然地跪坐在地上僵硬了两秒,转身在旁边血红的木盆中潦草地洗了洗手——那原本是一盆清水。

      查德尔从医药箱里拿出一支新的注射器,挤出里面的空气,想也没想直接把针头扎进了自己的肘窝,抽了满满一管血液,随后他拔掉针头,扶起赫伊让她倚靠墙边,用针嘴一点一点地把血液喂给了她。

      然而即便查德尔有一颗隶属于正统血族血脉下的强大心脏,血液循环的能力超出人类好几倍,但他的血液也是在大量流失过后通过激素药物催生再造,早已稀释不完全,那么血液分子里蕴藏的疗愈功能也随之大打折扣,他无法帮助重伤的人类缓解痛苦,甚至完成不了血族的初拥,他本可以偏执地替赫伊做出一个违背生物伦理的选择,可现在连他自己都生命垂危。

      毫不夸张地说,查德尔——一个折翼的血族,他如今的状况和一个废人没什么两样。

      可是他不甘心,也不愿接受既定的事实,他着了魔似的抽取着自己单薄的血液,妄图改变赫伊即将毁灭的命运。

      就在他不知道抽了数不清多少管血的时候,一只手按住了他再次扎向血管里的手,阻止了他疯狂的举动,他听见赫伊微弱嘶哑的声音:

      “够了查德尔……”

      查德尔木讷地抬起眼睛看向赫伊,那一刻他原本平稳的手瞬间抖得不成样子,注射器从手中滑落,“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他一把反握住她的冰凉的手,现在他们的手的温度无限相近。

      赫伊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手掌,轻声说:“我好多了……查德尔……”

      查德尔沉默地看着她,眼睛里的水光泛起了波纹,轻而易举地淹没了那双赤色眼瞳。

      “你骗人……”

      他哽咽着说出这句话,一滴泪珠溢出眼眶,顺着脸颊滚落,悬在了苍白的下巴上,随后“啪嗒”一声打在了赫伊的手背上。

      赫伊微微一愣,手指不自觉地蜷了蜷,他的眼泪竟然是热的,甚至有点烫。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已经濒临崩溃,大脑也认为这副残躯没救了,自觉屏蔽了疼痛信号,赫伊奇迹般的觉得身体好像没那么疼痛和沉重了,也许这可以称之为回光返照,或者是查德尔的血液真的起了效果也说不准,总之,赫伊清醒过来后的确有了一点精神。

      赫伊的面颊在火光的映照下有了些许颜色,闪烁的光影跳跃在她漆黑的双眸中,看起来有些纷乱,但从她眼瞳深处折射出来的眸光却很沉静。

      她静静地看着查德尔,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抹了他眼底的泪痕,指腹的血迹却一不小心在他的眼底抹出了一道血痕,直达眼尾,像极了一场出其不意的图谋不轨。

      情意泛滥。

      赫伊不由得一怔,既而缓缓垂下了手,轻叹了口气,她瞟了一眼自己流血不止的腹部,苦笑着说:“查德尔……其实,你也看出来我的脏器破裂了不是吗?”

      是的,他看出来了,所以他才迟迟不敢下手,那根长钉犹如强盗一般挤入了她的生命里,密不可分。

      “赫伊……”

      这一刻查德尔显得有些慌乱,他握紧着赫伊的手,张口想要辩解,却发现根本无从说起,他所有临床积累而来的经验全部倾注在了赫伊身上,可到头来却被冰冷的现实砸了个粉身碎骨,所有超自然非科学的能力在生命面前,也唯有敬畏。

      “我虽然不是医生,但也有相应的医疗常识,就算把我推进手术室,也不会有好结果的,对吗?”赫伊平静地诉说着自己的命运。

      查德尔动了动唇,没有说出话来。

      “所以,这不是你的问题,查德尔。”赫伊说,“不要再……为难自己了。”

      “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我本可以没有遗憾,”赫伊的目光落在查德尔眼尾那抹深红的痕迹上,“你好好活下去,好吗?”

      她从第一次接触“塔狄娜计划”的时候,就毫不避讳地预见过自己今后的命运,她早已克服了趋利避害的生物本能,才会踩着刀尖一往无前。

      她的每一步都精准无比,她的选择,她的人生,她的前路,她的归宿,以及她最后会站在火刑架上藐视愚蠢狂妄的懦夫。

      这就是她完整而又短暂的一生,她并不后悔,可她没有预见她会在生命的尽头遇见查德尔,是会有一点遗憾吧,但他也点缀了她荆棘缠绕的一生不是吗?

      他一直称呼她为“野玫瑰小姐”,其实很多次她都想说,他才是那朵当之无愧的“野玫瑰先生”吧。

      她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叫出了口:“好吗,我的野玫瑰先生?”

      查德尔的眼睫颤了颤,滚烫的泪水随之决堤,毫无顾忌地夺眶而出。

      他在赫伊平淡却真挚的感情中无处躲藏,已然泪流满面。

      他从不是个感情充沛的人,任何情绪都不会过多地流于表面,时常太过理性而缺乏感性,像一个情感缺失的孤僻症患者,可这一刻,他身上所有似是而非的隔膜都随着眼泪冰消瓦解,他大悲大恸难以自控,赤瞳如同被海水浇灭的探照灯,明明灭灭后彻底沉没,唯一带有侵略性的颜色消失后,他的无助脆弱一览无余,这么说吧,这个样子的他就好像一个骤然暴露在荒野下无依无靠的孩子,可怜又绝望。

      他所面对的是赫伊,还是过去的自己?

      “查德尔……你不要哭……”

      赫伊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她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腹部的出血口,拢了一点血,抬起胳膊递到了查德尔的唇边,对他露出一个笑容,尽管那个笑容很淡,却温和的近乎纵容。

      她虽然有一双凌厉的眼睛,可她的长相却带着东方的古典美,只是年纪尚浅骨相未开,那一点古韵古风的气质就成了她眼睛中的清冷,而此刻她眸中的火光晕散开来,漆黑的眼瞳因此镀上了温度,她像是代替神明的赦免,濒临破碎却又生机盎然。

      纵是身处泥沼,她始终毫无保留地包容着这个世界,热爱着爱着她的每一个人。

      查德尔深深地呼吸着,他摇了摇头,泪水滴到了她掌心的血液里。

      “你……是嫌弃吗?”赫伊有一瞬间的恍然,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别的什么,如果还有时间,她其实愿意多想想这个问题。

      查德尔垂下眼睑看向赫伊的掌心,抬手托住了她的手背,他还是摇头,却闭上眼睛在她的指尖轻柔地印上一吻。

      那一秒被拉得无限长,他像是要下定什么决心一般虔诚地低着头,最终张口,将她掌心和着泪的血液吞下了下去,喉结滚动,仿佛吞噬的不止是她的血液,还有她的生命。

      “查德尔,去完成你的使命吧。”赫伊说。

      “在此之前,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查德尔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调整了身姿单膝跪在地上,牵着她的指尖弯腰低头,把额头贴在她的手背上,他的声音低沉喑哑:“随时愿意为您效劳,这是我莫大的荣幸,我的野玫瑰小姐。”

      赫伊笑出了声,她望向即将破晓的天空,天光已经迫不及待冲出黎明了。

      “礼堂的后面,有一架钢琴,你带我去那儿吧,我想……为自己送别。”

      “……好。”

      查德尔抱起赫伊轻盈的身体,走进了晨光之中。

      赫伊坐在破旧的钢琴凳上,她的双手因手腕上的贯穿伤而止不住地颤抖,但她还是按下了钢琴键。

      查德尔站在她的身后,为她梳理那一头漂亮的黑色长发,绾上最后一个发髻。

      如果不能释怀悲伤,不愿接受悲壮的死亡,那就坦然且体面地迎接终章。

      一首曲调凄美的《Tristesse》从赫伊的指尖流出。

      废弃的钢琴琴音凋零,缺失的琴键变调的音符,回转在广阔音域上的音律残损颤栗,碰撞在一起宛若灵魂哀婉的悲鸣。

      穿透晨雾的朦胧光辉铺洒在弗诺曼特的森林里,清晨第一缕曙光越过雾霭废墟,笼罩住了坐在钢琴前的身影。

      赫伊指尖泣血,浸润在残缺的钢琴键上,蔓延了每一道裂缝,她的动作越来越缓慢,间奏越来越缭乱,属于生命的挽歌,正从黎明走向迟暮。

      查德尔坐在她的身旁,展开一侧的羽翼,轻轻揽住了她。

      赫伊安心地将头靠在了查德尔的肩膀上,这一隅罅隙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她的目光从钢琴上游移开来,眼前出现了很多人的身影,那些身影在初晨的浮光中向她招手,灿烂的笑容熠熠生辉。

      她也跟着笑了。

      她的手从钢琴键上滑落,跳跃的音符却没有停止,一声颤鸣过后,有人接住了她的音乐,继续奏响了生命延续的乐章。

      天光熹微,晨曦横亘东野,废墟之上一片光明。

      远处的弗诺曼特森林的深处,一道烈焰惶然冲破天际,应和着朝霞熊熊燃烧。

      与之遥遥相对的弗诺曼特小镇,愤怒的群众一把火点燃了象征光明新生的圣教堂,火光潋滟。

      一场空前的思想革新运动,在熯天炽地的烈火中,在不同文明的种族间,爆发了。

      ……

      查德尔将赫伊葬在了薰衣草花海。

      ……

      弗诺曼特的第四十九天。

      身体不堪重负的查德尔错过了帕特里克古堡的那场大火,也错过了古堡里最后一场博弈。

      曾屹立在弗诺曼特森林深处数百年的古堡一夕之间付之一炬,冠有“帕特里克”姓氏的一切荣誉与辉煌也随之灰飞烟灭,尘归尘、土归土。

      直到查德尔站在余烬前的时候,他才知道他的父亲,凯提斯先生,抛弃了格林顿家族。

      可他的父亲并没有选择和他并肩作战。

      凯提斯先生在几十年之后选择了和兰斯小姐同样的道路,并把他们的儿子,遗留在了纷争之外。

      说不清这到底是庆幸还是遗憾。

      查德尔孤身一人坐在沉默的废墟前,把日记从头翻到了尾,随后他毫不留恋地将日记本扔进了还在闪烁着火星子的焦土里,火舌顿了一下迅速舔舐过封皮,转瞬便将日记本吞噬殆尽。

      所有人的故事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查德尔无从得知他们的结局,也无法从废墟中找到答案。

      他离开了弗诺曼特,前往罗曼维迦,身体的负累让他难以动用血族的异能。

      于是,他不断地在错过。

      他这一生,好像一直都在错过。

      ……

      查德尔最终没能到达罗曼维迦。

      他被驱逐出了血族境域。

      这是全民审判的最终结果。

      他被放逐,而他的父亲,凯提斯先生,被处以火刑。

      凯提斯先生终于在多年以后拿回了追逐挚爱的权利,兰斯小姐是他最终的归宿。

      ……

      这场审判不出其然地引起了众怒,奥本圣堡成为了审判运动的前沿阵地,推翻正统血族垄断思想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查德尔沥血数年抛出的思想的先引正以燎原之势倾轧在血族的土地上,不留余地。

      再后来的事情,离开了血族境域的查德尔都不知道了,他只在离开的途中,频繁地听到卡索·希尔的名字。

      那个曾在查德尔面前动摇深植于心的正统血族权威的信仰的人,在帕特里克古堡那场大火的后来,孤注一掷地打碎了自我,斩获了新生。

      查德尔知道,他作为开端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可他作为战士的使命终究是没有了选择的权利。

      至于弗诺曼特小镇,查德尔没有回到那个地方,却到处都能听到那个地方的声音,摩多学院敲响的,是全世界思想变革的钟声,而拉尼娜·唐内蒂就是那个脱颖而出的敲钟人。

      赫伊·潘菲洛播下的种子已经傲然盛开!

      查德尔仿佛又看见了一个文艺复兴、思想启蒙的大时代。

      ……

      在经历了漫长的思想文化革新后,世界以不可逆转的形势迎来了新纪元的曙光。

      ……

      查德尔漫无目的地走走停停,总也找不到归处。

      他大概有一个模糊的目的地,可当初的承诺不能兑现,他也没有了向前走的动力。

      他想见的人,都在生命的另一端等着他。

      后来,查德尔在兰斯小姐曾经登陆西方血族境域的那片海的岸边坐了很久很久,他望着沉进海平线尽头的落日,脱掉了遮光的连帽长风衣。

      他走下嶙峋的礁石,踏进了海水里。

      他一步步向前走去,海浪推阻着他的身体,却无法阻挡他的脚步。

      落日敛去光芒,晚霞黯淡弥散,早早躲在云层中的月亮便一点点显现出轮廓来,清晰地挂在蔚蓝的天幕之上。

      月光如瀑布般流泻而下,被迭起的海浪遨游着带进了大海深处,海面上闪烁的月华犹如波光粼粼的碎钻,海荧的磷光铺满了近海岸。

      查德尔在一片海的光亮中迈向簇拥的潮水,海水漫过他的膝盖、腰际、胸膛,最后随着降临的黑暗一同将他淹没。

      最后一个海浪扑过来的时候,他张开了双臂,不是海洋拥抱了他,是他拥抱了海洋。

      他不想再错过。

      那就……

      晚安,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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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查德尔·兰斯

      一九八七年十月三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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