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来客》芊稷

57、第五十七章

　　周日，宁沅起个大早，去汽车站搭班车，姚新夏转来转去耍赖，非要亲自送，被她严词拒绝，安排他更重要的任务——继续去农贸市场摆摊。

　　一路苦口婆心。

　　农贸市场这个渠道不能停，量是小点，至少成品不会积压在手上，成本多收回一点是一点。

　　站在窗口的姚新夏像被抛弃的幼犬，眼巴巴地瞧着车上的人。

　　“我明早来接你。”

　　“不用。”发现他浅淡的眼珠一秒失色，“来吧，明早来接我，不用特别早，我去方淮上班的地方等你。”

　　“好！把地址发给我，现在发。”

　　得到指令的大狗狗终于高兴起来，眼神不断示意，愣是收到定位信息才离开。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九曲水的方淮是另一种光景。

　　站在大铁门后的方淮，让宁沅想起高中还有考研时的自己，不修边幅，皮肤黯淡，眼镜下的双目如一潭死水，一身厚实地家居棉服加棉拖鞋，属实彻底放飞自我。

　　“方淮，你没事吧？”

　　宁沅揉一把方淮的脸，很是心疼。

　　“没事，昨晚刷一套模拟题，才90分。”

　　“牛批，你才复习多久，就刷到这么高的分。”

　　“陆岷说不够。”

　　“少听他扯，我也考过，90分是不算高，但绝对不低。”

　　两人聊着考试上楼，看着方淮潦草的头发，实在没忍住，“怎么把自己整成这副德行，考试归考试，人还是要精神一点。”

　　“反正没人看，管它那么多。”

　　仿佛回到上学的时候，一门心思就是考试，什么发型，穿衣搭配，其他任何事，都引不起她的注意。

　　她给赵嘉许打过电话，如果正在忙，他会公事公办的告诉她在忙，两三句就挂电话。

　　遇到他没那么忙，他会关心一下，复习怎么样，说几句鼓励的话，会提醒她穿衣吃饭，但和之前比，有了差别。

　　几次之后，方淮不再打，赵嘉许切换得那么快，她何必上赶。

　　可忙碌过后的空隙，她会想他，想从小到大的点滴，想他的好，想两人这段时间的相处。

　　越想心越痛。

　　方淮把工作以外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投入到语言考试和申签材料准备上，脑子没空多想，不想就不那么难过。

　　好久不来的卧室，宁沅一进门就吓一跳。

　　床上被子乱糟糟，衣服扔得到处都是，书桌上笔记本电脑摊开，辅导书倒是不多，有陆岷指导，给方淮挑选的都是他亲测用处最大的。

　　背靠书桌，方淮双手缩在电热暖宝宝里，低头盯着棉拖鞋发呆，宁沅开始整理屋子，方淮招呼她几次别管，宁沅手不停，方淮不再说。

　　殷勤劳动的同时，宁沅听方淮讲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陆岷的博后申请、出国建议；陆岷和赵嘉许的碰面；方淮和赵嘉许如何闹掰、分手。

　　“会不会有误解，许哥这话不像要分手。”

　　“吃奶的时候就认识，一个表情一个字就明白他的意思。”

　　收拾完床铺继续折衣服的宁沅，还想劝解，观察到方淮说话时茫然的眼神，抿起嘴，不好再开口。

　　中午，商量着吃什么的两人，刚到院子，被天台上的周什安叫住。

　　“哟，好久不见，宁沅，来跟哥哥聊聊？”

　　“周哥，我们去吃东西，回来找你玩。”

　　宁沅圆融，面对周什安的邀请，不想直接拒绝。

　　“饭快好了，方淮，有你喜欢的鱼汤。”

　　从北京回来的周什安听说陆岷和赵嘉许摊牌，也察觉赵嘉许很久没出现，结合方淮越来越敷衍的着装和精神状态，心里有了底。

　　他采用对付顾雅芙的方法，耐着性子哄，知道方淮喜欢吃鱼，让阿姨变着法做。

　　有时候实在受不了方淮邋遢，唠叨几句，但始终和颜悦色，态度和蔼得就像方淮是他媳妇。

　　陆岷冷眼旁观，无视方淮的外形，只越来越严格，几乎两天检查一次学习进度。

　　时间紧张，一分一秒都不能耽误。

　　他准备下周开始指导套磁信。

　　现在的方淮是他想要的样子，尽管她看他的眼神冷淡排斥，他不在意，只要顺着他的步伐，在个人发展上依赖他，足够了。

　　周什安还在天台望着。

　　陆岷开门出来，和宁沅寒暄几句，侧头对着方淮，“天冷别跑出去，阿姨做好饭了。”

　　方淮别着头没动。

　　宁沅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宁沅你先进去，我和方淮说点事。”

　　错身跨进方家院子，宁沅走几步回头，陆岷掩上大门，把他俩的对话隔在门外。

　　“推荐信，导师回复没问题，要抽个时间回趟北京一趟。”

　　“哦。”

　　“给你买一套护肤品，昨晚忘了。”

　　“不用，我有。”

　　方淮终于回应，陆岷语气更加温和，“方淮，赵嘉许给过你的，我会一点一点给你，不会比他少。”

　　本来想牵她的手，注意到她眼里的抗拒，伸一半的手又缩回来。

　　“走吧，吃饭。”

　　时隔几个月，五个人又重新坐在一张饭桌上，宁沅本就健谈，加上心情很好的周什安，从涼江的天气开始，扯到留学生活，最后回到方淮正在准备的语言考试。

　　“模拟考90？方淮，你要努力，小陆第一次考就是117。”

　　“真的？！大神！师兄受我一拜。”

　　宁沅眸光里的惊叹货真价实，这个分数高的离谱，结合他在校时期的一贯表现，不算意外，如果不是性取向，啧啧，方淮选他不错。

　　在心里唾弃自己八百遍，把刚才一瞬的杂念清除。

　　“师兄，请教个问题？”

　　陆岷抬眼。

　　“你怎么做到读完博士头发还这么多，人还那么帅。”

　　“天赋异禀。”不以为然，平淡至极的语气。

　　除了戴墨镜的阿荣不知神色，其余三人齐齐看向陆岷，皆是，这个逼被你装到，可我无法反驳。

　　“阿沅，找老公就要找这种基因好的。”

　　周什安一手搭着餐桌，另一只手随意的担在椅靠上，闲适的目光，睇宁沅一眼，最后停在方淮脸上。

　　“可以让人生质的飞跃。”

　　方淮习惯周什安的旁敲侧击，喝完最后一口汤，放下筷子。

　　“我吃好了，你们慢用。”

　　起身离开餐厅。

　　“死丫头，又甩脸子。”

　　周什安整张脸垮下来，屏息半刻，“阿沅，吃完没，喝茶继续聊。”

　　这一喝一聊就是一下午，吃完晚饭，方淮说要看书，周什安才意犹未尽地放两人离开，回到房间，方淮抱着暖宝宝背对宁沅侧躺。

　　一整天，姚新夏平均十分钟一个消息，有时文字，有时语音，宁沅见缝插针回复一、两个字。

　　自觉被敷衍的人，忍无可忍，一个电话过来，被宁沅一秒挂断。

　　床上的方淮没动静，宁沅趁着时机，飞速打字。

　　——方淮和许哥闹分手，陪她说话，不接电话
　　——啊？怪不得许哥不对头
　　——嗯
　　——明早别忘了
　　——忘不了

　　手机放下没两秒，重新解锁，发一个拥抱表情过去，那边回“鸣人星星眼”表情，隔着屏幕宁沅都能猜到姚新夏此刻的表情。

　　暗骂一句傻子，嘴角的弧线挑得老高。

　　***

　　盯着对话框里那个小人傻笑半天，姚新夏被铃声吵到。

　　电话是罗韵打来的。

　　这是今天的第几通，姚新夏都数不清。

　　“大姐，怎么说？”

　　“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我大老远过来拉动你家乡经济，怎么这样。”

　　“要不要市长给你发锦旗？”

　　被噎得一口气下不来，对方不得不缓和语气。

　　“你没看我发的消息？”

　　“看了，想我说什么？”

　　罗韵在微信里告诉他，她来涼江是散心，前段时间，她发现老公出轨的证据，男人抵死不认，也不离婚。

　　那几条消息，姚新夏瞄一眼就删掉，本来想直接删除好友，想想算了，他是男人，大度点。

　　“不需要你说什么，就陪我逛逛，我记得你说过，你家那片是历史古迹，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东西也很好吃——”

　　“罗韵，没有人会原地不动，过去的就过去了。”

　　“你是不是还在恨我？”

　　“恨谈不上，只是确实不想再有交集。”

　　嘟嘟嘟……

　　电话里传来忙音，姚新夏收手机前，点开消息对话框浏览一遍，最后点开宁沅的头像，一个身材火辣的金发美女。

　　连审美都一样，完美！

　　那天晚上的烧烤城员工发现，姚新夏从没这么好说话过。

　　被前厅催菜催得发躁，后厨主管大叔骂骂咧咧，叫嚣着不干了，姚新夏大步冲进后厨，搂着大叔，和声细语地安慰，就像对方是个三岁小孩。

　　大叔一脸懵懂，不好再发火。

　　“姚经理，你女娃呢？让她赶快回来，她在不会那么乱。”

　　宁沅善于沟通，去后厨催菜，总是叔叔，阿姨喊得亲热，先套近乎，再问要不要帮忙，又假意骂几句前厅不懂事。

　　时间长了，后厨的人也知道她的套路，架不住她嘴甜，再不高兴，还是会加快速度，给宁沅个面子。

　　连连答复着明天回，姚新夏骄傲地像个开屏孔雀，仿佛夸得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