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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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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大家陆陆续续回到工位。李桃李旁边坐的是个女孩子,叫方怡人,明艳大方,十一月也依旧穿着漂亮的连衣裙,绿色的大裙摆,走路时像绽开的荷叶。
方怡人端着杯子往外走,顺路问李桃李,“桃李,我去接水,你要带吗?”
“不用啦,我有水,”李桃李抬眼一笑,“谢谢。”
方怡人耸肩,抱着一二三四个保温杯走了。
不到一分钟又抱着一堆杯子回来,皱眉抱怨,“饮水机好像坏了,没有热水呢。”
她把杯子挨个还回去,抿了一下干燥的唇,探头问李桃李,“桃李,你可以给我倒点吗?”
按理是可以的。
李桃李的保温杯是那种小朋友会用的大肚杯,容量很足,画着卡通图案,上面自带小杯子,他平时都会直接把水倒在小杯里喝。办公室里有谁口渴懒得去接水,李桃李基本都会从大肚子里倒点给他。
李桃李眨巴着眼睛,“我昨天早上剩的麦片没倒,直接兑水复热了一下,你嫌弃吗……”
“啊?”方怡人一愣,表情变得一言难尽,“那还能喝吗……”
她摇摇头,皱着鼻子坐回去。
须臾,科室主任杨帆来视察工作,绕到李桃李身后时低声交代,“胃镜和消化科的号都给你约好了,你到时直接过去,跟他们说是本院的,他们就知道了。”
李桃李接过,“好。”
想起什么,杨帆又说:“我看垃圾桶里有个咖啡瓶子,你的?”
李桃李一本正经,“怎么可能,我早就不喝那玩意儿了。”
“你最好是,”杨帆说,“你那个胃,再被我看见你吃那些乱七八糟的,我可就告诉你妈妈了。 ”
杨帆研究生毕业于首都医大,是李桃李妈妈的师弟。
提到牧文星,李桃李就忆起今早看到的通知,叹了口气,心说她能管住自己的嘴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又一会儿,科室护士长亲自过来,风风火火道:“桃李,听说你早上被车撞了?有没有伤哪儿?”
阅片室里一下子支棱起数个脑袋。
知道杨帆的嘴藏不住事,没想到他还二创。李桃李试图解释,“没被撞……”
护士长打断他,“出来给我看看。”
无可奈何的李桃李被拉去拍了膝关节平片,趁着人少还做了颅脑CT,确定没伤到骨头和聪明脑壳,护士长才带着他来到医生值班室,亲自掀开他的裤腿。
光滑的右膝上多了一块青紫交错的类圆形伤口,周围的血迹还没清理,凌乱中显出几分可怜。护士长亲自给他处理了伤口,贴上透明敷料,嘱咐他一定不能撕掉。
受药物刺激,关节活动时的痛感变得强烈。
李桃李控制不住吸了口凉气,突然想起陈让。两人一起摔在地上,他应该也不会比自己好到哪里去。
李桃李不禁在心里哼了哼。
活该,死绿茶!
中午十二点下班,李桃李在食堂一堆难吃的菜里挑了两个没那么难吃的,端着盘子慢吞吞坐到朋友们旁边。
除了室友杜康之外,另两个都是初中就认识的——宋熠阳和柳樟。
几人都是昴城大学医学院临床专业的学生,李桃李原本也是,只是在大三那年因为一些特殊原因被学院特许转入影像专业。
杜康吃了一大口炸鸡排,脸色泛白,“我以为肛肠科是全医院最脏的科室,直到我来了骨科。”
说着,杜康做了个扇风的动作,“早上碰到一个来拆石膏的高中生,那味儿,熏得我睁不开眼。”
“你这算什么?我昨天值班,带病人去做碳13,吹着吹着假牙掉我手里了。”说着,柳樟伸手夹走杜康盘子里最后一根小鸡腿。
杜康一叫,“嘿?”
影像诊断不需要跟病人接触,李桃李歪头边听边乐边戳米饭。
他旁边坐着宋熠阳,超级挑食,实习第一天来食堂考察后选择饿肚子,翌日开始自带午餐。
午餐是他男朋友每天早起准备的,把众人羡慕得嗷嗷乱叫。
见李桃李光戳不吃,宋熠阳喊了他一声,“吃不吃我的?”
李桃李等的就是这句话,矜持地夹了一只剥好壳的清蒸虾和一筷子笋。
另两人短暂地结束鸡腿之争,理所当然地伸出筷子,被宋熠阳拧眉看了眼。
杜康触电般收回筷子,夸张地翻着白眼,浑身抽动道:“妈妈我又被双标了,好爽比闻臭脚还爽……”
柳樟端着盘子往外挪了挪,宋熠阳也没理他,小声问李桃李,“你下周一要去做胃镜?”
李桃李下意识点头,随后反问:“你怎么知道?”
“你们杨帆老师给张主任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宋熠阳直言。
李桃李:“……”
李桃李把嘴里的虾当成杨帆嚼嚼嚼,不想让朋友担心,含糊其辞道:“前几天的确有点不舒服,但是现在已经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杨老师,就爱小题大做。”
“他是担心你。”
“我能有什么值得担心的?”李桃李耸肩,不甚在意地换了个话题,“你现在在消化内科?感觉怎么样?”
宋熠阳顺着他的话摇头,“没有一天准时下班。”
“来我们辅助科室吧。”李桃李凑到宋熠阳耳边邀请。
“不要,你们专业好难。”宋熠阳不为所动,又给李桃李分了几只虾。
对面两人馋得要死但不敢伸筷子,急得眼泪汪汪。
几人中午都要值班,迅速吃完饭就在食堂门口分开。其他人回住院部,李桃李乘扶梯上门诊二楼,抽空翻未读消息。
张老师给他发了几乎沾满一整个屏幕的语音信息,条条逼近六十秒。
隔着网线都能感觉到发信人澎湃的表达欲。
李桃李眉心一跳,自觉不可能是牧文星获得三好老学生或者积极分子的喜讯,内心忐忑地摁下转文字。
半晌,抱着“我就知道AI无法取代人类,这翻译的都是什么东西,听不懂根本听不懂”的想法,李桃李神色凝重地掏出蓝牙耳机。
几分钟后,李桃李丢人现眼地请完假,骑上自行车往家赶。
路过时月甜品屋,李桃李习惯性地握紧刹车。
粉色的小门开了半扇,老板娘正在收拾上一个客人剩下的东西。
来都来了。
李桃李把车停在门口,跨上三节台阶,脚步轻巧地迈入店中。
“时月姐,”李桃李朗声道,“我要一个草莓蛋糕,还要两杯珍珠奶茶,一杯七分糖一杯不加糖。”
时月是老板娘的名字,约莫四十多岁,李桃李早就听过她的故事。
时月以前是个高中老师,五年前体检查出乳腺癌。为了不耽误学生们的高考,硬是拖了半年才做全切手术。术后身体大不如前,辞职后就在医院旁边开了家甜品店。
离家近,也方便随时复查。
李桃李内心很敬佩这位坚韧自强的女士,又离不开甜食和咖啡,时不时就跑来照顾她的生意。
时月精力跟不上,甜品屋想开就开,想关就关,李桃李想来消费还要看运气。她边拿蛋糕边问:“今天怎么不喝咖啡啦?”
“我哪敢呐,今天回家,我妈不让我喝那个。”
时月有些不明白,“不让喝咖啡,但是可以喝奶茶?”
“我妈喜欢的就是健康的,比如奶茶,不喜欢的就是垃圾食品,比如咖啡,”李桃李耸肩道,“超霸道的。”
时月乐得差点没拿稳蛋糕。
下午店里咖啡订单多,李桃李没再耽误时月的时间,接过东西就跑走了。
路过小区门口熟悉的花店,李桃李挑了束粉色的鲜花,扎好塞进黄狗背包里。
几分钟后,李桃李拎着蛋糕背着花到达之心苑。
宽敞的三居室装修偏中式,随处可见新鲜花草,入户用一扇顶天立地的花鸟屏风隔断。屏风后,穿着瑜伽服的女人正缓缓侧身准备下腰。
李桃李往屏风上一靠,抱胸沉声道:“妈。”
专心训练的牧文星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抚胸给自己顺了半天气,半晌才瞪着李桃李,“神经病啊你,吓老娘一跳。”
视线扫到鲜花和蛋糕,语气一变,欣喜道:“给我买的吗?”
“给你买?然后奖励你给班里同学染红毛?”说着,李桃李放下东西,转身去厨房醒花。
“是他自己要染的,我只是鼓励了他而已。”牧文星自顾自找到自己的无糖奶茶,戳开吸了一大口。
醒完花走出来,蛋糕已经被吃得差不多,李桃李尖叫道:“牧文星!放下那个蛋糕!那是我的!”
牧文星争分夺秒地吃掉最后一口,一抹嘴,理直气壮道:“小气鬼,我吃两口怎么了?”
眼见李桃李的眉毛越皱越紧,牧文星心虚一笑,干巴巴地转移话题,“你现在回来是要去人家家里道歉的吗?”
“我现在回来是要去人家家里送死的。”李桃李咬牙切齿。
牧文星缩缩脖子,“好嘛,我知道错了。”
牧文星觉得丢人,“能别带我一起去吗?”
那肯定不行,李桃李飞快换了身干净衣服,拎着牧文星坐上网约车。
路上,他问道:“老人家叫陈默?”
“对。”
“给张老师打电话的叫什么?”
牧文星想了几秒,“陈张石子涵。”
“……”李桃李咂咂嘴,“这是几个人?”
牧文星举起一根手指头,“一个。”
车子直接停在某家理发店门口,母子俩进去,一眼就看见接待处坐着的红艳艳的老人家和眉头紧锁翻阅色卡的年轻男人。
估计就是那位陈张石子涵。
牧文星作为过错方,首先给自己端了一杯茉莉花茶,然后一屁股坐在陈默旁边。
李桃李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尴尬得找不着北,小心翼翼地打招呼,“您好。”
子涵合上色卡,“你好,你是牧文星家属?”
“我是她儿子。”
“你自己看到了吧?”子涵不再多言,“我二大爷今年都快七十岁了,你妈给他染了个这个颜色的头,像什么话?怎么出去见人?”
牧文星大声道:“不是我一个人染的,老陈也参与了,我顶多算是搭了把手。”
李桃李:求闭嘴。
陈默:“就是,子涵,你别怪人家小牧,小牧也是好意。”
李桃李:求你俩都闭嘴。
“你们想怎么处理都行,”李桃李陪笑道,“您放心,这件事我们肯定会负责到底的。”
他又转身跟陈默道歉,“爷爷,真是不好意思,我代我妈向您道歉。”
“我真没怪小牧。”陈默急得红毛直抖。
“好了好了,赶紧把头发染回来要紧,”子涵重新翻开色卡,“二爷,您染黑的还是白的?”
陈默嘀咕了一句什么,大家伙没听见。
牧文星替朋友出头,“老陈就想染个颜色头,干嘛非得换回去?”
“年纪大了染个红头多难看。”子涵说。
“他喜欢不就得了,等我八十岁,我染绿的。”
两人你来我往地争了会儿,陈默突然喊停,举起双手一横一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都别吵,我孙子给我回话了。”
“他说红头超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