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野]螃蟹在剥我的壳》梦野久不作

14、014

　　颤巍巍地站到咒灵的对面的这几步路，大概用尽了吉野这一生全部的勇气。
　　原来即便是懦弱到我这种程度的人，也会出于保护的目的挡在他人身前吗……他思维短暂地冻结了会儿，半透明的水母寸步不让地挡在虎杖和母亲的身前，像堵围墙。
　　将近两米高的咒灵以人类听不懂的语言嘶叫了几句，大概是在示威吧。他当然一句也听不懂，只麻木地抬手，在大脑一片空白的情况下指使淀月朝对面发起反击——没错，即便到手时间如此短暂，他还是给这只水母式神起好了名字。从这一点看，他或许比自己想象的更加渴望力量。
　　淀月顺从地摆动触手，分开身形，它从侧面缠住人形咒灵挥来的拳头，有模有样地和对方过起了招。
　　巨大的击打声回荡在室内，在力的相互作用下，屋内家具早已阵亡了大半。吉野垂着眼想，还好妈妈已经昏过去了，不然她看到这一滩废墟可能会气疯。
　　而虎杖在安顿好吉野凪之后，立刻就重新投入了战局，一人一式神的联手，竟然也让对面那只骂骂咧咧的咒灵讨不着什么便宜。
　　“干得不错嘛！”虎杖吹了声口哨，振奋地对吉野比了个握拳的手势。
　　粉发男生剔透的眼眸里映出他面无表情的脸，他试图朝对方笑一下，却发现脸部肌肉僵硬到动一下都困难。
　　原来拥有术式是这种感觉。这居然是……我能够做到的事？

　　如果说之前对于那道被强行刻印的术式，吉野的态度是七分恐惧中暗藏着三分侥幸，那么在此刻，当他真正靠自己的双手拦下了强敌后，那种切实地将力量把握在自己手中的畅快感，让他一瞬间甚至生出了，不如就保持这样下去的念头。
　　几乎是这想法在出现的瞬间，他的胃部忽然猛烈地抽搐了一下。百濑轻轻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他屏住呼吸，反握住自己发抖的手。
　　别再想那种事了，难道你要站在她的敌对面？那不是太不识好歹了吗！
　　虽然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她究竟看上他哪点，但毫无疑问，如果他选择和咒灵沆瀣一气，一定是会被她讨厌的。
　　可如果要放弃这个术式……
　　他感觉自己现在矛盾极了。
　　拥有力量的感觉很棒，被人看重的感觉也很好……为什么他非得在二者之中做选择，而不能贪心地全都要呢？

　　“你做得很好。”
　　女生轻飘的声音化作一道利刃，贴着他的耳膜划过，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他蓦然睁大双眼。
　　百濑注视着他，她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把对面那只咒灵视作威胁，脸上始终带着从容的笑意。在一片狼藉的室内，女生的脸庞像月亮一样散发着皎洁的光芒。
　　片刻后，月亮向他倾身，用稍稍有些凉的手指抚摸他的脸颊。
　　“别分心，再加把劲，我们得一起击溃它。”她说。

　　这不是她第一次肯定他，只不过他从前总觉得她的肯定近似一种昂贵的施舍……但现在不同了，或许是因为他已经拥有了自己的术式，或许是由于在这场交战中，他确实收获了勇气。
　　吉野认真地回看她，然后沉下心神，淀月在他的指挥下灵活地走位。在他身后不到半米的距离，手持麦克风型咒具的少女开始低声吟唱一首异国小调。
　　陌生的语言被振动的声带编织成一段旋律拗口的乐音，在她张开嘴唇的同时，那咒灵的身形一滞，整个身躯仿佛掉帧的动画一样开始频频卡顿。
　　“虽然直接加速到让你爆炸掉也没问题，不过我们这里的两位新生好像很需要实战练习对象——”
　　她有些恶劣地勾起一个笑，用麦克风在空中划出道弧线。
　　“别节省力气了男孩们，记得留口气就行。”

　　虎杖和吉野在对着动弹不得只能被动挨打的咒灵狂轰滥炸时，自诩辅助术士的百濑和非必要不出手的五条就并肩站在战斗圈外一起看热闹。
　　“如果我是你，我会先让那两个小子先吃个大苦头再出手，你这样的作风也太溺爱了……歌姬平时是这么教导你的？”
　　身高直逼两米的高个儿教师有些滑稽地弓着背，无聊的一个个按动指关节。五条观战的态度相当不端正——战局开启前他唯一干的一件事是眼疾手快地从废墟中抢出了一罐没开的汽水，现如今这罐汽水的大半都已经流进了他的肚子。
　　“这是身为前辈的义务，不过歌姬老师确实对我很好。”百濑的回答不卑不亢。
　　东京校和京都校虽然同为咒术师培养机构，但本质还是相对独立的关系，只要事不关上层决策，两校很少干涉对方的教学。学生之间倒是偶尔任务会有交集，也会举行姐妹校交流会，但总体来说，彼此之间仍是不熟。可能也就是因为这点，五条悟的风评在京都学生之间竟然意外的还不错，百濑还被自家学妹拜托过想拿到五条的签名。虽然她并不打算照做就是了。
　　平直无趣的回答让五条悟耸耸肩，他话锋一转，重新把视线转向战局中央。
　　“你觉得这次是谁的手笔？”
　　听到他这样的问话，百濑结衣愣了一下，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是啊，这种强度直逼一级的咒灵通常都会有自己的固定地盘，很少会四处游荡，更别提还是目标明确地闯进别人家里……
　　难道说——
　　她咬咬下唇：“如果是针对虎杖同学的话，知道他下午行踪的只有我和伊地知先生，难道您怀疑……？”
　　“不是伊地知，他没那个胆子背叛我。”五条的声音十分冷静，他抬手按了按眼眶，意味深长看向她。
　　“而且你猜错了一点，这次对方针对的好像也不是虎杖。”
　　在他开口时，虎杖大叫着全力轰出一拳，咒灵应声被打飞，一路势如破竹地撞翻了本就岌岌可危的防盗门，待尘埃落定后，一只做功考究的高跟长靴迈进来。
　　“他说得对。”
　　一道醇厚如红酒的嗓音在她的耳边响起，是冥冥。
　　“总监会刚下的通缉令，吉野顺平、百濑结衣，你们两人因为涉嫌勾结诅咒师，由我负责押解前往术士监狱服刑。看在我们交情不错的份上，小结衣，如果你付的钱够多，我可以考虑放水哦~”
　　骗人的吧？百濑震惊地看向脸色陡然变得苍白的吉野，她咬咬牙，直接调大咒力的输出幅度，打算强行逼出那根已经被咒灵吞到体内的宿傩手指。
　　谢天谢地，这次撞上的是如假包换的原生咒灵，而不是人类改造品。

　　坦白说，她并不是很担心自己的安危，以她术式的重要性，京都校除非脑子进水了才会放弃保她。但吉野却和她境况不同，像他这样一没有根基二没有实力的术士，哪怕枉死恐怕都无人在意，更别提他身上的术式来源还真的不太清白……
　　她眉头越皱越深，一边低头琢磨着破局之法，一边细细擦掉那根手指上沾到的灰烬。她将其用力握在手心，然后把手掌摊平，径直伸到五条悟面前。
　　“老师，我现在想跟你做交易，还来得及吗？”
　　白发男人倚靠在墙上，懒洋洋地拉长语调：“交易内容是什么，让我帮你跟冥冥打一架？这不好吧，老师我信奉的行事准则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哦。”
　　“您别说笑了，我只是希望站在审判庭上时，您能给顺平提供一个自证的机会。”她说。
　　“就这样？”他盯紧她的眼睛，反问。
　　“就这样。”
　　看她不假思索地点头，五条悟忍不住捂着脸笑了起来，他收回手，拍拍百濑因为焦虑而绷紧的后背。
　　“我还当是什么事呢，这不是当然的吗，顺平说到底是我们东京校的学生，作为老师，我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学生被那些老糊涂的蠢东西说杀就杀了。”
　　他说着，眯起眼睛和冥冥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这道通缉令下得实在蹊跷，七海一行人调查电影院才不过短短半天时间，要无聊到什么程度才会把注意力放在吉野顺平这个初入咒术界的四级术士身上？
　　……可偏偏就是这孩子被选中拿来做了那个筏子。
　　早在他刚赶到这栋房子时，他就用六眼检测过了那个他一直没腾出手来看顾的新生的情况——大脑中植入术式的后天痕迹很明显也很新鲜，毋庸置疑，有人怀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特意改造了他。
　　能自行分泌毒素的式神，在术式应用方面并不强力，也没什么特殊性，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刻意出手的必要。可如果说被改造者本人并非目的所在，那么和他关联性最强的……
　　这是一个针对吉野的布局吗？表面上看确实如此，但真实目的，果然还是想要利用百濑结衣做点什么吧。
　　想到这里，五条悟倍感无趣地捏瘪了手里的汽水罐。
　　无能之辈才会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躲藏藏，真想把那帮藏头露尾的家伙统统揪出来弄死算了。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从女学生的手里接过了那个刚刚分离完成的手指。
　　“让我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把这根手指弄到这里来的……唔。”

　　百濑自知在这方面她帮不上忙，索性动身去安抚吉野，在脱战后，他的情况看起来反而更加糟糕了，整个人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过想想也正常，任谁生平第一次背上通缉令能不慌呢？
　　她走到他身旁，用力拉过他的手臂，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别慌，到时候你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吉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他眼底的恐惧已经无法遮掩。
　　“不是诅咒师……”他喃喃道。
　　听清他那近乎呓语般的声音后，百濑的脸色微微一变，她借着身位挡住冥冥若有所察的视线，用力握住他的手。
　　她试着微笑了一下，但笑意未达眼底。
　　“你想活下去吗，想的话就把刚刚的话忘掉。”她如此告诫。

　　关于究竟是什么玩意在小狗君身上刻下了这道麻烦的术式，百濑当然清楚，甚至冥冥应当对此也心知肚明——那只花了大价钱用来监控的乌鸦还是她提供的呢。
　　但冥冥那边她有把握，只要钱给到位，她的嘴比谁紧。
　　无论如何，这件事都不能暴露给总监会——和诅咒师有联系还可以用点手段蒙混过关，但跟特级咒灵搅在一起，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跟虎杖一样被判个死缓。
　　百濑说话的样子让他想起了自己被她从学校救走的那一天，当时在车上，她也是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无论如何，是命运选择了你。”
　　吉野嘴唇翕动，在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苦笑。
　　“我……我会的。”

　　她盯着他的眼睛，确认他把这话听进去了，这才放下心来。两人一前一后，慢吞吞地朝着成年人的方向走去。就在这时，吉野忽然从背后狠狠推了她一把：“快躲开！”
　　百濑被他这一手推得一个踉跄，她用手撑住地板，铁青着脸看向一秒钟前吉野还在的位置。
　　——那里现在空空如也。
　　吉野顺平被劫走了，从她眼皮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