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武粮食]曲终人散》Maryanna

1、第 1 章

　　1.

　　路的兩邊是夾道俯首的魔界兵將，虔誠的，小心翼翼的，大氣不敢喘的維持著動作。

　　其實他想，自己披散著頭髮，衣服上還有血跡，如此狼狽的模樣，哪有多少威嚴。也沒有刻意的散放出魔氣，這些部署們，太過小心了。

　　魔焰夾帶著熱流的旋風吹拂著衣袂散髮，他看見自己眼前的發絲，鮮艷的明亮的純粹的紅。不若朱聞蒼日般的暗暗的酒紅，也沒有銀鍠朱武髮絲里摻著的白絲。於是瞬間，他有些恍惚了，自己……現在究竟是誰？

　　已經不是朱聞蒼日了，但也不能說是銀鍠朱武，他不易察覺的呼出綿長的一口氣息。現在的自己，無論是面容還是靈魂，都在掙扎的邊緣。此刻的自己，是接受著朱聞蒼日這個靈魂的銀鍠朱武。而這條道路的終點，到達火焰魔城之下的時候，他要做的，是成為一個完全的銀鍠朱武。

　　被收回的靈魂在融合，竟然是如此刻骨的疼痛，好似割去一段骨肉的多年之後，再要將其融回，便要重新割開皮肉，血淋淋的去接受自己曾經分離的部分。

　　將靈魂分離的當年，他不曾覺得有任何不適和痛苦，那是一種新奇而有趣的感覺。是自己，也不是自己，另一個自己，不一樣的自己。

　　但如今，重新接受，如此的痛苦，他感到銀鍠朱武的靈魂被撕裂，然後從裂口里塞進去，用力的塞進去，那帶著遺憾和不甘心的，朱聞蒼日。

　　止步的終點，不止有魔城，還有九禍，他最愛的九禍。

　　親吻著此生的至愛，他想借此緩解著自身的痛苦，被撕裂，被融合，血肉和靈魂重組般的疼痛。
　　卻發現，無能為力，這痛，逃避不開。

　　2.

　　孤月是從什麽時候起變得如此不可理喻的？朱武想了想，然後發現自己不清楚，認識九禍以後，他好似就無暇再去關心別的什麽事了。

　　他是個會滿足妹妹一切合理要求，也許也經常成全了不合理的要求的兄長，自然，除了連他自己都在裝傻當作看不見的盲目愛意。

　　孤月被母后抱回來的時候，自己也不過剛滿四歲，他的母親抱著他去看搖籃里的女嬰。頭頂上有溫柔而溫暖的拍撫，耳邊是母親軟軟的低語，“妹妹是女孩子，是拿來疼的。”

　　似懂非懂的對著母后點點頭，然後疼愛妹妹，變成了一種潛意識里的自然反應。因為是妹妹，所以要疼她，所以，縱容她。而且對朱武來說，他也確實很高興自己除了弟弟，還能有個妹妹。

　　抱回孤月的不久后母親就故去了，那時候小小的朱武心裡突然有一個奇怪的想法，不符合年齡的。他覺得，因為失去了母親，所以，他要連同母親的那一份一起，疼愛著弟妹們。

　　廢去孤月的功體將她趕出魔界，聽著遠遠傳來的瘋癲似的謾罵和刻薄話語，他斂目低念，“也許，我錯了。”

　　是的，他錯了，興許當初他就不該對這個妹妹如此的縱容。

　　但是，如果重來一次，小小的銀鍠朱武，也許仍舊會做下那個錯誤的決定。

　　3.

　　“簫兄。”剛起的新墳前，朱聞蒼日的形影漸漸變回銀鍠朱武，仍未停的雪花落在紅色的眼睫之上，他睜開金色的眼，“你其實，從來都是個任性的孩子。”

　　因為簫中劍，從來不會給他，說不的權利。

　　孤月化名挽月來尋的時候，簫中劍一句輕描淡寫的“你家地勢很好”就把朱聞蒼□□回了露城，沒有開口說不的餘地。

　　然後那個愛惜三弟的呆子二哥，不管不顧的徑自站那裡挨槍子兒。朱聞蒼日曾經想過，就是給簫中劍放血，他也不回去當鬼大王。

　　可是最後，還是皇血染身解了咒，同樣過程中，來不及說一個不字。

　　他看著眼前的碑，帶些諷刺的笑容，“這次，你仍然不給我拒絕的機會。”

　　朱聞蒼日已經不在了啊，他已經玩玩全全整個融進銀鍠朱武里了，銀鍠朱武也已經決定認命的爲了九禍爲了魔界打拼了。

　　為什麽呢？為什麽到了這個時候還要用這樣耍賴的方式來強迫他接受呢？

　　簫中劍，你這個任性的小孩子，你知不知道用自己的一條命換一個毫無退路不能說不的銀鍠朱武，是件不公平的事？你能不能讓我拒絕一次？

　　明明在我捨弃了自由的時候，為什麽，你要硬將它塞回我的手裡。

　　隨後他想明白了，也許，從來，從一開始結識開始。他嘴上喚他空谷兄，簫兄。實際上，在心裡是脫不開一個長者看待後輩的心態的吧。

　　所以，簫中劍可以斬釘截鐵的對自己說不。但是自己，卻默許著放縱著自己對于這個年輕的小朋友的任性，繼而忘記了去拒絕。

　　不過這次啊，小朋友，不能儘如你意了。現在即使化出朱聞蒼日，他也已經是一個融合了銀鍠朱武的朱聞蒼日了。所以，還是不要了吧，況且朱聞蒼日也不方便在江湖上行走。

　　銀鍠朱武對著飄浮在半空的黑色光球說，“當擁有我七成元功的時候，踏出天邈峰。”

　　隨後，踏著滿地的不知名花朵，拂開眼前的細雪，慢慢離開。

　　斬風月白色的繫帶在風里打著轉，最後纏在朱武的肩上，靜止。

　　4.

　　銀鍠朱武對自家人很縱容，因為他重感情。

　　在魔界內，所謂的血緣牽扯的關係，其實除了直系的親緣，并沒有多大意義。然而對朱武來說，他仍然很重視。

　　伏嬰師說，這是因為你的愚蠢，這是因為銀鍠朱武是異度魔界最傻的魔。

　　感情？親情？友情？咒殺師冷笑著嗤之以鼻，愚蠢的腦袋里才會有的愚蠢的情緒。

　　當黑羽恨長風對上伏嬰師的時候他說，你該感謝銀鍠朱武的這份愚蠢，因為如果不是這樣的愚蠢。如果不是顧念那一點淡薄的血緣關係，早在九禍落下天魔池的那天，斬風月就該劃過你的脖子。

　　這是屬於銀鍠朱武的愚蠢和縱容，對於他那個似有若無血緣關係的表弟的縱容。

　　在他眼皮子地下的計劃，陰謀，操控，他當時都能容忍，因為始終相信，九禍會有醒過來的一天。

　　所以最後，九禍醒不過來，他終於也明白這份縱容多么的多餘。

　　人說英雄沖冠一怒為紅顏，他雖然不認為自己是英雄，也沒頭冠可以沖，不過一怒為紅顏還是能做到的。尤其是，那個紅顏名叫九禍的時候。

　　朱武是想過的，半身回歸元功恢復，若再遇上伏嬰師，這次再沒有縱容和留手。

　　只不過，當時伏嬰師也看明白了一些什麽，出自於他效忠的偉大的魔皇的態度里，所以最後，他沒有再去站在朱武的面前。

　　伏嬰師所選擇的，是幾乎可以預見結局的時候，另一條退場的道路。

　　朱武感知伏嬰師魔魂消散的時候笑了，他說，伏嬰，其實你和九禍也很傻。你們用盡心力所迎來的，終究不是你們各自想要的結局。

　　因為，你們，從來都不了解……他。

　　5.

　　黑羽恨長風沒有在一開始就坦言自己的身份。

　　一來，赭衫軍的正直認真嚴肅有時候到了一個令人髮指的地步，如果說了，約莫紫霞之濤會立刻招呼上來。

　　二來，有時候他自己都不覺得自己是銀鍠朱武，沒有一絲相像的地方。或者該說這次是銀鍠朱武下定的決心，分出一個只會認真幹活少聽少說的魔魂。

　　他覺得，他從銀鍠朱武那裡唯一得到的相同的執念，也許就是對於九禍的感情。

　　也對，黑羽恨長風最初的責任，只是救活九禍而已。

　　這才是他的目的他的一切，所以那個認真正直又嚴肅的赭衫軍攔住他去路要神鳥之靈的時候，他嘆了口氣，坦坦然道，“我是銀鍠朱武。”

　　其實這句話說的他自己都覺得有些詭異，除了對於九禍的執著和對於偉大的異度之神的恨意，他跟朱武一點都不一樣。

　　但反過來又一想，現如今的銀鍠朱武除了這兩個信念，又還剩下什麽呢？

　　所以說不像，也許，是一模一樣。

　　他一直覺得像赭衫軍這種近乎絕種的好人，應該是活的比自己長命的，所以棄天帝將赭衫軍的尸體毫不在意的拋到眼前的時候，他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在被劍子扶持著離開的時候，聽著遠遠傳來的神的話語，他笑了，邊咳著血邊微笑了。

　　明明自己最了解的不是么，怎么會忘記了?

　　對於高高在上的神來說,銀鍠朱武的世界里，只要有棄天帝就够了.

　　所以別的一切，全部掃除。

　　6.

　　蒼看著身邊的銀鍠朱武，突然覺得，其實如果說身邊一直不存在這么一個魔，也不為過。

　　紅髮的魔王明明顏色扎眼的不容忽視，但是卻給人的感覺太淡漠，淡到其實時間久了，你會覺得他從來都不在。

　　他只會在討論對戰棄天帝的事上給解釋，給建議，給幫助。但除卻這些，他什麽都不會多做，也什麽都不會多說。

　　於是向來淡泊的六弦之首突然來了精神，他問，“你真的了解棄天帝么？”

　　朱武帶了些奇怪的眼神瞥了他一眼，靜默著，就在蒼以為他不會開口的時候，出聲了，“或許該說，是互相了解。”

　　“既然了解，怎么會毫不察覺的讓他下令利用了你的妻子和臣子？”

　　朱武突然就笑了，好像是聽見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話似的大笑，“我難道沒有說過，第一根支柱傾倒之前，棄天帝只能通過腦識，同身為圣魔元胎的我一人溝通么？”棄天帝的思想其實很簡單，他是那種憑武力解決一切的性子，布局謀劃，他不擅長。

　　蒼楞了愣，確實，朱武有說過，但是……這解釋不通。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朱武接著說，“讓棄天帝降臨的，是九禍和伏嬰師對我的失望，因為我是個愚蠢到沒藥救的魔，所以不能指望我。於是他們需要棄天帝，他們做了所有的計劃和排布。讓棄天帝降臨是他們的自主意識，而非棄天帝排布了多久后所授意的計劃。”

　　但是九禍如果還在，一定會情感上很難接受吧，因為棄天帝，根本不是她想要的那個希望。九禍，你不知道，你不了解，他是個多么任性的神。所以，你也錯的離譜。

　　“不過既然是互相了解，怎么會鬧到這個地步，你們不是父子么？”

　　“因為都很任性，都很固執。”說著他頓了下，像是想到了什麽，“而且就是因為任性又了解對方，才能把傷害造成的最深刻吧。”

　　“確實，不了解對方就不知道該如何去傷害。”六弦之首伸手斟了盞茶，凉了，有些苦澀。

　　棄天帝能對自己造成的最大的傷害，是掃除所有他重視的人和事，最甚者，便是讓他失去九禍。
　　而自己能對棄天帝造成的最大傷害，就是……背離他。

　　7.

　　棄天帝將雙體合一的朱武歸為己用的時候，雖然他的臉上動作上都沒有任何的遲疑和變化，但他在腦內不由自主的問出了聲，“你記得？”

　　“是，我記得。”頭腦的深處，直接的回應著的是朱武的聲音，此刻他一點都不介意去跟棄天帝對話，因為他要保持自我意識的留存，不能被完全的吞噬。

　　“記得，為什麽卻不聽話？”

　　“記得就一定要聽你的？就算記得我仍然會這樣做，離開你，憎恨你，背叛你，丟下你一個。”
　　“一直以為你已經忘了那段日子，所以連一聲父皇也不愿意叫，朱武，你曾經……”

　　打斷棄天帝，朱武的語氣在短短一句話里由滿不在乎，到低啞難辨，“我曾經那般的依賴著你，沒有你，便不得活。”

　　8.

　　銀鍠朱武的母后死後不過三個多月，棄天帝當時所使用的朱武父親的圣魔元胎因為漸漸無法負擔承載神的巨大能量，沒能支持多久，也用元胎的死亡宣告了結束。棄天帝的元靈回到了六天之界，四歲半的銀鍠朱武失去了雙親，看著剛學會說話的弟弟和才會爬的妹妹，顯得不知所措。

　　自小倔強而要強，在長輩們的面前不落一滴眼淚，禮儀周到跟大人們對話。一時間，在異度魔界這種地方，都被指指點點的稱為難得的冷血。

　　補劍缺每每私下里跟他說，小孩子要有小孩子的樣子，這裡沒有外人，儘管哭。

　　他仍舊只是搖著頭，最後在補劍缺擔心的複雜眼神里說，“哭了就會停不下來，如果我一直哭，就沒人照顧二弟和小妹了。”

　　但他仍只是個孩子，終究會忍不住對父母的思念，所以他去到天魔池，對著那個被魔界元老們說成是異度魔界象徵的天魔像說，“如果你真的像大人說的是庇佑異度的始祖，那把我的父母送回來。”

　　空蕩蕩石室里沒有回應，小孩子有些生氣，竟不顧禮儀的大吼，“我命令你，把父皇母后還給我！”

　　稚嫩的童音響徹室內，回音停歇的時候，小朱武只覺得眼前景色瞬息萬變的流轉。景色定下的時候，眼前是一片純粹的黑色和白色的神殿，黑色的背景，遠遠的有白色的圓頂建築，那下頭的白色座椅像極了父皇的王座。

　　陌生的環境讓他有些不安，但這不安在看見王座前慢慢浮現的身影時，徹底消失不見，只剩下滿心的委屈和激動。

　　在看見那華麗的黑色長袍的一瞬間小朱武就哭了起來，大顆大顆的淚珠滾出來，跌跌撞撞的往熟悉的身影那邊奔去。

　　棄天帝看著他跑過來，於是俯下身，把撲過來的朱武抱起來撈在懷裡，隨後坐上身後的王座，將小孩子放在腿上摟著。

　　小小的孩子用肉滾滾的小手胡亂抹著眼睛和臉，模糊的視線里看見熟悉的沉默的人，一開口，眼淚又不爭氣的往下掉，“父皇，大家都說你死了，可是，我不要父皇死！”

　　他是神，其實他不怎么明白人類和魔物的情感，無論是愛情還是親情。所謂傳承，當時也只是神的一個突然興起的小玩笑。只是他這時候也搞不明白自己的想法，用袖子仔細的輕輕的擦著滿是淚水的小臉。

　　然後是好似安撫的回應，“父皇不會死，永遠不會。”

　　“真的？”抽噎著，還是不放心，朱武緊緊的扯著棄天帝的衣袖，生怕他下一秒又不見了，“父皇會像以前一樣陪在朱武身邊嗎？”

　　棄天帝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說出下頭的話，但是他說了，用不似神的口吻和溫柔，許下承諾一般的誓言，“會，只要朱武希望，父皇就會陪著你，永遠。”

　　輕輕摸著紅色的小腦袋，讓朱武安靜的趴伏在自己腿上睡著，小孩子的手在睡夢里仍舊不安的攥了他的衣袍。

　　當時棄天帝看著自己腿上小小紅紅的一團，覺得非常不可思議，本來他從沒有讓任何人進入神殿的打算。

　　9.

　　他靠在父親寬厚的懷抱里說，“父皇，下次我帶弟弟和妹妹來看你吧。”

　　“這裡，除了你，別人進不來。”棄天帝淡漠的回答著，他突然發現，自己不喜歡朱武話太多，更不喜歡他談到別人。最好，安安靜靜的睡著，或者只叫著他父皇就可以。

　　“那如果朱武不來，父皇就一個人留在這裡？”他轉動著腦袋開始張望四周，空蕩蕩的黑色的一片，什麽都沒有，安靜空曠的嚇人。

　　“對。”

　　“那父皇不會寂寞嗎？”

　　“寂寞？”棄天帝不解，這不是神所知道的明白的東西。

　　“我也不明白，但是狼叔說的，一個人沒有人陪伴，就會心裡不舒服，就會寂寞。”

　　棄天帝想回答自己沒有這種感覺，但是他看著懷裡仰起的臉楞了一下，如果，以後朱武再也不來找他了呢？高高在上的神明突然頓悟了一件事，也許，自己不是不寂寞，只是習慣了寂寞，而且，不知道世上還有這樣一個詞能形容這種狀態。

　　所以最後他說出口的是，“父皇有朱武，不會寂寞。”

　　“嗯，朱武有父皇也不會寂寞。”小孩子信誓旦旦的說著，殊不知這在多年以後看來是一句多可笑的話。

　　10.

　　朱武漸漸的長大，逗留在棄天帝神殿的時間也漸漸的不著痕跡的縮短著。因為他認識了朋友，見識了很多事，也要學習很多事。

　　少年變得有些多話，說著新見識的東西新結交的朋友，但是棄天帝并不想他多話，也不想聽那些事。

　　所以他在神殿里動了些小手腳，朱武說不了幾句就昏昏欲睡，斜倚著王座坐在地上，上身趴伏在棄天帝的腿上，安安靜靜的睡著不再說話。

　　這樣的日子過的多了，朱武開始覺得同棄天帝在神殿里無趣，總是不知不覺睡過去。什麽都說不成，他明明是開心的要去跟父皇分享外頭的世界的，但是父皇卻毫不在乎。

　　像是惡性循環一樣，朱武覺得無趣所以減少了去神殿的時間，棄天帝覺得是外頭的世界和那些所謂的朋友讓朱無暇來神殿。於是朱武厭惡著那個一進去就想睡覺的神殿，棄天帝厭惡著外頭的世界和朱武的朋友們。

　　長到青年時期，朱武開始到處跑，道境、苦境、集境、滅境，哪裡有趣他就去，哪裡沒去過他就去。這時候，朱武去見棄天帝的日子變成了好幾年才一次。

　　再之後，朱武認識了九禍，他深愛著她，將全副心力放在她的身上。此時同棄天帝的對話，朱武僅限于站在天魔池前閉上眼，思維上的交流罷了，他拒絕花費時間去棄天帝的神殿。因為他知道，去了，又要睡著了。他沒有那么多時間留在那個黑白的世界里睡覺，他更希望把這些時間用在九禍身上。

　　後來他們因為九禍的事吵了一架，之後，朱武再沒有去過天魔池，再沒有主動去找棄天帝說話，直至冰封。

　　11.

　　他在棄天帝的腦海深處，帶著近乎譏諷的語調問，“其實，你只是想回到那樣的日子不是么？”

　　“什麽？”忙於應付著三先天的攻勢，一時反應不過來朱武的意思。

　　“不在乎一切，只有彼此的最初的日子，在神殿里。”

　　棄天帝竟然一時恍惚，也便是這一時恍惚空檔的同時，蒼的陣法完成了。

　　看著脫離了自己站在遠處的朱武，幫助著人類的朱武，棄天帝在將要散離的同時凝招擊向神柱。
　　朱武腦子里有神低沉的怒吼，震的殘破的靈魂和身體都要撕裂一般，“要回去那樣的日子很簡單，毀了這個世界，殺了所有的人，只留下你和我。”

　　天空密集的黑雲是棄天帝再臨的徵兆，他搖頭嘆息，果然是執著到無可救藥，這一點，他和棄天帝沒有多大的不同。

　　將涅磐遞給蒼，心裡是全然的釋然，“殺了我。”

　　銀鍠朱武倒下去的時候，蒼看著向天空密雲中心飛散的紅色光點，眉頭不易察覺的緊了一下。如果他不曾算錯，那是朱武殘留的一魂。

　　12.

　　如同少年時一般的姿勢，趴伏在棄天帝的腿上，在黑白而冰冷的神殿。

　　半合著金色的眼，他微笑著，“六天之界非是我的境界，銀鍠朱武的一魂還是會散離，回到該去的地方。”即使你同時也是再生之神，但我的身體留在了那個境界，你終究留不住。

　　“你教會了父皇何謂寂寞，然後讓父皇嘗盡了寂寞。”棄天帝抬手撫著腿上的紅色腦袋，如同朱武小時候一般。

　　“你奪走了我珍惜的一切，所以……”朱武可以感受到自己的魂體開始不穩定，撐不了多久了，“作為懲罰和報復，你會繼續永生永世寂寞下去，一個人，在這個冰冷的神殿里。”

　　他閉上眼睛，手中緊緊攥起棄天帝黑色的衣袍，如同當年第一次來到這神殿時，那日裡的舉動，“回不去了，即便你真的毀了世界殺光所有人也回不去了。我們太了解對方，也有太相似的任性和固執，我們互相造成的傷害，太深了。”

　　魂體開始變得有些透明，有金紅色的光點慢慢漂浮起來，棄天帝抬起另一隻手揮動了一下，神殿霎時變得有如黑夜。

　　棄天帝在心裡低念，什麽都看不見，他看不見那開始散離的身影，看不見，真的看不見。

　　無盡的黑暗里，棄天帝聽見嘆息般的低語，“我其實……從來不想讓你寂寞，父皇……”

　　只剩棄天帝一人的六天之界，墨一般的黑暗，死一般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