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尤人》有酒不翼

10、谢宅旧事（七）等我出手啊

　　张嘉佳万分安心地把战场交给谢扶云，然而等了好几分钟，对面两只厉鬼仍旧阴恻恻地盯着他们。
　　“哎，哥们。”张嘉佳捅了捅谢扶云，“你倒是快显神通啊。”
　　靠在墙上仿佛骨头没了的谢扶云慢吞吞地“啊”了一声，後知後觉：“等我出手呢？”
　　张嘉佳：“……”
　　您特么是怎么用这种反应速度活到这么大的！
　　然而张嘉佳不敢吐槽，他只能小心催促这位大佬。
　　“你快点吧，那俩厉鬼眼珠子都快瞪凸了。”
　　谢扶云“哦”了一声，终于从怀里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符纸，张嘉佳看着还颇为眼熟。
　　就在他疑惑不已的时候，谢扶云已经走到了他们对面的一扇门前，轻松够到门把手，然後把门打开，并慢吞吞爬了进去。
　　张嘉佳、唐明以及两只厉鬼：“……”
　　不一会儿，谢扶云的脑袋从门里冒出来。
　　他疑惑道：“不进来吗？”
　　张嘉佳“卧槽”了一声。
　　两只厉鬼反应过来，立马现出原形，面目狰狞地飞扑过来。
　　张嘉佳第一时间先把‘霹雳舞王’唐明踹到了一边，然後掏出符纸击退厉鬼。
　　厉鬼嘶鸣着倒退，那动静再混上‘霹雳舞王’的尖叫，吵得张嘉佳耳朵疼。
　　“别嚎了！”张嘉佳捉起唐明，开始把人往门里扔，谢扶云还乖乖地把门开到了最大。
　　当张嘉佳也狼狈地跌进屋里後，谢扶云把门拍上，随手贴了张符。
　　张嘉佳总算看出来了，“你！你拿的是我的符？！”
　　谢扶云靠在不断晃动的门板上，闻言笑容似乎有些歉意，“对不住，我不太喜欢画符。”
　　张嘉佳张了张口，万千吐槽挤在嘴边，愣是不知道从何吐起。
　　馗师一般就是用符对付那些厉鬼，如果遇到太厉害的就是靠偶打架，不过偶也有失控的风险就是了，但是谢扶云说啥，他竟然说他不喜欢画符！
　　张嘉佳不能理解，就算自己的偶再怎么厉害也不能这么懒吧，而且万一偶失控了，或者不在身边怎么办，哦对，谢扶云的偶现在就不在他身边。
　　而他自己的偶被谢扶云的偶打了，现在还窝在灵储袋里自闭呢。
　　“那我们怎么出去？”张嘉佳问他，“你那只偶，他是叫十一吗？他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啊？”
　　谢扶云沉吟一会儿，“我让他去找境主了，大概快回来了。”
　　不知何时，谢扶云背後的门板不再晃动，门外也没了任何动静。
　　张嘉佳狐疑地站起身，“怎么回事，那些厉鬼走了？”
　　谢扶云起开身子，回头看了一眼，对上玻璃窗外两双幽怨的纯黑眼珠。
　　他轻轻一笑，“还不走。”
　　张嘉佳有些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谢扶云刚才的语气非常奇怪，像看见不懂事的小孩子在自家院子里捣乱，但本人又非常宽容，所以用极其宠溺的语气斥了这么一句。
　　这人到底怎么长这么大的啊。
　　“喂。”张嘉佳叫他，“你真的是谢家那个霉星谢……那谁吗？”
　　闻言，谢扶云转眸看向他，哪怕被人称作‘霉星’，他的神色也没有任何不悦，“不像吗？”
　　张嘉佳：“……不是，这……正常人肯定不会主动起这个名字给自己招晦气，除了谢家那些混蛋，所以你真的是谢家小少爷对吧。”
　　谢扶云点点头，“没错。”
　　张嘉佳：“那咱们看见的那只小鬼怎么回事，哦，它是和你姐姐一体双胞的那个早死胎？”
　　谢扶云笑了笑，“这我不知道，或许是。”
　　张嘉佳自顾自分析起来，“这么说的话其实也有可能啊，而且外界传闻谢家大小姐一直过得不太好，似乎家主和谢夫人都不太喜欢她，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她出生时压制了她胞弟的出生，所以她活下来了而她弟弟没有，所以她弟弟和她父母一样都对她怀恨在心……”
　　屋里响起一声轻笑。
　　张嘉佳思绪一断，看向谢扶云，“干嘛，我分析得不对？”
　　“对，分析得没有任何问题。”谢扶云抱胸靠在墙上，脸上带着不轻不重的笑，像是被逗乐了又像是想起什么才笑。
　　他继续说，“但有没有一种可能，厉鬼原形只能维持他们死前的样子，照你所说，那只小鬼应该是一只鬼婴，不该是七八岁的模样。”
　　张嘉佳一愣，喃喃道，“确实哦。”
　　他正想再说什么，就听到耳边有什么东西“咔哒咔哒“”响的声音。
　　张嘉佳警惕回头，看到唐明抱着膝盖缩在房间角落，牙关不断碰撞。
　　张嘉佳：“……喂，不至于吧，你有这么害怕？”
　　唐明委屈地看着他们，“我，我第，第一次啊，你，你第，第一次捉鬼，不，不害怕吗。”
　　好像谁第一次捉鬼反应都挺大的，这也不怪唐明。
　　张嘉佳应了句“好吧”，走到一边瘫坐下去，然後又问谢扶云，“哎哥们，你第一次捉鬼的时候啥感觉。”
　　他觉得谢扶云第一次捉鬼一定是哪个步骤都反应不过来，但可能胆子大一点，毕竟这人看着就脸皮厚。
　　谢扶云歪了歪头，视线落在屋内某处，似乎在回忆里沉游了一会儿。
　　过了片刻，他苦恼地说，“第一次啊，不太记得了，我倒是记得我师弟第一次捉鬼的反应。”
　　怎么会有馗师不记得自己第一次捉鬼的感觉啊。
　　但张嘉佳没吐槽这句，他接着问，“你还有师弟啊，那你师弟第一次捉鬼都干什么了？”
　　谢扶云忽然笑了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画面。
　　他回忆道，“不服管教，胡作非为。”
　　……
　　“那个……”
　　缓过劲的唐明举了下手，“听你们一直在说，就是，偶是什么东西呢？”
　　张嘉佳呼了口气，“偶不是东西……也不是，你让你男朋友给你讲，喂，你对象你自己带啊。”
　　“好。”谢扶云走到屋内，停在唐明缩着的角落旁，扶着墙慢慢坐下，单手支在膝盖上，手心撑着下巴，扭头看向唐明，“你想听吗。”
　　唐明点点头。
　　谢扶云便讲了起来，“不尤人手中做出的东西叫偶，能力一般的不尤人，做偶越需要借助于形，比若你想要一只兔子，这兔子便越真越好，或是画的，或是捏的，有些不尤人其他的不行，便这手上功夫厉害，也就靠着给别的不尤人捏偶都能赚些宝物。”
　　讲到这，他忽然想起某人就曾这么干过。
　　那时山上还有不少人，那人却是第一个修成下山的，因不通人情，做事总是多施少惠，第一年差点把自己饿死。
　　谢扶云找过去的时候人已经瘦了一圈，他笑了许久，又正好到了出山时间，便把那人带在身边一起游历，顺便教会对方如何既能除恶业又能吃饱饭。
　　刚开始的时候那人很不习惯，总是冷着一张脸说：“你不必来，我帮人做偶也能过活。”
　　可那时的不尤人全天下也没几个，他的手艺再绝顶也卖不出去多少。
　　想到这，谢扶云再次笑了起来。
　　然後他继续道：“但若是能力强大的不尤人，便不必太计较于形。”
　　张嘉佳没想到谢扶云讲得还挺全面，完全教科书式的回答，只不过他对馗师的称呼还沿用着古时旧制。
　　“这么厉害。”唐明眼睛微微发光，“那岂不是神笔马良啊。”
　　谢扶云笑了笑，没说话。
　　张嘉佳白了他一眼，“你以为那么容易呢，偶虽然很厉害，但也非常危险，如果让偶有灵，就极有可能失控嗜主。”
　　“啊……”唐明皱着脸，“那怎么办，偶是造出来就不能消除了吗？”
　　张嘉佳道：“那倒不是，不过偶最初造出来都是没有灵的，没有灵的偶犯不着消除。”
　　唐明：“那有灵的是？”
　　谢扶云忽然道：“点了睛。”
　　“对。”张嘉佳继续道，“偶有灵一般是画了眼睛。”
　　唐明莫名想到了十一，“小七，你那个员工……”
　　谢扶云“嗯”了一声，“他是我的偶。”
　　“什么员工……”张嘉佳反应一秒，无语道，“你让那么厉害的偶给你打工？做什么？给你养殖场里的动物喂食铲屎？”
　　谢扶云哈哈一笑，“那倒没有，我可舍不得。”
　　张嘉佳呼了口气，又听谢扶云继续道――
　　“我有其他难看的偶做那些。”
　　张嘉佳：“……”
　　……
　　唐明忽然兴奋道，“小七，那你现在能变出来一个吗？”
　　谢扶云只是笑笑。
　　张嘉佳一脸无语，“还变出来，你真当我们是神笔马良呢。”
　　唐明撅着嘴，“那你不行不代表小七不行。”
　　张嘉佳额角蹦起青筋，“世上已经没有馗师能做到空手作偶了，你不懂别瞎嚷嚷。”
　　唐明“哦”了一声，又问，“那谁能啊？”
　　张嘉佳“哼”了一声，“当然是仙山神侍和泯阴阁首辅了，那两位还是师兄弟，可以算得上是馗师二祖。”
　　在张嘉佳和唐明没注意的时候，谢扶云轻轻掀了掀眼皮，听到某个词时，他眼底眸光轻浅，左手指节无意识抚摸着一个地方。
　　“什么是仙山？神侍又是谁？”唐明感觉不理解的东西越来越多了，比上学的时候学历史还难理解，“泯阴阁是什么？泯阴阁首辅又是谁？”
　　“他们是……”张嘉佳忽然卡了壳。
　　倒不是不知道叫什么，而是那两位的名字在所有馗师心中已经成了默认的忌讳。
　　所以他只能咕哝道，“说了你也记不住。”
　　“不过那两位可厉害了，可谓是馗师巅峰之例……”张嘉佳继续讲着。
　　他讲得眉飞色舞，令谢扶云想起了旧时的说书人。
　　那时的说书人舌灿如花，界方一拍全座止语，然後便讲起不尤人，开头也总是提到仙山神侍和泯阴阁首辅，说他们是师兄弟，说他们都是做偶的高手。
　　尤其是祖师兄。
　　祖师弟或许还要用一张纸随意团个形状，祖师兄却只需凭空捏一捧雪，或随手招来一片青叶。
　　就垂眸那样一扫――
　　落地成偶，万物可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