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与桥》林平江

8、相亲对象

　　周六，海唐依旧早早醒来。天尚未大亮，迷蒙的日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散落，屋内仍是一片黯淡。海唐睁眼望向天花板，神色仍显疲倦，思绪却异常清朗。她又想到了昨夜和乔锦黎的谈话，想到她的取向。手掌好像又开始发痒了。
　　她打开手机，在搜索框中输入“同**恋”，一下子跳出很多搜索结果，有解释、有小说、有电影、还有别人的故事。随意点开几个搜索结果，粗略看了一下。再往下翻，被一个记录和自述的故事吸引，主人公详细剖析了自己的心历路程、讲述了自己和女朋友从感情萌芽到如今平淡生活的记录。海唐完全被这个故事吸引住了，以至于连时间也忘却了，甚至将原计划早晨要背诵单词也抛之脑后。
　　她深深地被两个女孩子的情感和经历的波折打动了，原来，这类人，需要冲破的藩篱如此之多。她们中很多人有着细腻如丝的感情，有着炙热无比的勇气，有着坚韧不移的守护。海唐从未喜欢过任何人，无论男女，她根本无暇顾及人生沿路的风景，生活不允许她开一点小差，只能马不停蹄地往前赶路。此刻，她开始想象，如果要和一个人共度余生，她期待的是怎样的人。应该是温柔 、干净、情感细腻……
　　尚未来得及细细思量，家门口便传来了动静。程玉便拎着大包小包上门了，海唐在屋内听到声响，连忙迎了出来。
　　“阿姨早。”边打招呼，边接过程玉手中的一些袋子。
　　程玉低头换上拖鞋，只分给海唐最轻的两个，“哎呀，不用你拿这么多，你那手还伤着。”抬头望向海唐时，发现这孩子脸上有些泛红，“海海，你脸怎么有点红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伤口是不是感染了？”
　　程玉的心提了起来，万一感染发烧了，可不是小事。一股脑将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堆，伸手去摸海唐的额头。
　　海唐略显局促，“阿姨，我没事，可能是刚睡醒，热的。”其实，是她方才心思在飘动。
　　“没事就好，你洗漱了没？我给你们买了早餐，水煎包，阿姨排了好久的队，你锦黎姐老爱吃了。对了，今天上午你有安排吗？”程玉笑容满面，对女儿，她总是宠溺有加。海唐见此，也不免笑起来。
　　“嗯…，今天打算上午在家看书。”
　　“我们海海真好学，要是不着急的话，阿姨想带你和梨子出去逛逛。主要是，我想安排你锦黎姐见个人。”
　　“好。”海唐心里有些不舒服，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帮凶，但仍不好意思拂了程玉的面子。
　　“我去洗漱，阿姨，您先忙，我马上出来。”水煎包的香味已经飘散在空气中，她很想快点能尝到乔锦黎喜欢的味道。
　　等她洗漱完，桌上已经装好了一碟水煎包，还有一杯温牛奶。乔锦黎依旧房门紧闭，程玉让她先吃，自己去敲乔锦黎的房门，“梨子，快起来吃早饭啦！”
　　不多时，乔锦黎从房间内走出来，睡眼惺忪，“妈，海海，早。”
　　海唐与其相视一笑，低头默默吃早饭。
　　乔锦黎跟进厨房，“妈，今天有什么好吃的啊？”厨房台面上，摆放着各类食材。程玉手脚麻利地处理着。
　　“先吃早饭，一会先带你和海海出去逛逛，中午就在外面吃，吃完饭回来，我再给你们把晚饭做了。”程玉手里一刻没停下，该放冰箱的放冰箱，该焯水的焯水。听乔锦黎说那天的坏人已经被抓了，程玉总算是松了口气。
　　“行！”乔锦黎满口答应，走出厨房时，对海唐说道，“海海，一会我们仨一起去逛街。”语气中有小小的雀跃。海唐点头，有些心虚。
　　乔锦黎今天画了个淡妆，少了些职场的干练，却多了一份温婉，休闲西装搭配牛仔裤和运动鞋，显出了些许少年感。
　　三人来到商场，悠哉悠哉地逛了起来。乔锦黎还想给海唐买双运动鞋，她常穿的那一双，网面部分都已经有些磨损了。这回有了程玉在旁，海唐盛情难却。程玉一句“阿姨想给我们海海买双鞋怎么啦，我们锦黎平日在家肯定又受你照顾的呀，只当是阿姨为了感谢你，不允许拒绝的哦”，把海唐的拒绝和感谢都推了回去。
　　买完鞋子，三人又逛了饰品店和几家服装店。乔锦黎试衣服的时候，程玉在一旁拨弄着手机，海唐有些坐立难安，她知道，程玉在偷偷安排“接头”。
　　等乔锦黎买好衣服，程玉便道有些饿了，要带两人去吃本地那家有名的本帮菜。
　　刚进餐厅，程玉的目光便四处逡巡，乔锦黎也看到了向她母亲招手的方姨，两人满面春风的寒暄，嘴里尽是“好巧！好巧！”乔锦黎面带微笑，得体地与方姨招手，嘴里却小声抱怨，“妈～你又这样！”
　　程玉像是没听着似的，拉着乔锦黎和海唐往方芳的餐桌走去。乔锦黎躲在程玉身后，有些无奈地悄声和海唐说了句“要让你见笑了。”
　　海唐还是没能过自己心里那关，这个局，她也是推动者。
　　“对不起，锦黎。”海唐满是抱歉。
　　乔锦黎一下子便明白了，作势掐了一下海唐的手臂，“好啊，海海，你个小叛徒。”乔锦黎说的是玩笑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海唐歉意更深。
　　三人来到餐桌前，方芳的侄子站起来相迎，“三位女士好，我是方国超，很高兴认识大家。”
　　初次见面，程玉对方国超甚是满意。一米八几的个头，西装笔挺，长得也很俊俏。
　　“国超你好，这是我女儿乔锦黎，在一家科技公司做运营总监的。这是海唐，锦黎的朋友，还在上大学。”程玉把乔锦黎拉到前面。
　　乔锦黎伸手与其相握，“你好，乔锦黎。”方国超很是绅士，轻握了一下，又冲着海唐点了个头。
　　“大家请坐吧，今日算是有缘，我请三位吃个便饭。”
　　三人在对面坐下，乔锦黎正对着方国超。
　　海唐打量着对面的男人，目前从外貌和举止来看，是个有风度的。只是，配乔锦黎，还是差了点。硬要说差在哪里，可能是他的领带颜色和西装不太搭吧。是海唐的私心在作祟。
　　“国超在哪里高就呀？”天下丈母娘一个样，先得把人家家底给摸清楚了。
　　方国超给三人倒茶，答道，“阿姨，我是苏医大附属医院的外科医生。”
　　“医生好啊，医生稳定，而且苏医大附属很不错的呀，真是年轻有为。”程玉不吝夸赞，与方芳交换了个眼色，表示你侄子真不错。
　　一轮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便是熟悉的环节，双方家长找一个蹩脚的理由退场，留下两名年轻人继续“深入”沟通。
　　“那个，玉啊，我今天正好有点事，我女儿从学校里回来，得给她去做个饭，就不同你吃饭了啊，让这两孩子自己聊吧，咱俩随时沟通。下次找时间再一起吃饭。”刚出餐厅，方芳便火急火燎地要回家去了。
　　程玉和海唐与其道别之后，两人去找别的餐厅吃饭去了。
　　海唐无心品味美食，她在忧心乔锦黎的相亲场景，即便男方再优秀，乔锦黎也不可能看上，却还是要耗费时间去演好这一场让父母开心的戏码。
　　“阿姨，你很着急锦黎姐的婚事么？”海唐往嘴里塞了一块牛肉，漫不经心地问道。
　　“也不是，就觉得吧，你锦黎姐到岁数了，自己也不说谈个朋友。”说起女儿的感情，程玉明显有些忧心。
　　“可能是缘分还没到呢？锦黎姐这么优秀的人，能配上她的人，肯定也是百里挑一的。也许以后，缘分一到，便水到渠成了呢。”海唐忍不住打探程玉对待同性取向的看法，“我认识的一个事务所的前辈，也是三十多了还没找男朋友，结果在三十五岁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心意相通的女朋友，两人现在生活的很幸福。”
　　当人，这个人是海唐瞎编的。财务人不善拐弯抹角，于是打了个直球，想用一个案例引发对方的讨论。当说到“女朋友”三个字的时候，海唐一瞬不瞬得盯着程玉的表情。
　　程玉明显先是表现出了疑问，只是下一秒便明白了，海唐说的是什么。她无意识地小幅度摇了摇头，“你说的这种毕竟占少数，现在这个社会是开放了许多，不过这种感情太不稳定了，没有保障的。当然，如果一个人这辈子能找着一个彼此爱慕并且能相濡以沫的，也是很好的事情，值得祝福。哎，扯远了，我家梨子和那些人不一样，她总归是要组建家庭的，平时工作又忙，也只能由我这个老母亲多操劳操劳了。”
　　海唐未再深聊，她已经知道了程玉的想法，并且为乔锦黎试探了底线。程玉不会坚决反对，弄到母女两人歇斯底里、针锋相对，但乔锦黎要想让程玉坦然接受，亦需要花费些心思的。
　　过了两个多小时，程玉才接到乔锦黎的电话，“妈，我这边结束了，一起回去吧。”
　　“好好好，我和海海现在过去找你汇合。”程玉明显很满意此次安排，两人聊了这么久，显然是有些火花的。
　　“怎么样啊？”三人一上车，副驾驶座上的程玉便急不可耐地要听听乔锦黎的感受。
　　“挺好的呀。”乔锦黎启动车子，回答地简明扼要。
　　两人的确聊得很愉快，一个是被逼来的，一个是骗来的，都没有发展感情的想法，彼此知道了这一点，反而聊得比较放松，甚至还约定，在家长面前，给她们一种有意向交往的感觉，以此来换一阵清净。
　　方国超主治皮肤类疾病，乔锦黎跟他请教了很多，手机备忘录里记了好几页。比如伤口愈合阶段该擦拭什么乳膏、祛疤的最佳时间、疤痕形成阶段吃的含有维生素A和维生素C的食物等等。
　　“妈，我会跟他继续沟通的。”一句话，把程玉哄的心满意足，心里想着看来这个有戏。乔锦黎心里想的却是，探讨创口伤疤恢复也是沟通嘛。
　　透过后视镜，乔锦黎看到海唐也在看她，只是两人眼神一对上，海唐又扭头看向了车窗外。乔锦黎眼角含笑，阴差阳错，还给海唐找了个咨询医生。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只是，海唐心里闷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