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与桥》林平江

60、等你许久

　　第二日，天光微亮，海唐便已在生物钟的作用下醒来。在她刚开始欣赏心上人的睡颜时，乔锦黎也醒了，她要起身上厕所。
　　海唐不满于空空的被窝，趿拉着拖鞋跟在她身后，在洗手间门口静静候着。乔锦黎方便完了，放她一起进来洗漱。
　　“睡得好吗？”乔锦黎擦拭掉嘴边的泡沫。
　　海唐俯身吐掉口中的水，点点头，“很久，没有睡得那么安稳了。”
　　乔锦黎托住她的脸颊，满是心疼。没有化妆的她，眼下的乌青过于明显。

　　头发被乔锦黎的手胡乱揉着，海唐乖得像一只小狗狗，把整颗头往乔锦黎怀里凑。那些发根遮不住的白色，又一次刺痛了乔锦黎的心。
　　用力地、热烈地将海唐圈在自己身前，去闻她身上的味道，有淡淡的清香。
　　“瘦了好多。”
　　海唐摇头，“这样正好，不用花心思减肥。”

　　“五一之前来得及回来吗？我们一起去看电影，我还有东西给你。”乔锦黎决定了，等她回来，挑一个合适的时间、浪漫的场地，给她一个郑重的承诺。
　　离五一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多熬几个夜，肯定来得及。
　　“嗯，来得及！给我什么？”海唐又想到了在仙居旅行的时候，让她迷了心智的那句“是我，你要不要？”
　　她好期待。

　　“先保密。再陪我躺一会？”
　　海唐被她牵进卧室，推倒在床上，唇齿间，是清爽的薄荷味。昨日的偏方真是有用，乔锦黎身上有了力气，将这个小瘦子狠狠压在身下，浅尝辄止，始终没有再进一步。
　　眼神迷蒙的海唐，沉醉在她刮起的温柔风暴中，心随风动。

　　“躺着，睡觉。等我叫你再起床。”乔锦黎吃够了，便下床了。
　　海唐刚要起身，便被按了回去，“听话～”这句哄人的话，声音软得不像样子，海唐乖乖闭上了眼睛。

　　这些年，乔锦黎从十指不沾阳春水，到现今能在厨房里游刃有余，期间不断地学习、琢磨，将程玉留给她的菜谱笔记都研究透了。
　　一桌子丰盛的早餐，葱油饼、太阳蛋，色香味俱全。可海唐的第一反应不是幸福，而是抱歉。她深知，这样的长进，过程是痛苦的。她是个曾经连油锅都离得远远的女人，却自己独自一人，完成了这本不该有的蜕变。

　　吃着吃着，眼泪掉进了碗里。
　　“傻子，不许瞎想。”乔锦黎捏着她的耳朵，把她拎起来。眼泪汪汪的爱人，扑进了她的怀里。

　　乔锦黎想送她去高铁站，海唐执意要自己走。临行前，乔锦黎叮嘱她千万要好好照顾身体，别累着。
　　登机前，海唐的心脏突然绞痛起来。她坐在休息区的座椅上，闭目养神，缓了许久，才恢复过来。

　　抵达深市之后，又开始马不停蹄地投入在项目上。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收起了对乔锦黎的思念与牵挂，她以最高效的时间安排推进着整个项目。
　　整个团队的成员非常给力，项目开展得极其顺利。加上唐萍娟给各条线的高管都下了指令，要求他们必须好好配合，从上到下没有一个敢怠慢的，所以比排期的项目进度快了很多。算下来，四月的最后一周就能回到苏城了。

　　项目中期汇报结束之后，唐萍娟让秘书邀请海唐共进晚餐。在这个时间点进行邀约，挑不出什么毛病。
　　聪明如海唐，晚餐吃到一半，一个破天荒的大胆设想如惊雷一般在她的脑海中炸裂。
　　唐萍娟看她的眼神，在饭桌上对她刻意的亲近，太像一个长辈对待小辈的关心了。

　　“唐董，我听您讲话也有苏城口音，您祖籍也是苏城的么？”
　　海唐的询问让唐萍娟有一霎那的恍惚，这点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海唐的眼神。
　　唐萍娟遵循和海昕的承诺，从头至尾，都没有提起过苏城，提起过海唐的生世。可她不知道的是，自己的表现已经让海唐起疑了。
　　即便她镇定地回答，“嗯，小时候在那里生活过一小段时间。”海唐心里也已经有了七八成的把握。

　　海昕、唐萍娟，海、唐……
　　超出商务关系的安排与关心……
　　对自己项目上无条件的支持……
　　那些难以掩饰的温情与照顾……
　　还有，在公司里无意间听到的采购负责人的抱怨：“唐董对这个供应商也太重视了吧？你还别说，那个海总，身上有点唐董的影子，雷厉风行的，两人长得也像。可能是同类相惜吧。”

　　海唐更加确定了，这是一场，被刻意安排的相遇。

　　“这道桂花糖藕，我妈也经常会给我做。”
　　今天唐萍娟安排的餐厅，是苏式口味。她有私心，希望能与女儿一同吃一顿家乡的味道。

　　“是吗？你有个很好的母亲吧，把你培养得这么优秀。”
　　话题转到母亲身上，唐萍娟内心又酸又涩。

　　“是啊，我妈妈对我很好。能成为她的女儿，是上天垂爱。”海唐对于眼前这个人，没有太多的感情，或者说，也没有恨，只当是一个人生过客。不在意，不回避，“唐董呢？您是儿子还是女儿？”
　　“我…我有一儿一女。我女儿，也很优秀，和你一样…… ”
　　海唐笑笑，未作答。

　　饭局结束，海唐起身时，只觉一阵又晕目眩，眼前短暂性一黑，差点摔倒在地。还好唐萍娟及时伸手扶住了她，“海唐，你没事吧？”眼底的焦急都来不及掩饰。
　　“不要紧，我只是，昨晚没有休息好。”海唐又坐下缓了缓。
　　“要是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唐萍娟见她这个样子，怕她有什么事情。
　　海唐摆摆手，“真的没事，谢谢唐董。”
　　一口一个唐董，是海唐刻意推开的距离，也是唐萍娟自知难以跨越的天堑。
　　这都是她自作自受，下半辈子，即便只是默默守护着海唐母女，她也知足了。

　　夜里，海唐仍有些不舒服，在乔锦黎给她打视频的时候，佯装精神。
　　她没有提起今天的事情，只当是未曾发现这个秘密。她的人生里，已经有了两个最重要的女人。

　　周末，海唐自行前往了海昕所在的康养中心。
　　海昕知道她很忙，“糖果，怎么突然过来了？”
　　高高的海唐趴在她腿上，一个懂事的大孩子模样，声音闷闷的，“妈，我想你了。”
　　海昕预感到了，但什么也没说。所有的事情，就让它顺其自然地发展吧。轻轻地抚着海唐的头发，“嗯，妈妈也想你。”

　　海唐从她身上抬起头，“妈，最近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
　　“当然有啦，我现在都能拄着拐杖走两步了，不过医生说，真正康复需要很长的周期。”海昕借此机会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糖果，妈妈想，在这里做完康复再回家。”
　　如果她留在深市，一是不用成为海唐和乔锦黎的包袱，她在这里过得也很开心；二是给了唐萍娟持续见到女儿的机会。毕竟，骨肉至亲，血浓于水。

　　海唐思考了几秒，点点头，“好，我会托唐董安排的。对了，我会带锦黎过来看你的，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回家。”
　　“好，好。”海昕露出欣慰的笑容，自己的女儿，拼尽全力，终于等来了人生的曙光。

　　直至项目结束，三个人里，无人戳破这个“秘密”，每个人都如常生活、工作。
　　在海唐离开深市的那天，唐萍娟请她们母女俩吃了个饭，向海唐许诺会照顾好海昕的起居，并落实了与铭卓后续每年的内控评价合同。
　　她托海昕转达了自己的意思，不管海唐以后的人生碰到什么困难，都有妈妈给她拖着，这个妈妈，是海昕，也是躲在海昕身后的唐萍娟。
　　海唐自然听得懂。

　　海唐回程前夕，去了几家珠宝店，购买了一枚戒指。五年前，乔锦黎曾经挑选、试戴的那几枚戒指的款式，早已被她熟记在脑海中。现如今，她已经有足够的能力，为乔锦黎购一枚戒指，许她一世承诺了。

　　她早早地订好了五一档的电影票，是一部爱情电影。甜甜的恋爱，自然少不了看电影的环节。
　　是一大早就出发的，明明全程只有三个小时的时间，可她却觉得无比漫长。极好的天气，美妙的心情，海唐觉得，自己的人生就要重新开启了。

　　苏城的高铁站里，乔锦黎身穿一件烟灰色风衣，注视着显示高铁车次的显示屏。还有十分钟，她的海唐，就要回来了。
　　她要带着自己的女孩，去告诉妈妈，她的幸福，找到了。
　　程玉临终前告诉她：“锦黎，人生海海，幸福难觅。跟着自己的心走，和爱的人在一起。”

　　出站口，一个行李箱被丢在一旁，行李箱的主人，在望见心爱之人的瞬间，便飞奔而去了。
　　一个热烈的拥抱，一束灿烂的向日葵，都是无言的思念和牵挂。人来人往，脚步匆匆，偌大的车站里涌动着心有灵犀的情愫。

　　“我回来了。”
　　“嗯，等你许久了。”

　　两人一起打车回家，归置好行李之后，听乔锦黎的安排，准备携手前往程玉的墓园。
　　刚走到家楼下的台阶，乔锦黎手边的人便往下一沉，还未来得及反应，她也跟着一同栽了下去，手机被甩得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