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与桥》林平江

54、蛛丝马迹

　　“你喜欢她吗？”
　　海唐问的如此直白，没有丝毫的拐弯抹角，反倒把乔锦黎给问住了。

　　“我……”乔锦黎心里的答案分明清楚得很，她对沈羽，没有丝毫超出朋友的感情，可话到嘴边，却变了，“她人挺好的，但我现在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不是肯定的回答，却也留有一定的容易引人误会的空间。她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目的，给了海唐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两个短句，有很多种排列组合的结局。比如，她人很好，有了这方面打算之后我会选她。比如，她人很好，有了这方面打算之后我依旧不会选她。

　　“先去吃早饭吧，粥该凉了。”海唐不再看她，转过身开始处理那些活蹦乱跳的基围虾。乔锦黎爱吃虾仁的。
　　几个虾太过活泛，差点就要往池子外跳去。海唐伸手去抓，食指被扎出了一个小口子，隐约有血迹渗出。拼命将血液挤出手指，在水龙头下不停冲淋。
　　十指连心，挤压的力道过于疼痛，却始终一声不吭。仿佛这疼痛能够疏散心中的郁结，她愈加用力地用拇指按压那处伤口。

　　乔锦黎坐于餐桌前，早餐都是她爱吃的食物。初春尚未完全来临，室外的空气中还尽是寒意，可这粥却是温热的。瞄了一眼厨房里的人，她有些后悔方才的回答了。
　　不可否认，给出这样的答案，是她还在与海唐置气。她就是要告诉海唐，我也给别人留了机会，不是非你不可。
　　是一种被放弃之后的“报复”，很符合天蝎座的性格。现在的乔锦黎，矛盾得很。

　　海唐虽然在厨房里忙活着，耳朵却时刻注意着餐厅里的动静。知道乔锦黎用完早餐了，立马擦拭了湿手，出来让她量体温。
　　不出所料，又烧到了38度。

　　“要不，咱们去医院挂水吧，恢复地快一些。”反复发热，对身体的消耗太大了，海唐对她心疼得很。
　　乔锦黎噘了撅嘴，“我不想去，不想闻医院里的味道。”
　　海唐不强求，她们都有不堪回首的记忆，都和医院相关。

　　“那你再吃颗退烧药，再去睡一会。我在这替你收拾收拾。”
　　乔锦黎的头，还是很疼。她坐在餐椅上，仰头望着海唐，“海唐，你为我做的这些，也许到头来都是无用功。我许诺不了什么给你，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想要什么。”
　　她是这样的性格，不愿意给人不明的希望。
　　“嗯，我知道。都是我自愿的，我也不求从你这得到什么。去吧，睡一会。”

　　这是乔锦黎重逢之后第一次与海唐袒露心声，虽说不是令人欣喜的反馈，但也说明她在慢慢向她敞开心扉，而不再是视她如陌生人了。
　　乔锦黎怕承了她的好，却无法给出对等的回馈。

　　顺了她的话，乔锦黎回房睡觉去了。
　　刚一躺下，床头处便被放置了一杯热水，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到想喝的时候，温度便降下去了。
　　“我就在外面，有什么需要就叫我。”海唐为她掖好被角，又去将透光的窗帘拢了拢，这才轻手轻脚的关上了房门，退了出去。

　　先回厨房把需要炖煮的食材烹饪上，慢慢熬煮。其余现炒的菜，要等乔锦黎起床后再处理。
　　客厅里稍稍有些凌乱。这几日，乔锦黎卧病在床，估计也没有什么时间收拾。家具表面，都结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所有家具、物品的摆放都与先前如出一辙，海唐按着原来的习惯收拾、归置。

　　先将家具上都仔细擦拭了一遍，然后将摆放在外的一些零碎物品收纳进抽屉或是柜子。
　　电视柜上，遥控器和游戏手柄随意放着。海唐拉开抽屉，准备将它们放进抽屉。
　　抽屉里，一本厚厚的相册吸引了她的目光。以前，从未见过。

　　海唐看了一眼主卧的房门，紧闭着。她坐于茶几前的地毯上，翻开相册。
　　扉页处，是乔锦黎的字迹。
　　“时光静好，与君语；细水流年，与君同。”落款日期是她离开的那个暑假。

　　这，是乔锦黎准备等她开学回来之后送给她的吗？
　　相册里，收藏的都是两人的美好回忆。
　　最后一张，不是照片，是乔锦黎手写的卡片。
　　“8月3日，我永远铭记这一天。”
　　这天，是海唐完整地属于乔锦黎的日子。

　　再往后，尽是空白。所有的美好，都留在了无心听取蝉鸣的那个夏天。

　　海唐的泪，落在了相册的塑封纸上，一滴、两滴。相册的页边处，已经有了泛黄的痕迹，许是很久没有被翻动过了。
　　她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祈祷着，那半本空缺的塑封纸，能在以后的日子里，和乔锦黎一同填上。

　　乔锦黎是下午一点多才醒的，海唐因为无法返回事务所，将下午的会议改成了线上。
　　她带着耳机，声音压得很低，与所里的伙伴讨论着深市未米商贸的项目。
　　“海唐，未米的内控总监看了项目参与人的简历，指名要你必须参与这个项目。我这边，因为还有个杭城的项目，需要做中期汇报，所以干脆这个项目就由你带队吧。”高娟在视频会议中安排着项目成员。看似大方地将这个大项目交给海唐接手了，其实是未米当家人唐董指定了这个项目要让海唐带队。
　　“谢谢高总。我一定不负所托。”海唐有些错愕，高娟虽然是她的师父，在专业领域也倾囊相授。但这么大一个项目，她不参与分一杯羹，也说不过去。单单是分公司负责人，最多拿项目总提成的20%，和做项目负责人45%比起来，差得可不是一丁半点。

　　“你这边先排个初期计划，未米虽然是贸易起家，但现在业务也在向多元化发展，尤其是他们近几年非常重视的医疗养老板块，业务比例逐年攀升。所以我建议你，最少要排三到四个高级经理。”虽然项目不是自己亲手操刀，但这个项目作为分所第一个大标的项目，高娟还是非常重视的。
　　海唐初步在会议上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和安排，高娟和几个高级经理都非常认可。

　　会议过后，海唐才发现乔锦黎已经出了房门，在门口站着，有些呆呆的。
　　她立马摘下耳机、合上了电脑。
　　“你醒了啊？感觉好一些没有？头还疼吗？”

　　乔锦黎方才出了房门，看见海唐在开视频会议，没去打扰。
　　海唐，成长地太快了。在乔锦黎的印象中，以前的她，还是一个沉默寡言，一心学习的小姑娘。现在，在职场上排兵布阵、组织协调，都显得尤为自信和出色。她看向海唐的目光中，增添了几分欣赏。

　　“好多了，你先忙你的。”她不想因为自己，打扰海唐的工作。
　　“我都处理好了。先给你盛一碗鱼汤吧，你先喝着，我顺便把菜炒了，很快的。”她放下电脑，往厨房里去了。
　　鱼汤端到餐桌时，不小心被溅出来的汤水烫到了手背。
　　挺疼的，海唐忍不住在半空中甩了甩手。

　　乔锦黎刚从洗手间洗完脸出来，手上还拿着方才擦脸的一次性面巾。
　　“怎么了，烫到了？”她想都没想，立马大步迈向了她，连脚上的伤痛都未能阻止她的步伐。抓起海唐那只烫伤的手，用湿润的面巾覆上了手背，替她轻轻将手上的鱼汤擦拭掉。
　　海唐的心，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乔锦黎下意识的反应，让她酸了鼻子。

　　这是隔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主动触碰，是遮掩不住的担心和心疼，是让海唐得以明确，乔锦黎心里还有她的一个举动。
　　擦完之后，乔锦黎才反应过来，“咳，当心点。”
　　她没控制好自己，在看到海唐烫到的那一刻，脑子里什么都来不及想了。

　　饭后，乔锦黎拒绝了海唐为她擦药酒的举动，自己随意在脚踝处随意涂抹了几下。其实，昨晚上，在海唐给她推揉之后，就已经消肿很多了，虽然还有些轻微的疼痛，但如果只是慢慢走，丝毫不会有什么影响。
　　只是，她皮肤白，那淤青看着有些瘆人。

　　海唐不强求，她知道乔锦黎需要时间。
　　收拾完厨房，复测了乔锦黎的体温，发现其已经退烧。
　　海唐将晚上的饭菜准备好，用保鲜膜包好。叮嘱乔锦黎晚上用微波炉加热一下再吃。微波炉旁，放着一副隔热手套。
　　忙完之后，她便主动告辞了。

　　乔锦黎这几天躺的有些累。海唐走后，便拿了条厚毯子躺在了主卧全封闭阳台上的躺椅上，什么也不去想，看着天空发呆。
　　鼻尖，是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海唐已经帮她把换下的床单被套都洗净晾好了。
　　如果不是有那几年的分别，她甚至觉得，日子和从前一样了。海唐贴心地照顾她，为她安排好生活里的一切。

　　初春，快要到来了吧。这白日，貌似长了一些。
　　可黄昏依旧很短。远处那散发着金光的“咸蛋黄”很快便沉没于城市的楼宇之间。天地间没有瞬时暗去，路灯和霓虹替代了太阳的光辉。这世界，仍是一片光亮。

　　乔锦黎在躺椅上轻轻摇着，嘴里呢喃，“海唐……”、“海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