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与桥》林平江

49、向前看吧

　　“你说什么？！”
　　“锦黎的妈妈，因为胃癌，去世了。她这些年，自己一个人，撑得很苦。”凌霄不打算瞒她。
　　“怎么会？”海唐不敢相信，她与程玉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程玉还好好地。离开之后，程玉还不止一次给她发过信息，关心海昕的情况。直至海昕清醒好转之后，两人才慢慢断了联系。

　　“她现在整日把自己关在家里，也不去交朋友，不去谈恋爱。”一直以来，凌霄都很担心乔锦黎的状态，怕她在自己的世界里关久了，会抑郁。
　　“她没有……没有谈恋爱吗？我那天，在她家楼下，看见有个女人……”海唐不相信自己会看错。
　　“什么女人？春节前吗？那是夏千灯！”凌霄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

　　海唐扯开椅子，一个没站稳，跌跪在了地上，“对不起，凌霄，我现在要去找她。”
　　没有丝毫犹豫，立马起身，连大衣都没有拿。酒精在她的体内不断流窜、发酵，身体已经有些醉了，但她的意识在此时又无比清醒。此刻，她什么都不愿意管了，只想，去和乔锦黎见一面。
　　“喂，你没事吧！”凌霄站在她后面，看着她跌跌撞撞向前跑去。
　　“没事。”海唐没有回头，匆匆离去。

　　出租车疾速行驶在主城区的道路上，海唐胃部泛起一阵焦灼之感。
　　凌霄的话，在她脑海中不断循环。
　　“可她过得一点都不好。”
　　“程玉阿姨去世了。”
　　“她现在整日把自己关在家里。”
　　……

　　在爱人最需要的时候，自己远在天涯，不闻不问。愧疚、悔意、心疼，如此种种，交织在一起，让她的头开始剧烈疼痛起来，她真是个混蛋！在下出租车的那一刻，不受控地呕吐起来。
　　酒精和胃液灼烧着她的喉咙，忍不住发出厚重的“唔唔”声。生理性的泪水蓄满了眼眶。
　　还好，今天顺手往自己的西裤口袋里塞了张纸巾，才不至于让她一脸狼狈。清理完之后，步伐仍不是很稳，但并不影响她轻车熟路地回到那个曾经的家。

　　乔锦黎正在房间里更新小说，在这深夜，她想不到谁会登门。
　　取了个网球拍放在门边之后，才问出了声，“谁啊？”
　　“是我。”

　　乔锦黎卸下了防备，也冷下了面色。
　　随着大门的打开，她们两人，一人站在光里，一人隐于黑暗。走廊里的灯，已经坏了许久，同楼层的那家住户，已经很久不着家了，乔锦黎也懒得和物业去报修。
　　海唐的半张脸浮肿着，眼眶泛红。
　　“有事吗？”
　　话音刚落，乔锦黎便被拥进一个带着寒气的怀抱。鼻尖，是明显的酒气。
　　她当下愣住了，没有任何动作，任由眼前的人紧紧箍着她。

　　“对不起…… ”除了这一句，海唐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她不敢松手，她怕看到乔锦黎失望的眼神和厌恶的神情。
　　但无须她多言，乔锦黎也知道她想说些什么。
　　过了良久，乔锦黎的双手才虚虚地攀上她的脊背，很轻柔地拍了两下。
　　海唐瘦了好多，那分明的骨骼硌得她生疼，也让她止不住心疼。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
　　这话，是说给海唐听的，也是在告诫自己。

　　当她看到立于门外的海唐，那眼中无比的炽热，和一脸的痛苦，让她心软了。
　　这些年刻意演练和堆积的冷漠，在海唐将她拉入怀中的那一秒，开始消散了。她原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因为这个女孩受干扰。可海唐的身体、温度、气味，都成了拨动她情绪的开关。曾经，她是那么深爱过眼前的这个人。

　　直至两人身体分开，乔锦黎将头发向后撩起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发上，湿了一片。
　　海唐停止了抽噎，与乔锦黎对立而望，只觉手足无措。

　　“进来吧。”乔锦黎让开了身子，让她得以进门。气温太低，她连外套都没有穿。
　　海唐的酒意又清醒了些许。
　　“随便坐。”乔锦黎指了指沙发的方向，为她去倒了一杯热水。随后，坐在了她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没有歇斯底里的责问，也没有预料之中的厌恶。仿佛两人之间，不曾有这段艰难岁月的沟堑，只是一对许久未见的老友，在冬日的某一个夜晚相聚。
　　手中的玻璃杯，将开水的热意传到了手掌上，海唐手里的伤疤又开始发痒了。
　　“锦黎，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一个人经历了那么多，我以为，我的离开，能让你…… ”
　　海唐的话被乔锦黎打断了，“海唐，你我之间，没有谁对不起谁。你这些年……，一个人照顾阿姨，也挺辛苦的吧？”
　　海唐摇头，“都过去了。”

　　“嗯，没错，都过去了，海唐。我们都往前看吧，不要沉溺于过去了。”
　　是各自往前看，再难同行。

　　“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吗？”海唐将水杯放在了茶几上，在寂静的空间中砸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像是砸在了乔锦黎的心上。
　　乔锦黎直直盯着她，曾经那个清冷的小女孩，此刻脸上尽显卑微。
　　没有回避海唐的眼神，她朱唇轻启，“不能。”

　　她亲眼看着，自己浇熄了海唐眼中的光，短短两个字，就压弯了她的脊背。
　　说没有心疼是假的，但如今的她已无心情爱，只想沉浸在文字的世界里，写自己想写的一些故事。
　　今天说开了也好，算是正式和过去告别了吧。

　　海唐沉默了一会，又抬头望向了她，“那能不能……，当朋友？”
　　退一步，只要还能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就已经知足了。
　　乔锦黎原想，不如断个干净，也免得自己再心生波澜，可终究还是狠不下这个心，“嗯。”
　　海唐肉眼可见地激动，“好，那还是朋友！”只要她没有推开自己，就还有希望。

　　两人一时无言。
　　分别多年，很多话，已经不知从何说起。

　　“目前在做什么工作？”终究，还是乔锦黎主动问起了她的近况。
　　“我在铭卓事务所任职，我们在苏城开了个分部，做企业咨询。”海唐乖巧回答。
　　“嗯，挺好的。”乔锦黎望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明天还要工作吧，时间不早了。”很明显的逐客令。

　　“那我不打扰你了，我先走了。”海唐起身去门口换鞋。
　　乔锦黎趁着她换鞋的时候，取来了一件厚外套，“穿上吧，外面很冷。回去之后，记得敷一下脸。”
　　“好。”

　　海唐裹着厚外套，内心激荡。下楼的时候，她使劲掐着自己的脸蛋，很疼。是真的，不是梦，她又回到乔锦黎的身边了，即便只是以朋友的身份。
　　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岁月，就由她来慢慢填平吧。
　　锦黎，这一次，由我主动走向你，再也不会放手了。

　　海唐离开之后，乔锦黎便后悔了，不该留有余地的。可终究是狠不下心。
　　就这样，顺其自然吧。

　　回到房间，电脑屏幕上闪烁着消息提示。
　　一个，是海唐新发来的好友申请，是一个新号。
　　一个，是写手圈里的好友沈羽发来的面基邀约。

　　沈羽是和她同期入行的，两人在论坛上结识，并肩从懵懂新手慢慢爬上来，彼此探讨写作方法，互相鼓励。
　　只是，两人虽然都在苏城，却从来没有见过面。这两年，一直保持着线上的联系。
　　前几天，乔锦黎的第二本小说《人生海海，黎明终至》，签了广播剧，小说成绩相当亮眼。
　　沈羽主动提出，要替她庆祝。

　　乔锦黎的文字细腻、却又略显悲情。沈羽虽然是以写小甜文为主的，但对于她的这种文风，喜欢得不得了，不止一次私下催更。
　　在沈羽眼里，乔锦黎是那种历经种种，仍存有热情的女人。她很好奇，现实里的乔锦黎和她想象的是否一样，所以借由这个机会将她约出来。

　　乔锦黎略微思考了一下，答应了她的请求。也许，她是应该去见见新朋友，延伸一下自己的交际圈。
　　得到了乔锦黎的回复，沈羽激动地在床上打滚，冷静过后，又有一些紧张。三更半夜，开始翻箱倒柜，准备见面那日穿的衣服。

　　海唐的好友申请，被乔锦黎略过了。
　　以往很少主动争取的海唐，一改常态，又发来了一次，备注是“锦黎，我是海唐。”
　　海唐原以为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请求，等了许久，忍不住又发了一次。

　　“我已通过你的好友申请，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是系统自带的打招呼消息。
　　海唐抱着手机，躲在被窝里，将这条信息看了一遍又一遍。

　　“凌霄，谢谢你！”海昕已经睡了，海唐激动的心情无人分享，便想到了凌霄。
　　凌霄刚才与陆成江讨论了一阵海唐和乔锦黎的感情，目前正在忙着补昨晚没有完成的“作业”，哪里还有心思去翻看手机上的信息。

　　那一夜，不知是身体过于疲倦，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海唐在没有吃药的情况下，安睡了四五个小时，直至闹钟将她从睡梦中吵醒。

作者有话说

　　锦黎，终究是对她狠不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