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与桥》林平江

16、合作伙伴

　　南方的冬天，明明极少下雨，寒意中却总是夹杂着潮湿的因子。程玉又一次飞往了深城，她要为丈夫送一些保暖的衣物。丈夫乔建国已经小半年没有着家了，说是工作上接了一个新项目，工作量很大，她想再过去照顾他一段时间。临走前，程玉叮嘱乔锦黎和海唐，冬日要注意保暖，平时要规律吃饭，注意养胃。经过这半年的相处，程玉把海唐当成了半个女儿。
　　程玉走后，乔锦黎的工作也进入了最繁忙的冲刺阶段，连续一个月，基本上没有休息。这场IPO，对于公司的发展实在过于重要。海唐几乎承包了家里的家务，龙星集团的实习工作并不繁杂，并且，之前那个国家级项目已经在团队的共同努力下，成功立项了，接下来就是实施阶段。相对于乔锦黎而言，海唐会稍稍轻松一些，晚上的时间基本上都是在家学习。
　　乔锦黎公司的技术中心认定工作接近尾声，公司找了个供应商，进行项目咨询和对接，并且负责与IPO方面对齐各类数据。
　　周五晚上，甲乙双方的整个项目组有一个晚宴，算是庆祝项目成功告一段落。乔锦黎带着项目核心成员一同赴宴。
　　出发前，乔锦黎给海唐发消息：“海海，我今天晚上有应酬，你自己早些吃饭。”
　　“好，注意安全。”海唐回复。
　　抵达餐厅，对方的人员已全数列席，将上座留给了乔锦黎。左手边坐着的，是本项目的咨询总监，张思菲。中短发，典型的干练女强人，在之前的工作交流中，也完全不避讳自己的取向，喜欢女人。在得知乔锦黎是单身状态以后，有意无意透露过几次对她的好感，都被乔锦黎选择性忽视了。
　　作为甲方项目负责人，少不了有人来敬酒，觥筹交错间，虽有助理为其挡了几杯，但乔锦黎也已喝得微醺。张思菲倒好，从饭局一开始就表明了自己酒精过敏，所以滴酒未沾。这场饭局，直到九点半才结束。
　　“Lynn，还好吧？我替你叫个代驾吧。”一行人离开餐厅的时候，助理Amy在乔锦黎耳边轻声询问。
　　“Amy，我送乔总回去吧，你把她家地址发我手机上吧。乔总喝多了，这样更安全些。”还未等乔锦黎回答助理的提议，张思菲便揽下了这活。客观来说，的确由张思菲送乔总回去是更妥当的方法，但Amy还是眼神询问了一下乔锦黎。乔锦黎点头。
　　“那就麻烦张总了，我这就把Lynn姐家里的地址发给您。辛苦您了。”
　　“小事情。”张思菲见乔锦黎的风衣外套还挂在Amy手上，便从她手上接了过去，轻柔地覆盖在乔锦黎身上，“乔总，小心着凉。”乔锦黎对于她的触碰微微反感，但仍然道了声谢，“麻烦你了，张总。”
　　“Amy，你陪乔总在这里待一小会，我去取下车。”张思菲向停车场走去。
　　彼此打过招呼，大家各自离开。张思菲很快将车开到了餐厅门口，Amy扶她上车，并向主驾上的张思菲道别，“张总，谢谢您送乔总回去，路上慢点。”
　　夜幕下，川流不息的车子在高架上疾驰，乔锦黎靠在后座上，眼睛微眯着，盯着车窗外的万家灯火，旁边不断有车在超过去。
　　张思菲透过后视镜，看向乔锦黎。她自己是一个好强的人，更是一个慕强的人。乔锦黎能坐到这个位置，并且还是单身，可以说，她是张思菲数年来最为心动的一个人。
　　车速有意被降慢了，这个难得独处的机会，张思菲自然不愿轻易放过。
　　“乔总，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车子进入了一段比较堵的路段，张思菲踩下了刹车，扭头看向乔锦黎。
　　“嗯…，我没事。”乔锦黎酒量不佳的，今晚喝了这么多，在工作伙伴面前，还是尽可能保持意识清醒。她微微降下一些车窗，晚风扑在脸上，将她的长发吹得有些凌乱，人却又清醒了几分。
　　“这次和乔总合作，受益匪浅。您对于科技类公司的战略规划以及独到的见解，都让我学到了很多。”
　　乔锦黎听着，无非是一些职场上的恭维话，“张总抬举了，您也很厉害，年纪轻轻就已经做到了咨询公司的二把手，这个项目上你们团队给出的一些建议对我们公司的发展也很有启发。”
　　“谢谢，这些年，时间、精力基本上都花在工作上了，如果工作还没点起色，那就真的算是虚度光阴了。”拥堵的车流渐渐散开，张思菲稍稍提速。
　　“乔总，听说您也还未成家，到了这个岁数，家里人会催吧？”
　　“嗯，是啊，这不一直筹划着给我安排相亲么。”乔锦黎不想在不熟的人面前暴露自己的取向。
　　“啊，相亲啊，那乔总有遇到合适的么？”
　　“可能缘分还未到吧。”
　　车速时快时慢的，乔锦黎有些反胃。
　　“其实，我很欣赏乔总，虽然这个项目已经接近尾声了，但是工作之外，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能与乔总成为朋友？”张思菲想的是，如果项目结束，乔锦黎仍愿意与她持续沟通，那还是有希望的。她既然相亲多次都没遇到合适的，说不定一开始寻找的方向就错了。
　　乔锦黎在职场上也混迹了多年，场面话还是要说的，“我很荣幸能与张总成为朋友，以后专业上的事情，还得烦请张总多多指教了。”还是把话题停留在了工作层面。
　　手机传来震感，乔锦黎翻看着信息，是海唐发来的。张思菲见她操作着手机，便不再打扰，专心开车。
　　“回来了吗？需要我去接你么？”海唐知道，这种场合，免不了喝酒。
　　酒的后劲比较足，加上坐在车里微颠，乔锦黎有些看不清屏幕上的键盘，于是想给海唐回一个表情“我回来啦。”结果因为左边的车子突然变道，张思菲一脚刹车，让乔锦黎的手指一偏，发送了旁边一个“要抱抱”的可爱表情。
　　手忙脚乱想要撤回时，对面已经回复了一个“拥抱”的表情，是两只可爱的小熊拥抱在一起，其中一只还在轻抚另一只的后背。
　　乔锦黎盯着这个可爱的表情，笑容在她唇角漾开，后又重新点击了“回来啦”的表情。
　　海唐收起手机，将家里认真拖了一遍。她想着，那个要抱抱的可爱表情，乔锦黎应该是喝多了。
　　拎着一个半满的垃圾袋，给家里留了一盏玄关处的灯，海唐便穿着一套毛茸茸的睡衣下楼去了。这么晚了，她想去迎一迎乔锦黎。在小区门口站了一会，感觉有些冷，睡裤的裤脚有些短，没有完全覆盖住脚踝，冷风刮在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海唐不禁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先进了小区，在门口附近的花园小径上慢慢小跑，眼神却始终关注着大门口的动静。
　　张思菲的车抵达乔锦黎的小区门口，询问乔锦黎是否需要送她进去，乔锦黎婉拒了，她也不强求，来日方长嘛。她贴心地为乔锦黎打开车门，乔锦黎踏出车门时，腿上一股虚劲，没有站稳，张思菲眼明手快地搀了她一把，“乔总，小心！”
　　“我没事，谢谢！”乔锦黎稳了稳心神，不着痕迹地挣开了她的手。
　　“稍等。”张思菲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从袋子中取出一条围巾，“这围巾本来就是想在饭局后送给乔总的，谢谢你在项目上对我们工作的支持，正好这会用上。夜里冷，乔总又喝了酒，别着凉了。”
　　张思菲抖开手里的围巾，极为贴心地地将其围在乔锦黎的脖子上，并贴心地为她理好了长发和风衣衣领。乔锦黎脸色绯红，嘴角荡起弯弯的弧度，眼含笑意。这是张思菲第一次见到这般模样的乔总监，夜色下的灯光虽暗淡，却仍盖不住她那张明艳、端丽的脸。
　　“乔总，需要我扶你进去吗？”方才乔锦黎的笑容，让她又有了一丝胆气。
　　乔锦黎被张思菲的声音唤回，目光收近，才意识到自己旁边还有别人，“谢谢…，不必了，我朋友下来接我了。”她刚刚，就已经看到了站在小区门口的海唐。她穿的那套毛毛睡衣，好可爱啊。就是裤脚太短了，像穿了个九分裤。
　　张思菲刚要回头，眼前的人便被揽了过去。
　　“喝多了？”海唐垂眉，柔声问到。乔锦黎冲她弯了弯嘴角。
　　“那个，乔总今天喝多了，你是她朋友吗？”张思菲仔细打量了几下眼前的这个女孩，看着年纪挺小。
　　“嗯，我们住一起。谢谢你送她回来。”海唐神色淡淡，在不知道对方具体身份的前提下，还是补了一句，“我是她妹妹。”她怕模棱两可的回答会给乔锦黎造成困扰。
　　“哦哦，妹妹啊。”张思菲暂时放下了戒备感，“那你好好照顾你姐姐，我先回去了。再见。”
　　“再见。”
　　海唐搀着乔锦黎往家里走去，此刻的乔锦黎，任由酒气上涌，脚下的步子虚了好多。海唐只好紧紧搂住她的腰，手上加了几分力道。
　　“先回家。”海唐的脸色沉沉的。
　　被搂着的人，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身上有些热意，她忍不住去扯脖子上的围巾，“热～”。
　　海唐见她扯了半天，也没什么成果，便停下了脚步，替她将围巾摘了下来，挂在了自己手上。
　　“这个颜色，好丑。”乔锦黎指着海唐手里的围巾，嫌弃道。微不可觉的笑意从海唐的嘴角漾开。
　　“嗯，好丑，我们先回家好不好？”再开口，语气里尽是哄小孩子的耐心。
　　“好。”乔锦黎配合了很多，抓着海唐的睡衣边边往家楼下走去。走了一段，又咕咕哝哝说了句，“为什么裤脚吊起来了？”海唐的额边，一滴冷汗滑落。
　　总算把人扶到了家中，门刚一关上，还未来得及开灯，乔锦黎的重量便压在了海唐身上。晦暗的玄关灯照不明两人的神色，空气中弥散着香水和酒精的味道，怀中的低喃竟也没有盖住心脏的跳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