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Chapter 87 嫁给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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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迪尔右边的身子轻轻靠在门上，用刚刚夹伤的指背括搔着门，一面随口低低说着丝毫没有逻辑的话。兰姬本来背对着门坐在门后面，但他一下又一下用手背括弄那门，简直像搔在她背脊上，便移了移身子，略略偏了点，下巴抵在她弯起的膝盖上，安安静静地坐在门的北侧，听坐在那扇门南侧的哈迪尔说胡话。
“……算来也是被妳影响了。妳为什么这么喜欢喝茶？”
“热的，舒服……你问够了没啊？”
“还没。”哈迪尔低低地笑起来，“说得也是，认识妳的时候是冬天……有点刺。”
“什么有点刺？”
“手背。手指背面。”
“你活该。明知我要关门了，你还把手放在门缝里。”
“脑袋放上去也不怕。”他闭上眼睛，“对了，我刚刚看见了。”
“看见什么？”
“妳戴了耳环，银边红色的菱形玛瑙石，小小的。”哈迪尔想起刚刚在幽暗中，看见兰姬为难而又眷恋的神情、紧皱的眉跟她抿紧的嘴，长长叹了口气，“妳是个傻瓜，兰姬。”
“戴了耳环很傻？你……真的大老远专程跑来骂我？”
“不是。”他又笑起来，“妳把门打开……打开一点点就好。”
兰姬踌躇片刻，开了门闩往里拉了拉，自己坐在门里，刚好堵着。挪动身子再让了一点，侧头想了想，“开了这么大条缝隙，该够了吧？”
“嗯。”哈迪尔转了个身，半蹲半跪着伸出手，轻轻挪开她披散在肩上的红发，“欸……妳背对着我，看不见那个耳环了。”说着把手伸到她脸侧，在她戴着耳环的耳垂上缓缓抚着。
兰姬倒也没挣动，转过头去注视着他已经不再流血的指背，这才发现他的伤口是方形的，“原来你的手那时正巧压在门闩的铜片上了，难怪流那么多血。”
“嗯……流点血就可以见妳，不怕流。”
她摇摇头，“不值得。”
“怎么不值得？”
“真的不值得，哈迪尔。”兰姬拉过哈迪尔的手，握在手里怔怔地看了一会，“我……我想我已经变得邪恶冷血了。”
哈迪尔沉默了片刻，手脚并用地挨进门，从背后轻轻搂住她，“为什么这么说？”
兰姬闭上眼睛，眼泪落在哈迪尔环住她的手臂上。
“我……不希望她平安无事、甚至希望她死去、深怕她安然无恙顺利脱困，我……我对我自己的母亲怀恨，怀着卑鄙可耻的念头……”
“嘘……这话不要说。不要放任自己的嘴说出这样的话，这对妳自己不好，伊尔碧绿丝不允许我们随意诅咒任何生灵，这不是好话。”艰难地把整个身子挤进门里，转到她身前，用左手背揩去她的眼泪，只觉得她潮湿的脸颊上一片冰凉。哈迪尔轻轻拥着兰姬把她拉起来，“已经是春天了，铁丘陵夜里还这么冷，妳的脸、妳的手都好凉……兰姬，我还有非常重要的话要跟妳说，但我想先让妳稍微休息一下。那扇门里是妳的房间？”
兰姬仍在啜泣，一时无法答话，勉强点了点头。哈迪尔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带着她进了房间，让她在床沿坐下，掀开床头矮几上的玻璃灯罩，看里头注满石蜡，便着了灯火。
“瞧，妳的眼圈快跟妳的头发一样红了。”
她泪眼模糊地掏出手绢，却没拿稳，落在膝上。顺手探出去要拾，摸上又硬又光滑的灯罩，倒吓了一跳。哈迪尔忍着笑替她拾起手绢，转身把灯罩放回灯火上，突然在矮几上看见了一把不太寻常的匕首。
兰姬正抹着眼泪，突然也想起那把匕首，待要拦，哈迪尔已经俯身打量起那个神秘的礼物。
“我……”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摇了摇头，伸手去抢那把匕首。
他顺手递给她，“妳怎么？”
“……我是傻瓜。”像是怕让哈迪尔看见似的，紧紧把匕首护在身前。
“妳是最可爱的姑娘。”
兰姬垂下头去，没有开口，只悄悄地拉了拉他浅灰色的衣摆。哈迪尔轻轻笑了笑，乖乖地回到她身前站定，让她怯生生地拉着他腰带，找他长剑的扣环旁那个小小的四方形铜扣。
“……怎、怎么会这样？”
那把匕首染成酒红色的硬革鞘硬是比那个铜扣宽了一分，扣不上去。
“我没想到……竟然是不行的……”
哈迪尔一把搂住她慌张失措的脑袋，“这有什么，居然这么紧张。我换个扣环不就好了？妳怎么这么傻……”
兰姬靠在他胸腹之间，勉强抬起头，哈迪尔给了她一个十足温柔而安慰的微笑。
“换个扣环，就是这么简单。”
她心绪撩乱，紧蹙着眉，仍带着点抑郁神色，没有答话。
他轻轻拉着兰姬的手蹲跪下来，凝视着她的眼睛，“我们……并不全是适合对方的。”他接过她手里的匕首瞧着，“或许就差一点点、或许还有一段距离，没有办法刚刚好适合。可是我们总能彼此适应、调整着，稍微改变自己去迁就对方……兰姬，妳明白我说的话吗？”
“我的出身、我的来路、我的想法、我的观念，全不见容于一般的精灵社会……”
“但妳可以，只要妳肯。事实上，妳早就这么做了。从妳不对我说‘不知道’开始。”
“这种事情……”
哈迪尔摇了摇头，突然笑起来，低下了头，“我给妳那面小镜子在哪？”
“在这里。”
他接过她从怀里掏出来的小银镜，上头还留着她的体温，“上次见妳，妳突然问起我心里不敢面对的问题，一切都太急太快，我根本就还来不及跟妳说说这面镜子的事……兰姬，妳知道这面镜子原本是谁的？”
“你留下来的短笺上，只说这是令堂的遗物。”
哈迪尔点点头，慢慢摩挲着镜背，“有个小秘密，不知道妳发现了没有。”把镜背旋开来，露出里头那狭小的空间，与放在里面用两根头发束在一起的，两朵小小的、已经完全干燥的花。
兰姬注视着哈迪尔专注的神情，一时不敢吭声，看着哈迪尔把绕在那短短花茎上一金一黑两条长发解下来，绕成圈儿压在底下，单单把那两朵已经干燥的花拿出来。
“真怕一拿出来就碎了，幸好当年爸爸妈妈一起祝福过的小小魔法还有效。”
“……这是？”
“爸爸，真不好意思。我喜欢的姑娘住在极北苦寒又贫瘠的地方，我看方圆百里之内可能找不到并生的花了……就拿你对妈妈求婚的这一对花来用。我知道你跟妈妈不会介意的。”
不等她有什么反应，哈迪尔摊开兰姬的手，把那一对花小心翼翼地放在她粉白的掌心里，用手护在她手背之后，低头专注地看了许久，才抬起头来，“虽然是一千四百多年前的陈年宿货，不过诚意是一样的。虽然就这样要妳把一生都交给我，有些冒昧，但我还是想请求妳……”
兰姬简直觉得胸口装不下她砰砰乱跳的心脏，屏住呼吸，睁大她一对苍绿色的眼睛，傻傻地盯着哈迪尔凝视着她的眼睛。他线条匀美的唇线轻轻阖动着，优雅低柔的嗓子变得忽远忽近，觉得他说出来的话听不真切。
“兰姬，可不可以……请妳委身下嫁给我，做我哈迪尔的新娘？”
哈迪尔仿佛是这么说的。
◇
兰姬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脸上甚至没有什么表情，不哭不笑，当然更没有开口。
哈迪尔沉默地跪在她身前等着她的回答，也没开口，就那样静静注视着她看起来仍显得特别稚气的容貌，望着望着，不禁痴了。
是他带着她走到这个世界来，把这个世界的悲苦欢喜全一股脑儿交给她，让她去品尝、让她去深切体会。是他要她看清一切，谨慎地选择自己该走的路，明白自己的价值，也是他教她认识爱情，又从她心里夺走她稚嫩而毫无防备的爱，并且狠狠伤了她。
遇上这个不知世事的女孩，在短短的五个月里陪她尝尽百般滋味，再也无法放手。
她眼眶里饱饱的泪水，透着苍绿色的眸子里反映出来他的脸，一般的爱意缱绻、缠绵不舍，仿佛传说中，数千年前庭葛王与美丽安的对视，就这样静静地凝望着，直到看透物换星移、看过沧海桑田直到岁月老去。
“请你让我……做你的妻子，哈迪尔。”
哈迪尔脸上的神情极其复杂，嘴唇轻轻嗫嚅，像是向她道谢，终究没发出声音。垂下头去，眼泪滴落下来，刚巧落在她手里捧着的那一对花的花瓣上，和着她自己的眼泪。
“我们……也该把这一对并开的花系起来。”哈迪尔从她手背底下抽出自己的手，缓缓绕到身后解开自己的发辫，兰姬小心翼翼地腾出右手，帮着把那一把光润灿然的金发打散。
这是哈迪尔第一次在兰姬面前解开发辫，也是兰姬第一次看见他那样舒散的模样。垂在脸侧的柔顺长发，显得他的神情更温柔沉静，她捧着他的脸颊，有些入神。
“那……挑一根妳比较喜欢的？”
她含泪笑起来，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滚，点了点头。听从他的意思，在他那把浓密光润的金发里挑了一根看起来最顺眼也最灿亮的拔下来。哈迪尔也抬手选了一根她轻软柔亮的红色长发，轻轻地拔下来，顺手用指腹替她揉了揉发根处。
“像这样……绕着。”他一边绕一边说着，兰姬也低低应了一声，听他说下去，“这是一种相当古老的祝福，一直流行在西尔凡精灵群聚的领地里。……希望我们可以永远相守在一起。”
她跟着哈迪尔的手势慢慢绕着，看着一金一红两根头发难分彼此地绕在一起，突然心头一紧。
“兰姬？”
“……我、我们或许……”
“妳有什么顾忌？”
“我身上……有着不祥的、邪恶的腐化……我……”她抬起头，“哈迪尔，这事能不能……”
“不能。”没等她说完，哈迪尔斩钉截铁地拒绝，带着点怒色，直视着她，“这件事情我一开始就知道，瑟兰督伊阁下一开始便警告过我。兰姬，那根本不成问题……妳不用烦恼这种事，我们不需要孩子。”
兰姬垂下头去，“可是……”
“其实我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妳自己都还能算是个孩子呢，就想当妈妈了？”
“……我又不会永远这么幼稚。”
“妳也不会永远克服不了妳的腐化。兰姬，自妳跟精灵一起相处之后，妳的能力比起妳刚离开铁丘陵的时候不知道强了多少倍。还不只这样，精灵的能力总是随着岁月而累积的，妳现在年纪还这么小，根据我的估计，就已经不比瑟兰督伊的王后差多少了。”哈迪尔给她一个极笃定的笑容，“妳不需要太久，就能单靠妳自己的力量克制住妳的腐化，到时候妳大可放心为我生一个可爱的宝宝……再跟勒茍拉斯借几百年新月之钻。他要是不肯，妳就哭给他看好了。”
“……其实，新月之钻他已经送给我了。”
“那不就更好？我未来孩子的妈妈。”
兰姬涨红了脸，“谁要……生……”
“当然是妳。”
“妳刚刚已经答应了我的求婚，怎么可以反悔？”他扳着兰姬的手指把那两根头发紧紧绕住，锁进镜背里，“就是妳，逃不掉了。我们的日子长着呢。”
“我们的日子……”兰姬复述着，一时竟不知脸上该哭还是该笑。
“长着！”
她听他笃定地接话，倾身抱紧他的肩膀，“哈迪尔！”一不留神从床沿滑下来，索性干脆跪在他对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身上又是尘沙又是血，脏死了。”
“不管！你别放开，哈迪尔，不要放开。”
他紧紧搂住怀里的未婚妻，打算穷尽他漫长的生命都不放开了。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Chapter 87 嫁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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