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Chapter 48 是妳的哈迪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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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找到我……”
兰姬知道自己的呼唤越发薄弱，但她仍尽力呼唤着。她希望哈迪尔正听着。但哈迪尔在哪里？她对除了自己正在流血以外的事一无所知。但哪怕哈迪尔远在天边，她仍希望他正听着她。
“来找到我……在我被黑暗夺去之前……在我被……”
她只剩最低限度的清醒。全身发热的感觉又起了变化，寒冷重新抓住她。但与之前稍有不同，她感受到周围的寒冷，自己却显然仍在发热，尤其是她右肩窝上那个血止不住的创口。
兰姬？妳在哪里？
那是错觉……应该是错觉。兰姬脸上僵冷，没办法做出任何表情，但仍在心底苦笑。
兰姬，妳在哪里？
哈迪尔……你给我的错觉……
“兰姬？”
她蓦地抽了口气，寒冷的空气灌进她的肺里，胸口隐隐发疼。
她尽力睁大眼睛。眼皮可能是她唯一仍能动弹的地方，虽然她仍看不见什么东西。眼前一团一团的黑影乱晃，努力了许久，终于隐隐约约看出一点轮廓。偏向左侧有一个不太圆的圆形是浅色的，或许是天色，周围的阴暗则是古老松树的树底。
好，接下来是听力。
刚刚听见的到底是不是错觉？无论如何，她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听见了她最想听的那个声音。兰姬努力静下心来，只能听见嗡嗡的回音，像把耳朵贴在一个空杯子上，空气流通的声音。她头顶的地面上有那么多粗笨沉重的半兽人走来走去，但就连一点最细微的声音都没有。
没有……完全没有。
她无法抑制地绝望起来。
哈迪尔，告诉我，我刚刚听见的并不是错觉……
“兰姬，妳在哪里？”
一时僵直，根本无法理解她自己到底感觉到什么。随后，仿佛这个世上所有的声音都依序钻进她的耳朵里，首先是她自己的啜泣，紧接着是响亮悠扬的哨音、沉重的与轻盈的脚步声、恐怖的兵刃相击声，然后是远方随风传来的，哈迪尔喊她的声音。重新回到这个吵杂的世界，真是太美好了。
然而更美好的是那个显然不是错觉的声音。
兰姬努力试图看得更清楚一些，看到树洞顶端交错生长的粗大树根，横在她的四周，洞口离她并不远。如果她能伸长手，至少手肘之前小半条会露在外头。
她竭尽全力想发出声音，或者动一动她身上随便什么地方，却始终没有办法。
感觉到外头有什么正靠近这里，心头一喜。
洞口突然间出现了一张生动的脸。
◇
黝黑而几乎全秃光的头顶先冒了出来，浊黄细小而且没有睫毛的一对眼睛用力挤着，上面还有两团杂草也似的黑毛。鼻头上满是密密麻麻的肉疣，向外突出的嘴隐隐露出森然的黄黑利牙，正对着她吐出一种腥臭的气息。
突然希望这一切是错觉。
但很明显，这并不是错觉。奇异的腥臭逼得她胃里一阵又一阵翻搅，可是她仍动弹不得。
兰姬开始绞尽脑汁回想，她之前是怎么用精神上的力量一口气把葛罗芬戴尔击倒的。但从那对细小浊黄的眼睛里挤出来充满残虐暴戾的眼色，让她怎么都没有办法集中精神。
“一个红头发的精灵……”
“……嗯诶……”其实兰姬是想冲着那个半兽人大叫‘走开’的，但她现在，除了这种模糊的嘀咕以外，根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兰姬突然后悔自己恢复了视力。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半兽人歪着头打量了她半晌，终于举起他手上的宽刃刀，朝下往自己挥过来。
她用力闭上眼睛，哈迪尔，永别了。
◇
某个什么温热的东西，碰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着，感觉上像是一只右手。活了七十多年终于体验到被半兽人摸脸的感觉，兰姬顿时巴不得自己当初没被生下来。
那只右手还挺不老实！向下移动了吋许，有几只手指碰到她的耳朵，拇指轻轻滑过她的眼梢，像是想拭去她的眼泪。
但是，就算半兽人的脑袋被雷劈中了，也不可能这么做。
怎么回事？
“妳明知道我最不想看见妳哭。”
兰姬骤然睁开眼睛，想点头，脑袋却不听使唤。
那只右手慢慢移到她肩窝的伤处，轻轻按了按。
“别担心，没事的。妳的伤不重，只是必须快点止血……疼吗？”
她慢慢地、努力地把脑袋左右摆了摆，希望这个生硬的动作看起来像是摇头。
“能动吗？”
一时连话也说不出来，只好怔怔地望着面前那张脸。从洞口俯身往下望，脸侧的金发几乎垂到她脸上，半个脑袋都探进树洞来了，嘴角有带着安慰的笑容。而那对湖蓝色的眼睛，在模糊的光线里隐隐透露着温柔的神色。
如假包换的哈迪尔。
◇
“等我一会。”
哈迪尔的脑袋缩了回去，兰姬躺在洞底，突然怕刚刚的一切是另外一种比较奇妙的幻觉。幸好哈迪尔立刻转了回来，左手拿着一个小巧的纯银水壶，往下递到她嘴边。
“喝一口。这是酒，有点烈，对妳来说可能很呛，但能立刻对妳现在的情形有点帮助。小心别一口气喝太多了，慢慢地喝。”
她依言喝了一小口，艰难地吞咽下去。那酒还没咽下去之前倒还真有点呛，但立时化做一股暖热的感觉，似乎随着血液顺畅地在她身体里转了一圈。
让她休息了一会之后，“再喝一口。”
哈迪尔一共喂了她三口，每次都嘱咐她慢慢喝下去，直到她的咽喉像被打开了某一道锁，终于能说出话来，“哈迪尔……哈迪尔？”
他笑了笑，“是哈迪尔没错，但不知道是不是妳叫的那个哈迪尔。”收起小水壶，向下伸出他的手，在她左、右手上分别试了试。
右手上卡了一把匕首，根本动弹不得，但兰姬的左手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回握他。
“哪个哈迪尔？”兰姬的脑袋则是非常非常不灵光，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哈迪尔又笑起来，“是妳的那个哈迪尔。”
他放开了手，先把她的匕首收妥，犹豫片刻，带着歉然的语气，“听我说。我现在没办法就这么把妳抱出来……”他俯下身去，右手扣在她的腰后，“我要妳用自己的力量抱住我的肩膀，让我可以把妳从这张大嘴巴里捞出来，如果妳没抱紧，掉下去被这棵大树吃了，我可就没有办法了。”
“嗯。”兰姬把左臂绕在他颈子上，顺着他的力道把自己的重量交在他身上，慢慢往上被抬离这个她好像躺了一万年之久的大树洞。乍然见到亮晃晃的充沛光线，有些不适应，眼前雪光乱闪，但她仍一眼看见哈迪尔身后有四、五个半兽人向着他们而来，“有、有敌人……”
“我知道。”哈迪尔站起来，没向后退，反而向斜前方走了几步，“葛罗芬戴尔！在这里！”
“来了！”葛罗芬戴尔的声音飞快从西面赶来，还没奔近，双手剑舞成的光芒已然靠近，率先一剑劈翻了那个跑在最前面的半兽人，“你找到她了，哈迪尔？”
“你先帮我处理掉我后面那些，我现在没有时间应付。”
“小姑娘没事吧？还有什么要帮忙的？”
“她没事。只剩一件事需要你帮忙，那就是别转过身来。最好到远一点的地方去打。”
葛罗芬戴尔怔了怔，“……嗯。”
“谢了。”
哈迪尔转到树后，把兰姬放在一个高高突起的树根上，让她靠着树干坐好，“妳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处？”
“应该……没有。”
哈迪尔望着她，“嗯，我先替妳止血……”话说了一半，突然迳自低下头，右手在自己身上翻找着，“可以吗？”
兰姬点了点头，“嗯。”
哈迪尔抬头瞄了兰姬一眼，小心把她的斗篷解下来，避免震动到她的伤处，顺手放在旁边，又低下头去，在兰姬颈下找那排钮扣，“今天晚上会是满月，妳的情况还好吧？”
“嗯……还好。”
“嗯……”哈迪尔把右手伸进兰姬的衬衫里探了探，确认她伤口上缘的锁骨跟侧面的肩骨都没有问题，又再度确认过创口正确的大小，才将手伸出来，“呃……嗯，这段时间里，新月之钻一直能发挥效用？”
说着，从他的小包里找出一块缝上革环的厚棉止血片，悉心在上面涂上止血镇痛的药。
“嗯。没怎么发作过……”
哈迪尔点点头，再把手伸进去，把止血片按在她伤口上。
“其实我想，你……你是不是，该先、先把固定带的其中一端……先穿过革环，然后再……”
“然后再从衣服里把固定带拉出来？”
“嗯，这样……这样比较顺、顺手。”
哈迪尔小心地盯着兰姬的神色，她脸上颇有倦意，昏昏沉沉的样子，看起来随时会昏迷过去或是睡着。不免有点错愕，兰姬说话不连贯，只是很单纯的因为她乏力，并不是他猜想的那个原因。
“别睡，兰姬。”哈迪尔把止血片拿出来，照她所说的先穿过扣环，“保持清醒，嗯？”
“嗯……但我好累。”
轻轻将止血片塞进兰姬的衬衫里，哈迪尔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问，“累成这样？”犹豫片刻，仍接口说了下去，“我的手都伸进妳衣服里了，妳也睡得着？”
“嗯？”她的眼皮像是重得撑不开来。
“啧，”哈迪尔顺势低头瞄了一眼，压低声音贴近她耳边，“其实，我觉得白色的紧身束衣也挺好看的，妳皮肤白。”
兰姬轻噫一声，像是突然从昏迷中清醒，睁大她的眼睛瞪着哈迪尔，“啊？”
“啊？”哈迪尔笑起来，“怎么是这个反应？”
“那个……药师救死扶伤，本来就、就……那个……我在铁丘陵好歹也是药师，像、像这一类的事情……我没有……那个……伤患哪有……哪有什么性别之分？”
哈迪尔瞟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将固定带穿过她衬衫破掉的那个小孔，往外塞了一大截，脸上一种带着意味不明的笑。
兰姬别过头去，颈子像被下了魔咒一样，死死撇在左侧不敢往右看。
哈迪尔怎么可能跟她开这样的玩笑？一定有什么地方弄错了吧？跟葛罗芬戴尔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除了轻浮以外，没有别的形容。
探看一眼，哈迪尔神色自若，脸上看不出端倪，仍摸不清头绪。
哈迪尔虽然会开她玩笑，有时甚至相当刻意，但都是在平安甚至轻松的状况下。他从来不会在危险的环境中，对一个没有能力自保又受了伤的女孩子说这种话。这个行为只会带给女性不安，有身处弱势被压制的感觉。哈迪尔怎么会……这简直不像他平日的作风。
虽说……自己心里面一点嫌恶的感觉也没有，只是觉得难为情。
把右手从她的领口里伸出来，哈迪尔轻轻拉稳留在外头的固定带，“妳往前靠在我身上。”等她依言照做之后，才慢慢把右手绕到她背后。
“你怎么了？哈迪尔。”
“嗯？”哈迪尔回答了她一个鼻音，低着头自顾自地忙着，没有开口答话。
“哈迪尔？”兰姬伸出左手，把哈迪尔嘴里轻轻咬着的半截带子接过来，“你的左手怎么了？你受伤了？”
他笑了笑，脸颊顺势轻轻在她颊上挨了一下，“我没事。妳这么替我拉着就可以了。”有了另一个方向的协助，右手上的动作变得相当快，敏捷地把固定带另一端也穿越扣环，就着兰姬拉直的另外一端在她肩骨底下迅速打了个结。
“好了。”哈迪尔探手试了试，“这样按会不会疼？”
兰姬摇了摇头，眼神仍在他的左手上梭巡。
“我没事……帮忙把妳这四个扣子扣起来吧，别这样诱惑我。”
“你……你在转移我的注意力。”
哈迪尔坦然承认，“没错，妳不用去注意我左手上的伤──那不严重，只是看起来很可怕──除此之外，我还希望妳能维持清醒，至少清醒一段时间。不过我说的是由衷的肺腑之言……我可不是什么专业的药师，不像妳满脑子救死扶伤的济世观，毫无杂念。”他拉起她衬衣上左襟的扣眼，示意她用她还能动弹的左手帮忙扣上。
“……我以为你对外伤处理很熟稔。”
“我们那边的战士全是男的。或许在妳眼中，伤患没有性别之分；但对我来说，妳仍然是个女孩子，而且是个很要命的女孩子……”哈迪尔拉着她开着的衬衣左襟，好让她动手把钮扣扣上，神色有些古怪，别过头去，“看起来这么瘦，该丰满的地方还是挺可观的。妳会害我分心的。”
兰姬完全不敢回答，脑子里倒是清醒了七成，连扣上扣子的动作都变快了。
◇
用她的斗篷将她重新包覆起来，示意她抱住他的肩头，哈迪尔用右臂将她托起来，左右梭巡了一会，择定一条看起来难以行走却显得没有人迹的小路迈步就走。“我现在就带妳离开这里。”哈迪尔显然察觉兰姬的犹豫，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连我都在这里了，幽暗密林的战士当然也回来了。不用担心，他们能处理那混乱的状况的。”
兰姬点点头，用她勉强还能施力的左手抱稳哈迪尔，精神有些不济。
“我知道妳累了，兰姬。但现在我希望妳再支撑一会……”哈迪尔抿着嘴，皱眉犹豫片刻，才再度开口，“有些事情必须妳清醒着去面对。”
她听懂了他的话。蓦然抬头，“阿尼塔怎么了？”
“我这就带妳去见他……但我有些话必须先跟妳说。”
“阿尼塔是不是……不好了？”
“兰姬，记不记得我告诉过妳的？阿尼塔他们，并不是在中土大陆苏醒的生命。”
“我记得。”
“他们原本来自于维林诺，只是为了特殊的任务，来到中土大陆……”哈迪尔顿了顿，兰姬低下头去，伏在他肩上，忍着自己的情绪，静静地听着他说，“原先就是过客，他们并没有像精灵这样对土地难以割舍的眷恋。”
“阿尼塔快死了？”
“他受了重伤……或许很快就要回到维林诺去。对他来说，那是回家的旅程。”
兰姬哽咽起来，“我知道了。”
哈迪尔用一种严肃的神情望着她，“阿尼塔原是妳的监护人……在妳还无法决定自己的事情的年纪时，一直都由他来决定关于妳的事。但现在，妳已经长大了。妳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只有我自己能决定我自己的事情。”
“阿尼塔他应该跟瑟兰督伊阁下在一起。”
“嗯。”她听懂哈迪尔的意思。他要她在该坚强的时候坚强起来。
“而我，会在妳身边，保护妳能按照妳自己的意思，决定关于妳自己的事情。除非妳自己决定不要我再插手关于妳的事情，”哈迪尔轻轻挨擦过她的脸颊，“否则……我不会抛下妳的。”
“之前你已经说过四次了，现在是第五次……”
哈迪尔笑起来，“听腻了？”
“当然不。”兰姬低声问，“我只想知道……你什么时候会不再说这句话？”
“直到妳不愿意听见这句话，直到妳抛下我为止。”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Chapter 48 是妳的哈迪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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