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Chapter 174 数次相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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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迪尔带着兰姬离开医馆，穿过小径那头的石桥，往西而去，路经通往双生树的大道，却没丝毫停留，一迳儿往西。深夜的卡拉斯加拉顿极安静，一路上，除了一个文静的精灵站在星光下，低喃着远古时代留下来的诗歌以外，似乎整座精灵城市全陷入了沉睡。
越往西，砖房或树屋越来越稀少，隐隐映着银辉的梅隆树群生丛集，等过了大青石铺成的小广场过后，竟是一派荒湮的景象。兰姬从未到过这个角落，踏过那些显然不知多少年没有精灵走过、长满了青苔的小径，心里有些紧张。
“哈迪尔，”她拉住丈夫的袖子，朝着他开口，却没出声，用唇形向哈迪尔警示，“好像有什么躲在这附近。”
“我们就是来找她的。别紧张，”哈迪尔轻轻捏了捏他握在掌中的兰姬的手，“既然妳能察觉到她的存在，那省事得多。妳说是在哪里？”
兰姬略一犹豫，往前方一堵塌了半截的石墙一指。哈迪尔正要带着她往前，眼角一瞥只看见妻子的神色有些古怪，不由得怔了怔，这才缓缓地点点头。
“本来是觉得她一个女孩子深夜孤伶伶地待在这儿太可怜了，所以急着带妳来劝她回去。但是妳好像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我……”
哈迪尔知道兰姬从小离群索居，阿尼塔虽然慈蔼，却也很少跟她说什么体己话，或许是她心里又千头万绪地转着小心思，一时说不出来。便牵着她往石墙的反方向走出几步，扶她在树下一块石头上稳稳坐了下来。
兰姬怔怔地望着哈迪尔拉好袍摆，在她面前蹲跪下来，仰起了头望向自己，脸上尽是一如往常的优雅温柔。他的动作、他与她对视的眼睛那略低的高度，都无比熟稔。
对了，她的丈夫纵使凌厉高傲，对女性却一直是如此谦卑，特别是在她面前。
“对不起，我不该……我不该这次又不信任你。”
哈迪尔尽力克制自己神情，仍保持柔和的微笑，那对湖蓝色的眼睛却悄悄地往下沉，被他那两排灿金的眼睫毛遮没了大半，“那没什么。兰姬，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你很伤心。”
“妳第一次那样不信任我，是我在秋园瑶迪赛家里，隔着门对妳叱喝。虽然我是担心瑶迪赛给妳吓坏了，但我只顾着她别让妳吓坏，却没想到我的话会伤害妳。那是我的错。”
兰姬轻轻摇头，“这事若怪你，没道理。”
只听他放低了他轻缓柔和的语声，“第二次妳那样不信任我，是因为我还没能放下这长年以来对宁若戴尔的心结。妳不信任我对妳的心意，其实……”
想起那夜哈迪尔站在窗前试图挽留她，明知道自己离去，会让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哈迪尔，再度重温千年前宁若戴尔离开卡拉斯加拉顿时的心碎，她却仍铁了心要离开。
“是我太自私了。我只顾着自己伤心，却没想到……我应该陪在你身边，好让你慢慢忘记以前跟我母亲有关的那些事。”
兰姬话刚说完，哈迪尔便露出诧异的神色，张口欲言，又给妻子拦住，“先让我说完。是我自己喜欢你的。你原先不愿去思考这些，不愿去面对感情的事，也根本还没能从以前的事完全脱身。是我自己抢先对你坦白心意，强迫你立即做下了决定……既然是我自己开的头，你以前那些伤心的事，我当然该陪着你一起慢慢渡过。”
哈迪尔淡淡一笑，“好吧，算妳说的都是道理。反正妳现在确实是陪着我，以后也跑不了；而我心里那些事也确实是因为妳才放下的……不过这真的不能算是妳的错，我们也不该计较这些。”
“今天这算是第三次。”
“虽然什么也没发生，但累得妳胡思乱想了大半天，这倒是真的。兰姬，我……”
“是我太幼稚了。这样冒冒失失地跑到城外去，累得欧洛芬遇上为难的险境，也让你担心。”
“妳是被纳伊黛儿刻意引诱到马厩那里的。”
“如果我真能做到信任你，又怎么会不顾欧洛芬的劝阻跟出城外？虽然纳伊黛儿有意为之，我倒没怪她。我只觉得……”兰姬垂下头，想起今天自己从早吃了好半天莫名醋，觉得有些可笑，又有些羞赧，“你固然担心丝尔雯的情形，但说到底，你出面跟她谈和，其实还是为了我。哈迪尔，她已经出面把我介绍给她身边的女孩子认识，又约我参加她们的聚会……我听她们说，卡拉斯加拉顿里的女孩子们都会参加的，至少每三次就会参加一次。”
“缝纫会？”哈迪尔倒没想过会这么顺利，“她把妳拐去帮忙纺纱了？”
兰姬嫣然一笑，垂下头来。她对纺车或织布机没什么兴趣，但终于能‘像个普通精灵姑娘’那样做一点与团体有关的事，心里也很开心，“不只缝纫会，还有诗歌朗诵会跟游春踏青。那是后来才搬几篮干净毛巾过来的琳蒂儿邀我的。”
哈迪尔又惊又喜，没想到连跟随在丝尔雯身边的左右手，都试着接纳兰姬。他倒是没有对丝尔雯抱怨什么，只是开口要求丝尔雯要‘把我的妻子当成我的妻子来看待’罢了。原先以为即使丝尔雯不刁难兰姬，一般精灵要能接受完全陌生的外来者，总也得有段时间适应……
“她待妳怎么样？”
“有点冷淡，也没什么表情。不过她有时候会露出很温和的眼神。她说话清晰又有条理，所下的每一个指令都有理有据……虽然她后来连我一并指使了。”兰姬掩嘴笑起来，“不过，有她帮我注意整个场面，分派谁先休息谁先止血，我只专心地治伤，倒很轻松。”
“妳一贯听话，她处理事情那种有条不紊的态度，很能引导妳。她待熟人其实是很温柔的，就是平时有些冷峻……”说到一半，哈迪尔突兀地停了口。
“你怎么啦？”
那个高傲果决的诺多女子心思并不难猜。她待哈迪尔仍一片痴心，丝毫没半分动摇，哈迪尔既然开口这么要求，她便用她以往对哈迪尔那样的全力维护，拿来对待兰姬。她并不是只是公平地把兰姬当作一个普通的精灵来看待……兰姬既是哈迪尔的妻子，她就得全心待她好。
他轻轻摇头，没有答话。猜到丝尔雯的心思，一时连眼眶也红了。
“是你要她这么做的吧？”
哈迪尔开口想答，顾忌另一双近在咫尺的耳朵，便笑了笑，“妳不生气？”
“看到的时候……有点难过。”兰姬语气有些犹豫。其实她看见哈迪尔带丝尔雯同骑出城，几乎气得当场哭出来。但仔细一想，哈迪尔跟丝尔雯深谈，也是为了她。若说亲昵的举止，她跟勒茍拉斯之间心思坦荡，这类亲密的举动倒从来不少，没有责怪哈迪尔的理由，“可是……现在知道了，而且我以后、以后……”
“怎么？”
“我是要信任你的……哈迪尔，我真的该好好信任你的。”
“那……妳心里没怪纳伊黛儿刻意把妳诱到马厩去？”
“有什么好怪罪的？真要怪，得怪她在今天下午这么忙乱的时刻，竟然不在医馆帮我。我们六个可忙坏了。”
哈迪尔一笑，握紧了妻子的手，回过头来望着那半截石墙，“也应该都听见了吧？纳伊黛儿，还不出来？要兰姬去接妳？”
石墙后转出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怯生生地略抬起头，看见哈迪尔冷峻的神色，慌慌张张地又低下头去，不敢搭话。
虽然纳伊黛儿只抬头那么短短一瞬，兰姬眼尖，倒是看见她两眼哭得红肿，神色也憔悴，心里有些不忍心，便挣脱了哈迪尔的手迎了上去。纳伊黛儿轻轻抱住兰姬，仍低着头不敢出声。
哈迪尔走到她身边，“妳明知兰姬心思单纯，还逗引她到马厩去。这次几乎闯了大祸，妳倒只顾躲在这里掉眼泪，让兰姬担心出来找妳。”严峻地说了她几句，见兰姬开口想要劝，连忙偷偷使了个眼色阻住，“妳自己说，我该怎么处理？”
纳伊黛儿听说兰姬、丝尔雯、哈迪尔跟欧洛芬，都在城外陷入敌人的包围，情势危急，吓得什么也不敢说，偷偷躲到这个倾颓的废园里哭泣，心里只怕万一兰姬或丝尔雯、欧洛芬出了事，哈迪尔将会恨她一世，永远不会再平复。
“我……我也不知道今天会有外敌，平常敌人很少能闯进森林深处的。我真的不是故意。一听说城外接战，我、我就……”
一想起整个下午、傍晚与晚间的惊吓，纳伊黛儿抽抽噎噎地又哭了出来，就连呼吸都断断续续地难以为继，涨红了一张小脸，手里紧紧抓住兰姬的衣服，不敢放手。心里只觉得，幸好这个一向宽厚待她的年轻小夫人平安无事，哪里还有丝毫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的小心思？
“妳别这么慌慌张张的，”兰姬对纳伊黛儿的使坏，倒不见得完全不知情。只是起因是为了爱慕自己的丈夫，而纳伊黛儿的怒火全是针对丝尔雯，待她倒一直不错，虽然知道她心思不纯正，却一直不怎么介意。本想好好安慰她，见到丈夫的神色严峻，相当认真，也不敢多说，只是轻描淡写地劝了两句，“先好好说话，别哭了。”
“哈迪尔大人，你怎么责罚我，我都没有话说。”
“罚妳做什么？”
纳伊黛儿自己先放脱了一直抓在手上的兰姬的裙摆，站直了身子，又抬起手把眼泪抹掉，认真地试图平复呼吸，缓缓开口，“……明天我去见夫人。如果夫人仍不惩处我，我自己收拾了，搬到北麓来住……我……”
“夫人干嘛惩处妳？”
“哈迪尔大人？”
“妳是绿瓦医馆的学徒，跟我、跟夫人、跟丝尔雯都无关。她说了算。”
兰姬本想扳着脸数说纳伊黛儿一顿，照说这也不难，至少她在铁丘陵扳着脸骂人，可谓驾轻就熟十分在行。但不管她当初接纳自己的动机是什么，她总是率先接纳自己，而且站在自己这一边。
“算了。”兰姬叹了口气，“我实在不会骂人……更何况，如果我信任我自己的丈夫，看见就看见了，也不会贸然追出城去。遇上危险，是我自己的问题。”她轻轻地拍了拍纳伊黛儿的肩膀，下巴一点，要哈迪尔走出几步。等他走远了，才低声问起自己新任的学徒。
“妳其实……对医术没有兴趣，是不是？是为了哈迪尔吧？”
“……也不尽然。”纳伊黛儿涨红了脸，“我跟丝尔雯斗气，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要说为了哈迪尔大人，那也是真的。不过，主要还是因为我一时意气，对夫人告辞，也无处可去。”
“妳如果想待着，就继续待。如果妳想到别的地方去，我帮妳跟哈迪尔说情，好不好？”
“……其实，也不见得完全没有兴趣，虽然不喜欢外科，药学或看护倒是蛮有兴趣的。”纳伊黛儿擤擤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是单纯为了兴趣留在医馆。我想留在妳的身边帮妳……不是为了哈迪尔大人，是为了妳。”
兰姬本来就不会记恨，听她这么说，握住纳伊黛儿的手轻轻一笑，俨然有种成熟的气度。
作者有话说
第182章 Chapter 174 数次相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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