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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Chapter 155 嫁衣

　　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吗？

　　兰姬在瑶迪赛的帮助下，换上了她在这四天内替兰姬赶出来的新衣。那是一袭按照西尔凡精灵的传统样式裁制的纯白席地长纱裙，领口相交叠在颈下，合身的剪裁到了大腿处才约略往外铺开。就是下摆很长，搭配她很少穿的白缎软鞋，还曳地约一尺半。

　　她固然没穿过这个样式的衣裳，连这种性质的衣服，她也从来没有穿过。

　　那是一袭嫁衣。

　　兰姬看着长幅穿衣镜中的自己，觉得万分陌生，心里的感触复杂到连形容也形容不出。在瑶迪赛的提示下，她缓缓地转了个身，让瑶迪赛从侧面拉起一小段裙面。

　　“妳骻骨太窄，裙子款摆的线条得在收细一点……还是多打一个摺子……好了，可以了。”

　　她回过头来，镜子里的自己仍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

　　纳伊黛儿跟珀思恩拎着一口箱子，把兰姬每天都要用到的东西收拾进去，“梳子，这种每天都要用到的东西，留一把在医馆好了，哈迪尔大人自己一定有梳子。”珀思恩点头，把装进箱子里的梳子又拿出来放在兰姬卧室那小小的梳妆小桌上，“这些东西我们拿到新房去给卢米尔大人啰！”

　　看兰姬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纳伊黛儿忍不住笑出来，“还在发呆？想悔婚？”

　　“不是……”兰姬有点不好意思，“妳说拿到哪里给卢米尔？”

　　“新房不只妳不能进，哈迪尔大人自己也不能进去。”

　　“呃……这……”

　　珀思恩歪着头想了想，“好像各地的习俗都是这样的吧？以前我在米斯隆德参加过婚礼，那里的精灵也是这样。”

　　“反正妳的新房交给我跟珀思恩、卢米尔大人来布置吧。”

　　兰姬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纳伊黛儿甜甜地一笑，拉着珀思恩便一起退出了兰姬的卧室。她望着踏着轻快的步子退出去的两个身影，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

　　新房……

　　婚礼后就要跟他住在一起了吧？兰姬忐忑着，垂下了手，轻轻拨弄着裹紧她腰间的系带，“现在是十月了吧？”

　　瑶迪赛正蹲低身子替她修改摺子，突然听她这么问，没好气地应了一句，“妳还真是给这婚礼弄得晕头转向，连日子都过得迷糊了。今天是十月二十日啊！”

　　“瑶迪赛，”兰姬低低地开口，“我是去年十一月八日在妳家醒过来，才识得妳的。”

　　“啊，妳不说我还想不起。不过，在妳醒来的三天前我就在狩猎小屋里照顾过妳了。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快一年了。”

　　“嗯……”

　　瑶迪赛按住她肩膀站直身子，“怎么啦？”

　　“我跟哈迪尔……认识也快一年了。”

　　“……才一年？”兰姬侧过颈子诧异地望着瑶迪赛，只见她点了点头，“一年……对精灵来说是非常短的时间。”

　　“这一年，对我来说不一样。在这一年之前，我度过了空白的七十六年；在这一年之间，我好像把一个精灵能体会的所有情绪全体会了一次……”

　　“怎么把话说得这么古怪……”瑶迪赛也不禁微笑起来，“我在想，如果是勒茍拉斯在这里，他一定会说‘妳还有很多没体会过的’之类的话。呐，妳马上就要做新嫁娘了，不是吗？”

　　兰姬涨红了脸，“婚礼是今晚，还没到一年嘛……”

　　“那……妳还没当过妈妈呢，这总会超过一年吧？所以说，在妳认识哈迪尔一年之后，还有许多许多事妳可以慢慢体会的。”瑶迪赛想起兰姬先前的伤势，不由得皱起眉头，“勒茍拉斯捎回秋园的信里，说妳举刀自戕……”

　　她不禁叹了一声，“妳都知道了，就别问了。”

　　“可以做妈妈吧？”

　　“就我自己的判断……是可以。”兰姬面有难色，“可是……我不敢。”

　　“妳做了这么多年矮人的药师，对精灵恐怕不太了解吧？精灵不会难产的，说生就生了，我就没听说过有哪个产妇吃什么苦头的。”

　　兰姬有些哆嗦，“那……怀孕之前，总得……那个，我不敢……”

　　瑶迪赛抿着嘴笑起来，“呐……我看哈迪尔平常没什么耐性，对妳耐性倒是十足。反正时间多得耗不完，妳就慢慢……学着……学着……”瑶迪赛再大胆，毕竟是个没嫁过的大姑娘。这种涉及风月的话说了一半，自己也害臊起来。想了想，竭力压低了声音，“不用怕，我瞧他对妳是很好的。”

　　“这事别说啦！”

　　“好嘛……不过妳跟他算是什么都经历过了。他的心意……已经印证了个十足十。”

　　近一年前，哈迪尔在漆黑的夜里出现在她面前。面貌全被遮住了，能确定的，只有他修长挺拔的身形，还有他从兜帽底下像音乐一样舒缓低沉地传出来的，优雅流畅的辛达语。那时兰姬别说听懂这古典精致的语言，连听都是第一次听。随后，他的兜帽一褪，把‘一个精灵该是什么模样’活脱脱地展现在她面前。

　　在那之前，兰姬想像过无数次自己的族人，却从未想到精灵的形象竟是如此优雅雍容。因为缺乏任何对照，在只见过满头满脸毛发的矮人或阿尼塔的兰姬眼中，哈迪尔的容貌就是最好看的。即使后来她见到俊美得难以想像的勒茍拉斯跟瑟兰督伊……

　　对她来说，那已经远远及不上一心一意护着她的哈迪尔了。

　　瑶迪赛见她不答，自己也感触良深，握紧她的手感叹着。

　　“以前妳昏迷的时候──反正妳早就好了，也不怕让妳知道──活脱脱就是个怪物，哈迪尔虽然很提防妳，却一直坚持护着妳。虽然王上爱骂人，但能让王上连骂十几次‘疯了’、‘神智不清’的精灵也不多。”

　　“我还没有变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兰姬淡淡地苦笑，想起瑶迪赛并不顺遂的情路，也不敢再说下去，心里只是好奇，也不知道他怎么这么执拗……他对自己的身世有怀疑，却也拼死护着自己逃向幽暗密林，不惜孤身与戒灵周旋。报信者乌瓦萨、污秽者轫恩都伤在他的手下过。

　　他虽胜了，却也冒着极大的危险。

　　她不提，瑶迪赛倒是接口说了下去，“妳脸上受伤那次，他待妳的心意既然敢当众宣之于口，我还以为你们从此顺顺地这么走下去。谁知道妳后来……那样半夜里毅然离开他，伤心地喝饱了王上的藏酒，一心一意想远离他。幸好他没肯放弃……”

　　“放弃是很傻的，瑶迪赛。”

　　“嗯，放弃是很傻的。”瑶迪赛笑了笑，装出一片漫不在乎的神情，“我打算就这样跟赛尔贝斯耗下去了。他一天不要我，我就等一天。横竖命长，我看他倔到什么时候。”

　　兰姬突然激动起来，抱住瑶迪赛抽抽噎噎地就哭了起来。

　　“别、别哭啊……眼睛要是肿了，一会怎么见人？”

　　“妳要幸福……我希望妳幸福……”

　　“好，我一定努力去幸福。妳跟哈迪尔也是。就这么说定了，呐，约好了……我会请勒茍拉斯帮我打听的，要是妳在罗斯洛里安受了委屈，我可不允许。”

　　“妳不允许，又怎么样？”门口传来淡漠却有些尴尬的质问，“不允许，还不是搬了我来给你们这个红头发的麻烦姑娘当靠山？”

　　“王上！”瑶迪赛涨红了脸，跺脚娇嗔，“你怎么不敲门呀！”

　　“妳们有关门吗？”瑟兰督伊白了她一眼，又侧头望望兰姬，“妳这个不懂事的新娘子又是怎么一回事？哭成这样，人家还以为妳不愿嫁了呢。”

　　“瑟……爸爸。”

　　“瑟爸爸这词有点陌生，我倒听不惯。”瑟兰督伊摆着臭脸，大摇大摆地走进兰姬的卧室，一面吩咐，“瑶迪赛，妳再替她把头发梳好……照西尔凡精灵的发式那样，两鬓绕到脑袋后头梳一个小的圈圈，其他头发放下来，就成了。”

　　说着大手一按，按住兰姬的肩膀把她按在椅子上不让她乱动。

　　“我说实话。这趟我来，主要就是给勒茍拉斯跟赛尔贝斯这两个傻瓜圆谎。这秋园双傻，在最高隘口上突然冒认妳做妹妹……儿子们既然说出口，我就要给他们做到。”

　　“是。”兰姬一时也弄不清该叫陛下还是叫爸爸，生怕惹他生气，索性垂下眼帘不再开口。

　　瑟兰督伊望着她乖顺的脸孔，突然想起性情跟她极像的妻子。

　　“妳梳上头发，倒像勒茍拉斯的妈妈──虽然高了她两个头也不只──本来觉得妳很难看，现在妳成熟了点，看起来也顺眼了。”心里柔情忽起，就算再大的脾气也歇了下来，“兰姬，妳四个月大的时候，我便想杀妳以绝后患。那时是摩列达跟重伤的罗密斯达奴勉强把我拦住的。后来我见到妳又想消灭掉妳这个祸胎，这妳也知道，是摩列达、葛罗芬戴尔跟我那个蠢儿子，还有妳今晚的新郎联手把我拦住的。”

　　瑶迪赛吐了吐舌头，“幸好没下手。”

　　“是，幸好没下手。”瑟兰督伊苦笑。兰姬举手投足都像个温婉柔顺的西尔凡精灵，谁知道在她温顺的外表下，竟然也有冒险冲破半兽人防线，千里迢迢前往罗斯洛里安寻找哈迪尔的勇气。她靠着机警逃脱叶达的千里追捕，遇上她命中注定最大的磨难时，竟动手自戕。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魄与决心都称得上极为优秀。想起自己几次想下手消灭她，又叹口气，“谁知道妳长得这么好。”

　　“王上，她值得你跑一趟罗斯洛里安来给她撑腰吧？”

　　“她值得做我女儿。”

　　兰姬只觉得心里头暖呼呼的，脱口就问，“现在该叫陛下还是叫爸爸？”

　　“听凭妳自己决定。我知道妳先前那几声‘爸爸’叫的并不算情愿，现在这里没外人在，妳尽管放胆说实话。”

　　瑟兰督伊那双素来淡漠的灰蓝色眼睛透出了一点期待的意味，对罗密斯达奴的向往与想像，霎时都投射在这个嘴硬却心软的精灵王者身上。兰姬扑在他怀里，甜甜地叫了声爸爸，一时不只她的眼眶红起来，连瑟兰督伊都觉得有点鼻酸。

　　“可惜，我才做了妳几天爸爸，马上就要亲手把妳交给另一个精灵了。”

　　瑟兰督伊搀起兰姬，垂下左手整了整袍角。早已换好装束的瑶迪赛也顺势整了整头发，在兰姬的另一侧陪着她。屋里黄澄澄的光芒，屋外清冷冷的银辉，星星照在绿瓦医馆门前的小径上，兰姬望着眼前通往双生树广场的小径，不禁也痴了。

　　“走吧，妳的夫婿在等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