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Chapter 109 肩膀上的眼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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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翁对她的态度有些古怪。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女性的敏锐，兰姬这么觉得。勒茍拉斯的性情善良敦厚、心肠软、性情又坦率直接，何况跟兰姬意气相投，对她可以说是呵护备至、体贴温柔到了极点。而柏翁，虽然他什么话也没有多说，态度跟勒茍拉斯一样的亲切体贴，但他们相处的气氛隐隐有着微妙的不同。
说不出哪里不同，但总之不同。
兰姬又想起刚刚在黑暗中那巧合中带着慌张的一吻。略低下头去，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但她的俯首充其量只是因为尴尬，而柏翁……兰姬有些迟疑地想着。勒茍拉斯在她面前也会脸红，但都不是因为她。柏翁是出于什么原因？
“怎么了？”
他突然出声，兰姬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没什么。”
“伤很轻，五、六天就收口了。”
兰姬的心思仍紊乱着，顺口回答，“一天就收口了。”
柏翁没有答话，也没有露出什么神情，但显然听懂她话中的意思，闷不吭声地把绷带系好。兰姬自己倒是有些忐忑，她提起了精灵与人类的差异，听起来倒像是有些自傲。
“我们是不是需要快点赶路？”
“在密林里，比脚程比不过他。我们不需要赶路……”柏翁笑起来，但别过头去，像是突然想起自己诡异的姿态，顺了顺裤脚，挺身站起来，“其实这里离卡瑞克渡口并不远，往西通过一大段平原就能赶到，他孤身一人，卡瑞克渡口的大队人马也不会怕他。只是，若是离开密林范围，就很容易被他追上。”
“二十一里格，我、我可能……”
“兰姬小姐，我们往前一点……如果顺利，希望能等到一些额外的助力。”
“助力？”兰姬有些疑惑，“瑞达加斯特在这附近吗？”
“不在。”柏翁扶起兰姬，配合着她行进的速度，慢慢在密林里觅路往北走去，“早在两个多月以前，萨鲁曼的使者通过老渡口，到罗斯格博去见瑞达加斯特。听说是托他去寻找另外一个叫甘道夫的埃斯塔力。随后瑞达加斯特自己也通过了老渡口，还向我们打听过最高隘口的情况，他显然是到西方的伊利雅德去了。”
“那你说什么助力？”
“我会到罗斯格博去找艾尔奥斯翁，是因为他家里有些急事。若是我一直到明天早上都还没有回到卡瑞克，我的族人多半就会立时启程到罗斯格博去找我。等他们见了烧毁的小屋，大有可能立刻开始搜寻密林。”
“啊，比起秋园来，卡瑞克近得多了。”
“对了。”柏翁俯首向兰姬笑了笑，他个头也相当高，但每当开口说话时，便低下自己的头望着兰姬，态度谦和，给人很舒服的感觉，“卡瑞克很近。虽然人类远不如精灵……”
“我没有这个意思，柏翁。”
他沉默了一会，脸上仍带着温和的笑容，没有说话。
◇
天色渐渐暗下来，柏翁找了一块看起来相当安全的地方让兰姬稳妥地休息了一会。那里四面都较为开阔，但中间正巧有几棵挤在一起的高大山毛榉，可以藉此隐蔽身形。一旦情况不对，横着跑出几步，每个方向都有路可走，也都能立刻找到隐蔽的角落，视野也相当不错。
兰姬实在是累坏了，虽然知道柏翁没有办法像精灵那样，透过其他的知觉警惕四周的一切，一时也顾不了那么多，歪着头靠着树干，睡得相当熟。
在她睡前，还希望天真地希望自己能在睡熟之后，仍旧用她的知觉警惕附近所有的声响，但疲累抓住了她，把她拖入深沉的梦境里。
不记得梦到些什么，只觉得有些淡淡的悲伤。
疲累未曾完全消退，兰姬全身都懒得动弹，仅仅是睁开眼来。就着她微微往下垂着的脑袋，她的视线向下望着密林里带着泥土芳香的沃土，还有她自己的一对靴子。轻轻转动着颈子，兰姬下意识地抬手抿拢她睡乱的头发，正取出手帕想擦脸，就看见柏翁坐在离她稍远的老松树的树根下，用他显得清澈而明亮的绿眼睛，瞬也不瞬地望着她。
她四处略为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你没休息？”
柏翁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捧着什么东西朝她走过来，一直到她面前，顺手放在她膝盖上。兰姬俯身看去，一条蓝色的大手帕里，堆满已经剥好硬壳的松子。
“平常这是鸟儿吃的，”柏翁压低声音微笑着，“今天没东西吃，只好请妳做一回小鸟。”
她有些过意不去，“你休息一会吧？我来守夜。我可以在叶达还没靠近之前就察觉到他。”
“我睡不着。”
“你不累吗？”
“累。”柏翁坦率承认，“但是我睡不着。”
柏翁在兰姬身前蹲了下来，低着头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望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他的脸色虽然带着倦意，但眼睛里确实神采奕奕地焕发着光彩，始终沉默着，脸上却一直带着笑容。
“你吃过没有？”
“吃过了。兰姬小姐，妳先吃点东西吧。”
“可、可以不必用敬称来叫我……我没觉得我自己有什么高人一等的。”
“嗯……”柏翁又抬头望了她一眼，不太自然地别开视线，站起身来，侧过身子望向一旁的树影阴暗处，又转到另一个方向望望。兰姬手里拨弄着那条蓝色大手帕的一角，心里胡思乱想，一时也提不起心思进食。
“……这么多，你剥了多久？”
“没多久。”柏翁简短地回答，仍站在她身前，低头静静地望着她。兰姬感觉到他的视线，一时之间反而不敢抬起头来，只觉得他慢慢俯下身来，靠自己越来越近。
“呃……”
“怎么？”
“没、没什么。”兰姬把那条蓝色大手帕的四角兜起来打了个结，勉强笑着顺口解释，“我现在吃不下东西。”
“嗯。那就先不吃。”
兰姬望了他一眼，在他脸上看见隐隐失望的神色，便垂下头去。
柏翁没说什么，身子缓缓俯下来，兰姬的脑袋也跟着越垂越低，直到她觉得连自己的脸上也开始发烧。想要抬起头，或者说些什么话，一时竟然胆怯起来。柏翁静静地靠近她的颊边，兰姬虽然有些明白他要做什么，仓促间却想不出说词，终于抬起手抵在柏翁胸前时，他温热的唇已吻在她颊上。
哈迪尔的脸像深夜的闪电那样蓦地在她脑海里亮了一亮。
勉强挤出一个字，“我……”
一听见兰姬出声，柏翁也生怕唐突了她，轻轻离开她柔软的脸颊，“妳的……身上好香。”
“我要去罗斯洛里安。”
“我知道，妳白天说过了。妳是罗斯洛里安的精灵吗？”
“……以后可能会是。”
“妳的表情，这可不太对劲……”柏翁又在她身前蹲了下来，大着胆子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柔声慢慢问她，“怎么了？是我吓到妳了吗？”
“我要去罗斯洛里安……”兰姬一面说，一面深呼吸。柏翁也没有开口，带着鼓励的笑容催促她继续说下去，“……去、去找我……我的……”
黯淡的星光下，兰姬嚅嗫着的嘴唇虽没有血色，看起来却给他一种柔嫩诱人的感觉。
柏翁漫不经心地问，“妳的长辈住在罗斯洛里安吗？”握着她的手也同时轻轻地在她纤幼的指背上摩挲着。兰姬只觉得她按在柏翁胸口上的手，清晰地感觉到他强而有力的心跳，相当急促。
“你不明白。”
柏翁望着她线条古典而修长的脸型，心里有一句没一句地想着该怎么样赞美她这份温婉而楚楚的美丽，才算是得体。她抬起眼睛从睫毛底下望了他一眼，随即垂下了视线，紧蹙着眉，脸上有歉疚与淡淡的哀伤。
“妳看起来很伤心……怎么了？说给我听。”她的神情让柏翁觉得自己有义务替她解开心结，让她由衷地快乐一点，“对不起，我不再打断妳的话。妳心里有事？告诉我……”
兰姬点了点头，“我……”她轻轻吐气，抬起头直视着柏翁。他一时也不敢再打断她，心下莫名有些忐忑不安，“我到罗斯洛里安去，是去找我的……未婚夫。”
柏翁脸上的笑容丝毫没动过，但那笑容，就像突然间僵死在他脸上一样。
“嗯，是这样，”他低声回答，放松手里的力道，轻轻地在兰姬手背上拍了拍，“我明白妳的意思了。”
“对不起。”
“不……不，是我对不起。”柏翁有些慌张地向她道歉，轻轻放开了她的手，心里千头万绪乱成一片。兰姬很清楚他的心意，她刚刚那悲伤的神情不是为了她自己，是出于同情他，“是我自己这么冒冒失失地吓坏了妳。”
兰姬被他放开的手掌轻轻地垂在膝上。
柏翁仍执拗地觉得那纤白的手放在那里显得如此无依，他觉得自己既然是男子汉，便有责任好好保护她、安抚她。但他不是那个身在罗斯洛里安的那个唯一有资格这么做的精灵。他垂下手使劲按在自己大腿上，不敢再贸然唐突佳人。
“妳看起来比我见过的所有精灵都稚气……我以为……”他淡淡地苦笑，“我以为只要妳不讨厌像我这样平凡的人类，我总有机会赢得妳的心。”
兰姬默默地听着，把头垂得更低些，没有出声。幽暗的微光中，柏翁看见两滴硕大的眼泪掉在她扶在膝上的手背上。
“妳多大？”他试着给兰姬一个笑容，抬起手轻轻在兰姬垂得低低的脑袋上拍了拍，“我今年二十五岁……我想妳一定比我大得多了。”
“这是自然的……二十五岁的精灵，大概只有这么高。”兰姬比了个高度，“我的话，三个月前刚过七十七岁生日。”
柏翁在心里迅速默算了一下，“咦？”他蹲了下来，反而比兰姬矮了一些，抬起头笑盈盈地望着她，“妳知道不？我二十五岁又九个月零两天……妳的年纪刚好是我的三倍。”
他的态度温和自然，兰姬略略感觉到轻松了些，却随即想起，柏翁不知道是花费了多少力气才刻意装出这样毫不在乎的样子来哄自己开心。不由得将眉头皱得更紧，心里甚至希望柏翁开口骂她几句解气，好让她心里舒服一些。
“我们的族人，说的都是通用语。但族里也有一种传统的土语方言。嗯……听起来大概有些像古洛汗语那样吧？取名字都还是用传统的土语，所以听起来很怪，大家都是翁。比翁、郁比翁、艾尔奥斯翁、雅克纳翁、柏翁。那个尾音是一般男性名字通用的结尾。”
兰姬本来听他说的复杂，有些专注地听着。听到最后一句，突然又想起哈迪尔名字的后半截也是同样的意思。登时又想起柏翁心里的遗憾，嘴一扁，立时要哭。
“你……你能不能不要再……再这样……”
柏翁倒给她吓了一跳，“兰姬？”
“不要这样子，强颜欢笑……看了反而更难过。”
他沉默了片刻，艰难地挪动身子，轻轻地在她的腿上拍了拍，又缩回手来，“嗯。”倾身向兰姬靠近了一些，缓缓伸手搂住她，把脑袋放在她的肩膀上。
柏翁靠在她肩上，卷曲浓密的黑发轻轻挨擦着她的脸颊，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兰姬沉默地坐在树根上，完全没有动弹过，只觉得肩上单薄的棉衬衫慢慢被他温热的眼泪浸湿。
◇
儒语按：二十一里格，约等于六十三英里，大约等于一百公里。
作者有话说
第114章 Chapter 109 肩膀上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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