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Chapter 104 苦艾与乳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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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姬小姐，请妳到这儿来。”
开始上路的时候，兰姬坐在马鞍上，而叶达一手轻轻按在马颈上，走在小马的左侧，引领着马匹的脚步往前走。顺着所谓的精灵小径走了一段路之后，叶达发现小母马的蹄子多数踏在泥泞上，便伸手搀扶兰姬下马。
“前几天这儿下过雨。”
兰姬点了点头，说穿了是自己的骑术太差，在大路上还好，在这样稍微险恶的路径中，她还不太能控制马匹的脚步。叶达跟她换了个位置，让她走在马匹左侧地势较高的地方，比较没有什么未干的泥浆会溅上她的靴子。
叶达看起来恭谨谦退如昔，兰姬稍微放心一些。原想问他为什么换水，却不太敢挑明了问，换了个话题，“你常走这条路吗？”
“是，常走。”
她想不出该跟他说些什么，便又沉默了下来。叶达也没有再开口，沉默地领着路。到了薄弱的日光透过树荫从西侧筛下来时，叶达开口让她休息。
“兰姬小姐，也该吃点东西了。”他率先选了个较干燥的地方，把马背上的行李取下来，先让兰姬喝了点水，又上了树左右侦查着。确定附近没有敌人之后，他才下了树，坐在离兰姬稍微远一些的下风处，接过兰姬递给他的干粮默默地进食。
彼此相安无事。
一直到那天深夜，兰姬看起来有些累了，也没什么精神，他才又开口让兰姬休息。
兰姬看起来没什么异状，先梳了头发，又对着镜子检查她的耳洞。取出小药盒，用耳针沾取了一些药膏，再穿回耳洞里，接着才取出手帕擦了擦脸。叶达也行动如常，替她取下她用的那一个水囊让她喝水，兰姬打开他们的干粮袋，把他们今晚要吃的干粮面包撕开来，均匀地洒上干乳酪丝，递给他其中一份。等他们吃完东西，叶达回到树梢保持着警惕，兰姬靠在树下静静的睡着。醒来后，兰姬照平常那样，花了相当长的时间，仔细地摺好她的薄毯。
第二天也走了一整天，一直到傍晚快天黑了，叶达才开口。
“兰姬小姐，妳看起来也累了，我们休息一会吧。”
“嗯……差不多明天傍晚就能到渡口了吧？”
“没这么快，兰姬小姐。”叶达笑了笑，“出了密林范围，还有一条狭窄的平原地带，才到安都因河岸。大概入夜时分才能看见河水吧。”
“啊，还有这么远……”兰姬皱着眉嘟起嘴来，“我真想快点赶到罗斯洛里安去……”
“很快就能看见哈迪尔大人了，兰姬小姐，妳不用心急。”
兰姬红了脸，“这种事……别说啦！”羞怯而欣喜的样子，看来十足稚气。没有再说什么，低着声向叶达道了谢，在他替她找好的地方坐了下来。
叶达替她拿下水囊，她也顺手把干粮袋打开来，先从她的藤箱里翻出小药盒，在她那对耳洞上小心翼翼地小心抹上药。收起药盒，这才揉碎了干乳酪丝，用干净的小刀沾取果酱和着干乳酪丝，抹在撕开的干粮面包上，递了一份给叶达。
“兰姬小姐，请先喝点水。”
“嗯，谢谢。”兰姬接过水囊，拔开塞子喝了几口水，顺手放在脚边。先把果酱盖上，跟乳酪一并收妥起来之后，低着头开始吃她自己的那一份干粮。
橙黄色的浓重日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射下来，叶达那一对漆也似的黑眼睛显得相当明亮。
兰姬把嘴角抹干净，又举起水囊仰着头喝了几口水。怕身上沾了面包碎屑，站起身来拍了拍，拿着水囊转身就走到小马身边，把水囊挂好，顺手拍了拍马背。
叶达没有出声，拍了拍手上的碎屑，上了树静静地坐着，视线柔和地看着她的行动。兰姬也没有说什么，缓缓走到她的行李旁边，整了整裙子坐了下来，翻出了一把木梳，仔仔细细地把长发梳理过一次。紧接着取出她在铁丘陵收到的、勒茍拉斯转达的几封书信来，仔细整理好，按照信纸的厚薄排列妥当，用一根浅黄色的丝带束成一束，贴身收藏着。还取了一个小小的布囊放在手上看了一会，最后则是拿出哈迪尔给她的那面小圆镜，对着镜子略把头发抿好，用手绢擦了擦脸，才收起来。
这一连串的动作，充满了女性化的繁琐与细腻啰唆。
叶达摇了摇头，在窸窸窣窣的声音里，慢慢闭上眼睛休息。
隐隐约约，似乎听见他很在意的水声，低低地传到他耳里。叶达睁开眼睛，往下俯瞰，兰姬正站在小母马左侧，手里拿着半截竹筒──已经被截短了，看上去像是一个杯子──正往里头倒水。
“兰姬小姐？”
“嗯？”兰姬喝完竹筒里的清水，朝着他浅浅地笑着，又倒了一杯水，“刚整理完我的行李，那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真乱……觉得有点口渴。”
也不见叶达怎么曲身作势，便跳下树来，脸上保持着温和的笑容，“是么？”
就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兰姬已经倒了第三杯水，喝到一半。
“口这么渴？”
“嗯。”
“妳拿错我的水囊了。”
兰姬笑起来，“是吗？”说话间便喝完第三杯水，“没注意到呢。”
“……或许不是拿错，兰姬小姐，妳刻意用了杯子。”
“哦，只是觉得直接对着水囊喝，动作挺粗野的。”
叶达走到马的另一边，拿起挂在马背上的另一个水囊，掂了掂份量，感觉还相当沉重。他略垂下眼帘笑了笑，顺手挂回去，就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兰姬又倒了第四杯，已经喝了一半。他低下头，脸上仍是温和而恭谦的笑容，“兰姬小姐今天不断地举着水囊喝水，没想到……完全没喝多少。”
“……觉得水有点苦。”
“现在一口气喝了四杯？”
“五杯。总觉得用杯子喝，好像没那么苦。”兰姬笑起来，“很晚了，我们休息吧。”
兰姬把他的水囊挂回马背上，叶达从马的右侧伸出手，轻轻地按着那个水囊。兰姬略一抬头，一对清澈的绿眼睛瞬也不瞬地直视着他，“怎么？”
“兰姬小姐，我奉命保护妳。”
“是的。我相信瑟兰督伊阁下绝不会下令你害我。”
“……我的意思是，希望妳能……”
兰姬打断他的话，“能听从你的指示去做，因为在野外宿营，你的经验比我丰富千万倍。这一点我知道，我一直都听着你的指示行动。”
叶达突然答不上来，沉默了一会。
“我一直觉得你善良可靠，叶达。”
他依然没有回话。
“这不是瑟兰督伊阁下的意思。”
“什么？”
兰姬略退了一步，顺手拨弄着她那个藤箱上挂着的水晶坠饰，跟马鞍上的铜片轻轻相击，发出一连串玎玎珰珰的声音，她淡淡地蹙眉，脸上有一种沉郁不痛快的神色。
“苦艾……你在我喝的水里放了苦艾。”
“……是的，我放了。”
“这不是瑟兰督伊阁下的意思。”
叶达叹了口气，“确实不是。”
“我一直觉得你善良可靠，叶达，真的。我一直这样认为。”
“曾是如此，兰姬小姐。”
“为什么？”
兰姬是问他，为什么突然起了心思要害她，叶达却回答了完全无关的答案，“因为妳强大的精神力量，兰姬小姐。苦艾能让人精神恍惚。”
“我是问……”
“别问了！”叶达用罕见地粗鲁的语气打断了她的话，随即放缓了语调，“我有我的苦衷。”
“你不说我也明白。鼎鼎大名‘多瑞亚斯的铁驹’的妻子，住在艾里京遗迹，而那里离艾辛格是那么地近……你带我前往安都因河西岸……那是因为你的妻子已经落入萨鲁曼的手里，所以你才会想把我送到萨鲁曼的手中，用我的生命去交换你的妻子一条活路。”
“……兰姬小姐，我对不起妳。”
“你对不起勒茍拉斯的托付、对不起瑟兰督伊阁下的信任。”
“我……”
“但愿你能逃过他们的追捕。”
“兰姬小姐？”
她轻轻揭开马背上盖着的薄毯，露出那只剩一只银鸢的小笼子，“你现在送我回秋园，我就告诉勒茍拉斯，笼门是我不小心碰掉的。”
“……我没有别的选择，兰姬小姐。即使……”
兰姬沉着声再问了一次，“这是你的决定？”
“是的。”
那没办法了。
她用悲伤的眼神望了叶达一眼，瞥见叶达右手伸过来，慢慢探向她的手腕，咬紧牙在他还未发难之前突然高声叱喝。
“退下！”
那个掺了苦艾的那个水囊非常沉重，叶达知道自己低估了兰姬对药味的警觉心，她并没有喝下太多有问题的饮水，但他之前从来没有什么机会目睹过这个娇滴滴的姑娘发挥她强大的力量，还是来不及提防──他只提防兰姬对她施咒或是诅咒之类的──没想到她全没有任何准备动作，就这么轻描淡写地随口叱喝他，全身一震，腾出手按住心口，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痛苦的神情。
兰姬放胆一试，果然奏效，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她早已抓稳桩头，立时翻身上马，呼哨一声，小母马撒开四蹄向前直奔而去。
“走！”
“……可悲的小女孩。”叶达提气迈步正要追上去，突然腹中绞痛，“可悲的叶达……”
兰姬两次撕碎干乳酪丝之前，都先取出一个小药盒。她的动作，看来像是单纯给自己刚穿的耳洞上药，但她做了什么手脚？自己居然两次都把那些干乳酪丝吞下肚去。
叶达慢慢深呼吸着，缓过一口气来，反手抽出一支羽箭，也不及张弓，直接甩手而出。兰姬听见异动，慌忙把缰绳往右一拉，小马险险避开那只甩手箭，马蹄趑趄了几步，“快点跑！”
脑后又响起箭矢破空之声，更为劲急。兰姬知道叶达已经腾出了手拔出他的弓来，正要让小马避一避，没想到她也低估了叶达弓箭上的实力，小母马顿时人立起来，从鼻子喷气，发出长长的哀鸣马嘶。
兰姬一个翻身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拔出匕首把叶达用过的那个正常的水囊一口气划破，顺手用匕首柄拍向小马的后臀，“乖乖地快跑，保命去！”斜过身子从左前方两棵大树中间的间隙，直直冲了进去。
日光越加薄弱，密林中每一棵树的影子，都像蹲在隐密处沉默的怪物那样，像是随时要跳起来扑向她。慌不择路，兰姬勉强保持镇定，往自己认为是西南方的方向跑──早先她问起现在的位置，目的就在于让自己判断，是该往秋园跑还是往卡瑞克去。她知道一个大概的方向。
然而仅仅是一个大概的方向。
卓玛在长湖镇的精灵据点曾说过什么来着？就凭兰姬比食人妖更迟钝的身手，进了密林不到一百尺就会摔跤。兰姬咬着牙提起裙子狂奔，心里涌起苦笑。如果这时在密林之中这样逃命的是卓玛，必然比她多几倍脱困的把握。
早先藉口整理行李，把她舍不得抛下的东西全带在身上，包括她的朋友们给她的书信、瑟兰督伊给她的那两块吉瑞安翡翠的碎片、她跟哈迪尔订婚的小银镜。当时觉得都是细碎的小东西，现在却觉得身上非常沉重。到底是她不惯于跑步？还是那些东西妨碍了她的行动？兰姬命令自己不要再多想下去，连身后的动静也不想听闻，竭尽全力用她的眼睛判断能踏足的地方，尽力照她所想像的、比较能不留下痕迹方式，踩在干涸的硬土或是树根上通过。
兰姬知道自己并没有在软泥上留下足迹，但她也知道她踏断了不少较细的树根。这一带很少有谁在密林之间横冲直撞，叶达能不能追上她？
赌一赌。
她刚刚喝了很充足的水，又在弃马而逃时，划破了那个没有放苦艾的水囊。而叶达只在早上喝过一点水，又服用了份量很足的加料乳酪，就快踏进初步的脱水状态了。
对，就跟他赌一赌……兰姬，妳一定可以的。
她把手按在心口，喃喃默祷着，往前直奔。
作者有话说
第109章 Chapter 104 苦艾与乳酪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