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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惹哭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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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希薇的生辰很快就到了,为了给她备礼,陆希月着实烦扰了好些天。她刚出生不久,这位大姐姐就嫁了人,又是高高在上的王妃,平日里又很是严肃不爱笑,她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位大姐姐。
可这些年大房的人待她都不错,大哥哥又那般照顾她,怎么着她也该回报一二。可思来想去,她也不知道该送些什么给大姐姐。
正巧秦姝在晚饭过后来给母亲请安,所以她就把秦姝拉到了她的房里,让秦姝出出主意。
见陆希月实在苦恼,秦姝才说道:“都说送礼要投其所好,表姐可知道王妃喜欢什么吗?”
陆希月闻言一顿,有些为难地看着秦姝,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道:“我与大姐姐相差了十六岁,我哪知道她喜欢什么?”
她和陆希薇本就不亲近,又怎么会知道她的喜好。何况平时陆希薇生辰的时候,都是母亲帮着备礼,让大房的人一起送过去。这回却是大姐姐邀请她们姐妹一起去王府庆贺,她不想落入俗套,才会这般为难。
“听说王妃是个风雅的人,从前在府里做姑娘的时候就喜欢雅致的事情,不如表姐让人寻些难得的画作送给她?”
听了秦姝的话,陆希月顿时会心一笑。没错,她这位大姐姐是个喜欢琴棋书画的人,年轻的时候还曾办过什么诗社,后来嫁入平王府,才渐渐丢了这些嗜好,安安分分做主母了。
“你说的不错,明日我就寻人去买画,山水画如何?大姐姐雅致,梅兰竹菊也定会喜欢。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帮我选选。”
“好。”秦姝柔顺地笑着应下,又见夜色已深,陆希月这才放她走。
走到半路时,云屏忽然腹痛难忍,秦姝便站在路上等她,让她赶紧去找茅房。云屏正为难着,秦姝却笑着说道:“快去吧,这条路我们走了多少回了,没事的。我就在这里等你,快去快回。”
听了她的话,也觉得不可能会有什么危险,也是实在憋不住了,云屏涨红了脸,飞快地往回跑。
月光明亮,一株紫色二月兰在月光下越发清冷妍丽。秦姝蹲下身子,正要摘一朵下来,就听到了一墙之隔的院落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你怎么才来?”女子的声音听着有些幽怨,却极为耳熟。“这几日戒备森严,我实在寻不到合适的机会。从前还能躲在藏书阁,可如今那里有了守卫,再也去不得了。”
“檀郎,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会试还要再等一年,可我一天也不想等了。前些日子大伯母说,等秋闱过后就要给我和嫡姐留意未来夫婿的人选,我只是家中庶女,若是她们定了我的婚事,我该如何是好?”
女子嘤嘤的哭啼声传入耳中,秦姝听的心惊肉跳。不为别的,就因为她有一次撞见了陆希瑶与檀清玄的私会。
陆希瑶着实胆大妄为,竟然一再地与情郎私会,若是被人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瑶儿,你别怕。本来我准备明年再去科考,可如今这情事,提前去考也不是不行。等我取得了名次,我就向伯父提亲,今生今世我绝不负你。”
接下来再也听不到声音了,秦姝害怕惊扰了他们,连呼吸都放轻了。她蹑手蹑脚地往前走,很快便走到了花园的凉亭边上。
正当她松了口气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秦姑娘在这里做什么?”
秦姝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吓了一跳,颤抖着转过身去,迎着月光看清了身后不远处站着的人。是陆之珩。
两人一个在凉亭边上,一个在青石道上,相距不过十几步的距离,秦姝能够清晰地看见,月光笼罩在陆之珩身上,透出一片清冷的光芒。此刻的他看上去是那么的缥缈,如同白河中央那座孤岛上寂寞的寒鸦。
秦姝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他,吓得差一点叫出声来。幸好看清来人是他之后,她心底的恐惧消散了几分,很快就镇定下来。
“我和表姐说了会话,不知不觉地夜就深了,方才正要回知微院去,有点事耽搁了。等我的婢女来了,我立刻就回去。”秦姝的声音虽然娇柔,可话音里已经听不出畏惧之感。
许是夜色柔和,白日的距离感也消减了不少。此刻偌大的花园里只有四目相对的两人,秦姝摒除白日的畏惧,借着夜色遮掩,竟然也敢定定地看着他。
听了她的解释,陆之珩眉梢微动,冷脸看着她,不赞同地说道:“夜色深沉,此处偏僻,秦姑娘最好不要随意走动,免得生出什么事端。”
此话一出,秦姝错愕地看着他,看着看着,忽然就怒从心头起,气愤过后,成了一声冷笑。“不劳大公子费心,我的婢女马上就要来了。这条路我走了不下百遍,无人寻衅,自然不会有什么事端。”
被陆之珩话里的嘲讽激怒后,秦姝丧失了往日的冷静与理智,不管不顾地讥讽了回去。可话才说出口,她就后悔了。
到底是寄人篱下,她何苦要与陆之珩逞口舌之快。可他话里的意思,明晃晃地说她行事不端,她教养再好,也不能忍受昔日爱慕之人这般嘲讽自己。
陆之珩闻言,一双眼眸如覆寒霜般,冰冷且凌厉地看着她。秦姝被这样的注视看的浑身发毛,可不知为什么,她心底忽然生出一股力量,一股不愿被他看轻的力量促使她毫不畏惧地迎上他审视的目光。
不过须臾,陆之珩竟抬脚缓步走到离她不过三五步远的位置。晚风习习,随风而来的是他身上浅淡的酒气和丝丝缕缕的沉香。
“知书达理的女子绝不会在这样的境地下出言挑衅。”到底对她含着几分轻视,陆之珩的话里没有半点客气可言,一如他冷清的性子,从来就不会给不相干的人留有余地。
若是寻常闺秀,在他开口提醒之时早该羞恼惭愧地离开了,可秦姝不是寻常女子,她与他曾有十年的交集,即便他从未正视过自己的感情,可那十年她是真真切切倾慕着他的。
即便二人已然绝无可能,可他的出口伤人仍然刺痛了秦姝的神经。她不由得脱口反击道:“端方守礼的君子也绝不会出言不逊。”
陆之珩从没见过她牙尖嘴利的一面,也没想过她柔弱的表象之下,藏着的是这样一副尖牙利爪。
“倒是我多管闲事了……”陆之珩冷笑一声,不想再与她多言,冷漠地拂袖转身。
见他落败而走,秦姝的心里松了口气,因为逞强斗嘴而挺直的肩膀忍不住要松垮下来。正要长舒一口气时,已经提脚要走的陆之珩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眼神凌厉地看着秦姝。
“大公子还有何指教?”秦姝僵硬地挺直着背,不愿在他面前有丝毫的松懈。
“有些话我本不该说,不过秦姑娘应该明白自己的处境……”陆之珩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神里满是警告之色。
“不管你有什么心思,若是扰了二弟清静,尚书府便不会有你立足之地。”
陆之珩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审判者,轻轻松松就将不安分的罪名盖在了秦姝身上。秦姝心性高傲,又怎能忍受他不分青红皂白的诬陷和嘲讽?
可她的心却一阵阵刺痛,因为委屈,她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眼睛酸涩,很快就红了眼眶。
她紧咬着嘴唇,强压着泪,带着几分哽咽说道:“这些话还轮不到大公子特地来跟我说。我是寄人篱下,可我也有尊严,也不是可以被随意构陷践踏的人。”
说着说着,泪已经夺眶而出,秦姝顾不上拭去泪水,像是在控诉他无端的指控,也像是在控诉自己的悲愤。
“你们出身世家大族书香门第,生来就享受荣光与瞩目,所以天生的就觉得别人都低人一等,就要汲汲营营去巴结奉承你们,可你们不过是投了个好胎,尚书府的公子又如何?难道全京城的女子就要飞蛾般扑向你们吗?”
说罢,也不等陆之珩开口,秦姝悲愤地越过他,一路哭着跑走了。看着她瘦弱的背影,陆之珩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
喉咙干涩发紧,被酒精侵蚀的大脑也恢复了几丝清明。会想着她泪眼婆娑的模样,他忽然生出了几分不忍。
他是不是说的太苛刻了?秦姝到底是个才十六岁的姑娘,寄人篱下本就不安。是他错了,他不该因为她的针锋相对而乱了分寸。
冷风吹来阵阵寒意,陆之珩烦闷地抬起头看向天边的一轮孤月,心底的歉意让他的思绪有些杂乱。
听她的意思,她对二弟是没有什么心思的。是啊,她若是聪慧,自然知道委身于二弟并不是明智的选择。可她当真就一点心思都没有吗?攀上了二弟,她就能摆脱商户女的身份,依仗着尚书府的地位,将来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她真的甘愿嫁给一个平头百姓,去过毫无依仗的生活吗?
夜风寒冷,陆之珩在花园里站了片刻,还是叹息着回去了。浮光院里亮着灯,一见他回来,守夜的琥珀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了过来。
“大公子,热水已经备下了,您先去沐浴吧,厨房里备了醒酒汤,奴婢这就去端来。”
看着琥珀灿烂的笑容,陆之珩不知怎么就想起了秦姝含泪控诉的眼神。他皱了皱眉,一言不发地朝浴间走去。
热水洗去了一身的疲惫,忙着一天又被昔日好友拉着喝了一顿接风洗尘酒,任他平日里克制,可面对热情的旧友,他也说不出拒绝扫兴的话。
好不容易结束了酒宴,许久未曾饮酒的他有些气闷,便支开了安溪,独自一人在花园里散散酒气,没想到就碰到了秦姝,还闹了那样的不愉快。
陆之珩正思索间,一阵脚步声从屏风外传来,琥珀捧着醒酒汤,小心翼翼地来到了陆之珩面前,羞涩地说道:“公子,醒酒汤拿来了,您趁热喝吧。”
陆之珩不为所动地看着她,目光里满是冷意,直看的琥珀笑容尽褪,忍不住一阵哆嗦。但她还是努力挤出一抹柔媚的笑来,软着嗓子说道:“公子,您怎么不喝?”
她来浮光院已经七年了,如今也已经二十了,再不想点法子,眼看着就要出去配小厮了,从前大公子清心寡欲,可那次夜里的事,他分明是动了凡心的。
琥珀轻咬着下唇,正要破釜沉舟地凑过去喂他喝醒酒汤,怎料陆之珩却沉眸斥道:“出去……”
琥珀呆楞住了,可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她实在不想半途而废,手臂微微抬起,仍想凑上前去。
陆之珩猛地一挥手,将琥珀手中的汤碗打翻,震怒道:“还不滚出去……”
从未见过公子如此动怒的琥珀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羞耻地流着泪捂着脸跑了出去。
碗的碎裂声和陆之珩的暴怒声很快引来了守在外面的安溪。看着掩面而泣飞奔出去的琥珀,再看着满脸怒容的公子,安溪又是惊异又是困惑。
“公子……”安溪颇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屏风外,只盼着公子早点息怒。
气氛陷入了凝滞,安溪屏住呼吸站在一旁,等候着陆之珩的吩咐。很快一阵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响起,穿好衣服的陆之珩面如寒霜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安溪不安地等待着,可陆之珩却沉默不语。直到他系上外袍,整理好衣领,才沉声说道:“明日一早,你亲自将琥珀送到母亲那里,告诉母亲,她年纪大了,早些打发出去配人吧。”
安溪惊讶地瞪大了眼,可向来就是公子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公子不想解释,他们也从不敢问。
“是,奴才明白。”安溪在心底为琥珀掬了一把同情泪,琥珀向来稳妥,竟也会惹怒公子。他心思粗,更加不敢懈怠,很快就进去将浴间收拾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