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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风波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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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娘庙里供奉着月神娘娘的雕像,满儿从一个商贩那里买了一柱香。秦姝从她手里接过香,在云屏的注目下,虔诚地拿着香跪在了蒲团上。
闭上眼,她在心中默念片刻,才站起身,将香点燃,小心翼翼地插在了巨大的铜鼎里。
满儿凑趣地问道:“姑娘许了什么愿啊?”。云屏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说道:“在月神娘娘跟前还能许什么愿?当然是希望能够有一个好姻缘啦!”
秦姝看着她们笑闹着的模样,嘴角弯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心愿吗?作为一个女子,自然是期待一份好姻缘的。
她爱过人,也尝过爱而不得的滋味,心里已经没有那么多期待了。如果一定要嫁人,她便只想寻一个真心爱她的人。
不必费心去讨好、去经营,不必为了那个人委屈自己。她想为自己活一次,事事都能以自己为先,纯粹热烈地以秦姝的身份活一次。
正想着,忽然被身边的人重重地撞了一下。秦姝踉跄着朝前面跌去,幸而满儿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没有让她撞到滚烫的铜鼎上去。
满儿扶着秦姝站稳身子,转头看去便瞧见了一脸幸灾乐祸的红衣女子。满儿心中恼火,不管不顾地大声质问道:“张小姐,你是故意的吧?我们姑娘好好地站着,哪里碍着你了,你要撞她?”
一身红衣的张静如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来,一字一句,讥讽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撞她了?”
满儿怒极,一张脸急地通红,指向张静如身边的一个婆子,怒吼吼地说道:“不就是你身边这个老婆子干的好事吗?”
被满儿点名的那个婆子凶神恶煞地反驳道:“小丫头片子,你胡说八道什么?小心我撕碎了你的嘴!”
秦姝眼神里布满寒意,看着张静如和那婆子仗势欺人的样子,胸中的怒火越烧越旺,袖中的拳头紧紧握起。
云屏见不得自家姑娘受欺负,也红着眼站出来指责道:“我方才看的清清楚楚,就是你撞了我家姑娘,你好歹毒的心思啊,若不是满儿拉了姑娘一把,撞到滚烫的鼎上,我家姑娘还不知会怎么样……”
说着,她的声音就哽咽起来。若是当真撞在鼎上,姑娘的脸岂不是毁了?
围观的人见了云屏这副几乎快哭出来的模样,也纷纷驻足,有不少窥破此事的人也跟着指指点点起来。
那婆子见状,越发恼羞成怒,甩着膀子就要上去撕扯云屏。秦姝见她如此嚣张,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气焰,厉声呵斥道:“住手!首辅府便是这样纵容奴仆行凶的吗?”
秦姝话音一落,人群中立刻有人说道:“原来是首辅府的人,难怪这么嚣张跋扈颠倒黑白。”
“哎,不对啊,不是说张首辅为官清正,怎么会纵出这样的恶仆啊?”一道质疑的声音响起,立刻就有人说道:“这些做官的就没有一个好人,什么清正廉洁,我看也就是装模作样沽名钓誉罢了。”
“说的不错,要真是个好官,府里的奴才怎么敢如此行事?”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一些不堪入耳的话传进张静如耳里,气得她涨红了脸,看向秦姝的目光也越发阴狠。
“张小姐,我知道首辅大人素来疼爱你,可你也不能仗着他的宠爱就肆意欺辱良民啊!”
秦姝红了眼眶,本就娇柔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畏惧,格外惹人怜惜。
“这张家小姐也真是心狠的,竟是冲着毁人容貌去的。”有看不过去的人立刻就为秦姝打抱不平。
“是啊,怕是嫉妒人家姑娘生的比她好看,就下此黑手吧!哎呦,真是可怕,以后漂亮些的姑娘可都得避着首辅府的人走了。”
人群议论纷纷,张静如气得跳脚,从怀中抽出皮鞭,就要朝秦姝挥打而去。
眼见着皮鞭就要落在秦姝身上,人群中一个身着蓝色布衣的男子突然挡在了秦姝身前。
鞭子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胳膊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血痕。那男子皱了皱眉,强忍着没有喊疼,只忿忿不平地怒视着面容扭曲的张静如。
秦姝见那人为自己挡了鞭子,心惊肉跳地看了过去。这人一身布衣,却身姿挺拔,眉眼间有着一股文人的桀骜。
是他!秦姝认出了他,随即担忧地上前询问道:“公子,你没事吧?”
云屏也眼尖地认出了男子的身份,是当日策论评选中一举夺魁的楚仪。
楚仪强忍着手臂上的疼痛,摇了摇头,语气温和地说道:“楚某无碍,姑娘不必担心。”
说罢,又抬头朝对面面色阴沉的张静如看去,语气不善地指责道:“张小姐如此行事,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份和首辅大人的名声,难道不怕被人唾弃吗?”
“你是谁?凭什么多管闲事?”张静如的眼里燃起了熊熊怒火,恨不能手撕了让她被贱民指指点点的秦姝。
“在下是谁不重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张小姐仗势欺人,便是惹了众怒,人人都可以站出来指责你。”
楚仪站的笔直,丝毫不畏惧张静如的身份。是首辅的女儿又怎么样?就算是公主,也不能随意欺辱平民!
“哼,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否则我的鞭子可不会饶了你。”张静如向来跋扈,如今就连一个微不足道的贱民都敢当众指责挑衅,她更是不能忍受。
“今日的事,在下管定了。张小姐若是一意孤行,非要寻这位姑娘的麻烦,我立刻就去衙门报官。”
“报官?我父亲就是官,你以为就凭你,能动我分毫吗?”张静如冷笑着看着他,“好啊,既然你不知好歹,就让你尝尝我这鞭子的厉害。”
说着,鞭子再次朝楚仪挥打而去。这一次鞭子没落在楚仪身上,而是被满儿一把扯住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张小姐如此为非作歹,视朝廷法度于无物,迟早会自食恶果。”楚仪严厉地出声告诫,张静如的鞭子被满儿扯住,拉了半天也没有抢回来,立刻阴沉着脸吩咐身边的丫鬟上去抢夺。
几个丫鬟得了命令,立刻上前去撕扯,那婆子也趁机去撕扯秦姝,场面一度陷入了混乱。
先前被布置在秦姝身边的暗卫见势不妙,立刻派人去给陆之珩送信去了。
几人撕扯在一起后,围观的人中有些大义凛然的人也义愤填膺地冲出来和首辅人的扭打在了一起。
月神庙里打成一团,外头的秦母和顾三娘听到了消息,碍于身份不能进去,急得团团转。
秦姝虽然势弱,但得了民心。在围观人的帮助下,反而是人多势众的张静如落了下风。
张静如头上的钗环都被人扯了下来,脸上还被挠出了几道口子。秦姝虽然也被扯乱了头发,但有人群护着,脸上倒没有受伤。
因为事情闹的太大,官府的人都被惊动了。一群人都被押到了应天府衙的大堂上,府尹连夜派人给首辅递了消息,生怕怠慢得罪。
一直拖到亥时初,张朝年才气急败坏地赶到了应天府衙门。见到首辅大人满脸威严怒不可遏的模样,一些跟着闹事的平头百姓忽然就生出了畏惧和后悔。
府尹刘大人朝张朝年拜了拜,将事情的原委一一道来。张朝年怒视着一脸伤痕的女儿,又看见秦母和秦姝抱在一起的模样,心如惊涛拍岸般起伏不定。
“大人,俗话说,法不责众,依您看,今日的事该如何处置?”看着张首辅面沉如水的模样,刘大人惴惴不安地请示。
“今日之事,概因小女而起,张某教女无方,愧对各位乡亲,请诸位受我一拜。”
说着,张朝年面色羞愧的对着堂下众人弯腰一拜。人群中有些年轻的学子,见他如此深明大义,纷纷慨叹起来。
见风向稍变,张朝年继续拱手说道:“小女刁蛮任性,皆是老夫管教不严之责。老夫忝居首辅之位,本应为天下官员表率,却没能管束好自己的女儿,心中实在是惭愧。今日烦请诸位做个见证,小女寻衅滋事,按律应当杖责十下,再于牢中关押十日。然而小女今日之过,老夫责无旁贷。这十杖,就让老夫代为受过吧!”
他话音一落,满室哗然。刘大人见他做到这般地步,头上直冒汗,立刻劝说道:“大人不可啊!您是朝廷命官,怎可在此受刑?”
奶奶的,就是给他八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杖责当朝首辅啊!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老夫岂可例外?”张朝年神色坦荡地说道。一旁的张静如见状也落下了不安的泪水,哭哭啼啼说道:“父亲,祸是女儿闯的,怎么可以让您代我受过?”
在张静如心里,父亲虽然爱惜名声,可对她的爱也不是假的。今日是她一时冲动连累了父亲,叫她眼睁睁看着父亲被打,她怎么忍心?
刘大人见张朝年执意如此,心下不忍,一旁的师爷上前献策道:“按照律法,凡是参与斗殴者,不论主次,皆要受杖刑。然而圣上有言,法不责众。不如就免去这杖责之刑吧?”
此话正合张朝年心意,然而他面上仍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刘大人会过意来,拍了拍板对堂下众人说道:“师爷所言有理。首辅大人劳心劳力一心为民,他若是受了伤耽误了朝廷大事,便是整个大魏的损失。”
“凡今日参与斗殴之人,全部无罪释放。张小姐寻衅滋事,依律关押十日。秦姑娘虽是受害者,但未伤分毫,念在初犯,缴完罚金就回去吧。”
刘大人拍板宣布完处罚后,堂中的人便千恩万谢地陆续离开了。秦姝和秦母正要走,张朝年却突然上前拦住了他们。
“今日之事,老夫实在抱歉。改日必定带着静如上门赔罪。”
“不必了,张大人尽心管束好令爱就行。”秦姝面色冷淡地拒绝道。经过今日的事,便是柔弱的秦母,再看向张朝年时也多了几分怨色。
云屏拿了钱袋缴了罚金后,秦姝就拉着秦母的手走了出去。
出了府衙后,秦姝从袖中掏出一个钱袋塞在了楚仪手上,感激地说道:“今日多谢楚公子出手相救,害你受伤,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楚公子收下。”
“秦姑娘,这银子我不能收。今日之事,便是换了任何人我都会挺身而出的。更何况,姑娘与我有恩,我不过是回报一二,实在不值一提。”
楚仪面色尴尬地拒绝了秦姝的好意,红着脸说道:“先前在月娘庙里我认出了姑娘身边这位,就是当日在文墨斋中给我们送茶水的人。想来,姑娘应该就是陈掌柜口中的那位东家了。我深受姑娘之恩,才能在城中扬名,还没有机会当面谢谢姑娘。”
秦姝没想到楚仪竟然认出了云屏,知晓了她的身份,哑然失笑,神色越发温柔地说道:“楚公子文采斐然,便是没有那场评选,也迟早会扬名立万的。你今日为我受了伤,这点银子就拿去买药吧,你若不收,我心里实在不安。”
见她神色温柔,目露关切的模样,楚仪心中一窒,红着脸接过了她手中的钱袋。
事发后,得到消息的老李早已将马车停在了府衙外头。秦姝笑着和楚仪道别后,就和秦母一同坐上了回程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