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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保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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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朝年,当朝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纵然已是天命之年,满身的威仪和沉肃的面容依旧令人望而生畏。
随行的几个丫鬟都有些畏缩地垂下了头,只有秦姝毫无畏惧地注视着他。
张朝年,秦姝是认识的。当年她还是云舒的时候,就曾在太傅府见过他数回。云太傅曾为天子少师,颇得圣上宠爱。张朝年是当朝首辅,曾经数次想要拉拢云太傅,却不曾成功。
那是她尚且不懂朝堂之事,只疑惑父亲为何不与首辅来往。可父亲说,朝堂的水太深太混,他只想忠君爱国,不愿引火烧身。
后来她年岁渐长,恰逢大皇子出事,二皇子和三皇子党争激烈,朝堂一片乱局,今日这个官员被革职查办,明日那个官员犯事被贬,她才渐渐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再见到张朝年,他仍是威严肃穆,如同一棵参天大树,在朝堂上屹立不倒。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仍是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首辅,就连皇上也要给他几分情面,朝堂上大部分的官员都惟他马首是瞻。
张朝年面色如常地看向扯着他胳膊撒娇的女儿,眼神中却含着淡淡的警告。张小姐看见父亲告诫的眼神,心中一凛,心虚地松开了手。
张朝年举步朝秦姝等人走来,目光沉沉,让人看不出情绪。待他走近,仅相隔几步的距离时,他终于停下了脚步,拱手对着秦母说道:“小女顽劣任性,老夫教女无方,待回去后必定严加管教,还请夫人见谅。”
秦母从巨大的惊颤中回过神来,抖着唇,有些慌乱地说道:“小姐年纪尚轻,一时失了分寸也是有的,大人不必如此。”
张朝年抬眸望了秦母一眼,似是感激道:“多谢夫人谅解。”说着,垂下手,沉着地对掌柜说道:“这位夫人看中的东西都记我的帐上,回头带着账单去首辅府找管家结账。”
秦母没想到他会这么做,一时间慌乱无措,正要开口拒绝,秦姝却率先开口说道:“大人不必这么做,我们并不需要你的补偿。”
说着,她从钱袋里掏出一张银票,神情冷淡地拍在柜台上。见她这般不给情面,张朝年的眉顿时紧皱,有些不悦地说道:“小姑娘,这是我的一番心意,你是存心不给我致歉的机会了?”
秦姝却不再看他,只轻描淡写地回道:“大人有时间善后,不如回去想想该如何约束府上的人,免得坏了大人一世清名。”
张朝年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是知道的。此人最是沽名钓誉,向来爱惜声明,便是做最无耻的事,也总要寻个漂亮的由头。
即便他再怎么宠溺女儿,出了今日的事,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回去也定然会好好责罚一番。
张朝年目光一暗,眼神冰冷阴寒,深深地看了秦姝和秦母一眼,沉着一张脸,转身离去。
走到张小姐跟前时,冷厉地斥道:“静如,随爹回去。”说罢,也不顾张静如灰白的脸色,甩了甩衣袖,忿然离去。
侍卫见状立刻跟了上去,走到张静如身边时还不忘做了个“请”的姿势。张静如何曾这般丢脸,愤恨地瞪了秦姝一眼,转身跟着张朝年的步伐离去。
秦姝却浑不在意,仿佛方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一样,继续跟掌柜交谈。
等她门商议好价格,又寻了一位女裁缝量了尺寸,这才满意地离开了羽衣阁。
秦姝虽然对张朝年父女的事波澜不惊,可秦母却像是受到了惊吓,显得有些兴致缺缺。
挑选首饰的时候也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秦姝叫了她好几声才回过神来。“母亲,你怎么了?”
秦姝担忧地看着秦母,暗自揣测她是不是被方才的事扰了心神。秦母许久不曾外出,想来是有些怕生的。
秦母摇了摇头,轻柔地笑了笑。“我没事,可能是昨夜没睡好,有些累了。”
“那我们早些回去吧。”秦姝看她脸色有些发白,心里有些不忍。
秦母却不忍心让她扫兴,温柔地拉着她的手说道:“没事的,难得出来一趟,先把东西买好,再去酒楼吃顿饭。你不是说那鸣泉酒楼有一个会做淮扬菜的厨子吗?我也好久没吃过淮扬菜了。”
见她神色温柔,连眉眼都含了几分笑意,秦姝心中高兴,精挑细选了些珠钗首饰,又给三个丫鬟一人买了一支银钗子,才眉眼弯弯挽着秦母离开了首饰铺子。
马路上,秦姝和秦母有说有笑地走着,引来了许多路人的侧目。这样一对柔美婉约的丽人,看着也赏心悦目。
今日本就是朝廷休沐的日子,回京之后,陆之珩还是头一回应了同僚的邀约,在聚丰茶楼品茗谈事。
皇上的任令已经下来了,明日起他就要去户部当差了。当年他高中状元,在翰林院也待过两年。昔年翰林院的同僚里,许多都入了六部,也有些中庸耿直的还在翰林院里熬着资历。
今日约他的就是昔日的同窗薛崇礼,如今已经是翰林院编修,圣上跟前的红人,虽未入内阁,但他已得了首辅张朝年的青睐,进内阁是迟早的事。
雅间内茶香浮动,薛崇礼正与另一个同僚谈笑风生,临窗而坐的陆之珩却被街上的那一对丽人晃了眼。
秦姝笑靥如花,一双杏眼弯弯的,嘴角与颊边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笑起来格外甜美。
他见过她冷淡的样子,见过她拘谨的样子,也见过她哭泣悲愤的样子,唯独不曾见过她笑起来的样子。
原来她笑起来是这样的。那弯弯的眉眼如朝阳璀璨,如星辉夺目。那凹陷的梨涡如酒酿甜蜜,如春风醉人。
陆之珩不禁愣了神。
秦姝挽着秦母的胳膊朝对街的鸣泉酒楼走去,身边还跟着几个丫鬟,那些丫鬟手中抱着许多盒子,看着像是刚采买过一番。
显然,秦姝过的不错。离了尚书府,少了往日的束缚和拘谨,她仿佛变得更加鲜活畅快。
他不禁蹙了蹙眉,心底却也生出几分触动。他的生活总是那样沉闷,好像自从入仕后,便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意气风发随心所欲了。
可内心深处,却也是羡慕那些纵马游街无拘无束的少年。羡慕那些鲜活的生命和发自内心的欢·愉。
秦姝的背影消失在了鸣泉酒家的门口,视线的尽头只有那酒楼门前迎风招展的鲜红旗帜。
薛崇礼望着陆之珩出神的样子,顺着他的目光朝外望去,却什么也没看到,只得轻轻咳了一声,装作不在意地问道:“明宣在看什么?”
陆之珩眉心一动,收回了视线,抬起眼,神色淡淡地看向薛崇礼。“没什么。”
面对他的冷淡,薛崇礼心中不快,面上却丝毫不显,只和善笑道:“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明宣精明强干,在户部定能大展身手。前几日张大人还曾在皇上面前称赞你年少有为,日后定是国之栋梁。”
坐在薛崇礼身侧的男子也笑着祝贺道:“是啊,明宣这般能干,日后可要多多照顾我们几个,也不枉我们和你同窗一场呀!”
说话的男子是当年的二甲进士程思源,如今已是兵部员外郎。陆之珩外放冀州的时候,程思源被举荐入选了兵部。
他的外祖父是镇守北疆的平远将军,舅舅也在军中任职。选他入兵部,即是为了安抚他外祖金家,也是为了日后将金家握在手心。
程思源话落,其他几个人也纷纷附和。陆之珩却淡然一笑说道:“仲景说笑了,你们与我同是进士出身,且你们在朝廷日久,我才从冀州回来,于朝中之事知之甚少,实在谈不上照顾。”
今日来的多是张朝年的门生,拉拢之意显而易见。可他无心党派之争,否则当年也就不会请旨外放。
程思源不以为意,仍是笑着看他,其余几个已经有人变了脸色。薛崇礼不紧不慢地说道:“明宣过谦了。你与陆尚书父子同朝,又有云太傅提携,哪是我们能比的?说起来,陆尚书与张首辅也有几分交情,依我看,明宣前途无量啊!”
“就是就是,依明宣的才干,再加上陆尚书的人脉,怕是过两年就要入内阁了。要我说啊,也许明宣而立之年就能做到次辅的位置呢!”
薛崇礼语毕,立刻就有人附和。可无论在场的同僚如何恭维,陆之珩依旧神色平淡。
“我与父亲同朝为官,都是为圣上效力。用与不用,全凭圣上裁断。”陆之珩声音平静,话语里却流露出了一丝不悦。
他本就是凭着自己的本事一步步走到了现在,从来没有因为父亲是吏部尚书而走过捷径。从前不曾,日后也不会。
除了薛崇礼之外,在场诸人皆面露讪色。有人真心羡慕他出身显赫,又有诸多助力。想不想走捷径是一回事,有没有捷径可走又是另一回事。
也有人因为自己急功近利的小人之心而羞惭。薛崇礼却是淡淡地看着他笑,目光含着深意。
程思源与陆之珩本就是旧识,从前一块儿在国子监读过几年书,后来又同入了翰林院,虽然交际不多,也总比旁人要熟稔得多。
和陆之珩不同的是,他前两年就同国子监祭酒郭秉正的小女儿郭氏成了亲,如今女儿都一岁多了。
想起出门赴宴时夫人叮嘱的话,他的脸上浮出了一抹戏谑的笑容,盯着陆之珩上下打量了一番才不急不慢地调侃道:“明宣,我记得你今年也二十有三了吧,怎么,家里还没给你订下亲事吗?”
像是没有想到他会突然提到这一茬,陆之珩有些意外地挑眉看着他。
见他没说话,程思源也不恼,笑着说道:“也对,你在冀州待了三年,想来那里的女子是不如京城里这些大家闺秀的。你是家中长子,你父母定然也为你的婚事着急着,我这就有个合适的人选。陆明宣,我给你做个媒可好?”
同僚中立刻有人笑着拿程思源打趣。“哟,程兄什么时候改行给人做媒了?你若真有合适的人选,也替兄弟我参谋参谋啊。”
说话的是一个身着青色华服的青年,生的又黑又壮,偏偏还选了不衬肤色的青色,与陆之珩薛崇礼等人坐在一起,显得格外突兀。
程思源啐了他一口,嗔笑骂道:“孟长宵,你在这瞎凑什么热闹,就你这铁面无私的判官模样,哪家姑娘敢嫁给你?”
他此话一出,惹得众人哄堂大笑。孟长宵一张脸浮上羞恼之色,也不客气,毫不留情地朝程思源胸前捶了一记。
程思源身子一晃,毫不犹豫地往旁边挪了挪,与孟长宵隔开了一段距离,才嗔怪道:“说个玩笑话,你怎么还动起手来了?也不怕传出去被人笑话?”
孟长宵佯怒道:“怎么?就许你拿我开涮,不许我揍人啊?谁叫你嘴欠的,活该挨揍。”
有人见状笑着打趣道:“知道的只当你们是同袍之义不分彼此,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打情骂俏呢!”
程思源闻言瞪大了眼,朝那人看去,嘴不饶人地说道:“谁他娘的眼瞎,我可没有断袖之癖,便是有,也断然瞧不上孟长宵这么黑的。”
孟长宵也怒视了那人一眼,随即咬牙切齿地瞪着程思源,连话里都带着几分怒意。“姓程的,我哪里得罪你了,你这么埋汰我?说得好像我就能瞧上你似得!”
程思源也不理睬他,转过头去看默不作声的陆之珩,笑嘻嘻说道:“明宣,你看看我,好心好意要给你做一回媒,还被他记恨上了。便是看在我因你受了埋怨的份上,你也赏脸去见那姑娘一面可好?”
陆之珩听着程思源和孟长宵的一通嬉笑怒骂,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他端起茶杯淡然地喝了口茶,也不答话。
程思源铺垫了一长串,也顾不得其他,见陆之珩不为所动,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那位姑娘你应该也认识,是左都御史王大人的幼女,小时候常跟着她的长姐一起去国子监寻云姑娘的。”
“这位王姑娘蕙质兰心,在闺秀圈里颇有贤名,生的也端庄秀丽。如今年方二八,正好与你相配。你若是愿意,回头我让我夫人安排你们见上一面也……”
“不必了,我如今还不想娶妻,多谢你的好意。”陆之珩不耐烦听他继续说下去,语气冷肃地打断了他。
程思源有些错愕,没想到他会拒绝地这般干脆,这般不给他情面。一时间面色讪讪,有些下不来台。
一直到聚会散场,陆之珩早已坐上了回府的马车,程思源还是有些郁郁。
薛崇礼望着程思源吃瘪的样子,唇角溢出淡淡的笑来,神神秘秘地说道:“你知道这门亲事为何做不成吗?”
“为何?”程思源疑惑地看着他,只见他轻笑出声道:“听说首辅大人也想招他为婿呢,你说的那位王姑娘再好,还能比得过首辅的女儿吗?”
薛崇礼说完,神秘莫测地笑着离去,徒留程思源愕然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