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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织锦芋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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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子夜穿过星群》/何处听雨
2024.2.6
新书签售会一散场,闻樨便叫住了江彦楠。
被叫到名字的时候,江彦楠正从读者席的最后一排缓缓起身,神情有一瞬间的的慌乱。
闻樨并不知道江彦楠是何时入的场。这是她第一次办签售会,心里也颇为紧张,甚至不太敢往台下看。一直到读者提问环节、她的视线无意间扫过前排举手的人群,才发现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坐着他的身影。比起八年前,他的气质成熟了些许、身形似乎瘦了一点、但模样并未大变。
整个交流环节,江彦楠都没有向她提出任何问题。期间他们有数次的目光交汇,却也只是各自飞快地垂下眼眸。
闻樨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只是眼下这场面,她只能命令自己保持理智、不失仪态,心里暗暗祈祷他会坐到散场。
幸好,他一直没走。
闻樨朝她小跑过去,真当站在他面前时,反而有刹那间的恍惚不确定:“江彦楠?”
“是我。”他倚靠着椅背,单手晃了晃手里的摄影集,“祝贺你新书出版,闻樨。”
“谢谢。”虽然前一分钟胸腔里还涌动着无数复杂难名的情愫、这一刻能脱口而出的,却只有一句最短的客套话。她整理了一下思绪,问,“今天是偶然路过?”
“对,进书店看到立牌,忍不住好奇。”
她竟有些高兴:“你对我的生活仍有好奇心?”
江彦楠道:“有限的‘有’。”
“真是令人不太愉快的诚实。”她笑容紧涩,“看来确实很‘有限’,你甚至没有问我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他一脸无辜:“你刚刚在台上已经说了很多了,而接下来我也打算仔细拜读你这本风暴摄影集,我想,我不需要问就能大概地了解到你的生活和工作,而更深入的,我也不便去探究。”
闻樨语塞,她没有立场反驳他。当年,他们从没有正式交往,虽说只隔了朦朦胧胧的一层窗户纸,也难保捅破之后到死会怎样。何况,先消失的人是她,实在算不得他负了她的。
江彦楠略一低头:“再见,如果有新作,我一定会买。”
“等一等!”她不甘与他就此失联,“江彦楠,我对你也有有限的好奇心……所以——请我喝一杯咖啡可以吗?”
她匆匆和现场的工作人员道别,不给他推辞的机会。
“最近的咖啡店就在楼上,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她说,似是怕他提出反对意见,下意识走得快了一些。一直走到扶梯口,她才稍作停留,回头发现江彦楠也在往这儿挪步,虽然走得有些慢,或许有些不情愿,但终究还是跟了上来。
在书店附设的咖啡店落座点单后,江彦楠将手里的书在桌面上摊开,随后推向闻樨:“刚才忘了要作者的签名。”
“要‘to’签吗?”
“那当然最好。”
她从随身包里掏出签字笔,认认真真在空白书页上签下一行字:
To:江彦楠师兄
再见欢喜!
闻樨
“师兄”两个字是她最后添上的。“欢喜”二字实则是“喜欢”,已过分“直白”,在确定江彦楠的现状前,她需要一个可进可退的身份。
他已经年近而立,说不定早为人丈夫,即便未婚,多半也有了感情稳定的女友,若真如此,她是不会再与他纠缠的、再喜欢也不成。
这些年,她一个人也过得不错。坦白说,在她忙忙碌碌追逐那些风暴与闪电时,她不常想到江彦楠。那些大自然极端天气里壮丽难得的景象,足以让她抛弃俗世烦忧!在S国病房的窗前看到的那一场雷电,是她从事极端天气摄影的起点。那是她手术复明之后看到的第一场雷电,只可惜手头没有合适的器材去捕捉当时的画面,可她永远忘不了当时五六团巨大的闪电风暴撕裂夜空的场景。她开始恶补摄影和气象学知识,在全世界范围内拍摄了不少风暴摄影作品,在业内也小有名气,可以说,她过得很充实,情情爱爱的“小事”,她没有去碰、也渐渐不太去想了。
如果不是再次遇见,江彦楠也可以不那么重要。
只是,有些人一旦遇到了,就做不到无动于衷。
“谢谢,我会珍藏。”合上书,他向她道了谢。桌上的取餐呼叫器振|动,江彦楠却并未起身,反而看向她:“麻烦端一下咖啡。”
闻樨有些意外,谈不上不快,只不过多少觉得他有些欠缺风度。
但她还是拿起呼叫器,去了取餐台。
两人点的都是热美式,她将其中一杯放到他的面前。
“谢谢。”他的笑里有一丝难言的苦涩,“真的很不好意思。”
“不会,小事。”她忽然心中一动,想到了什么,“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嗯……有一点。”江彦楠呷了一口咖啡。
“是我不好,不该强留你喝什么咖啡。”她有些懊恼,“我送你回去吧。”
“闻樨,你并不是‘强留’我,你是邀请,而我接受了你的邀请。”
“为了满足你‘有限’的好奇心吗?”
“没错。”
她端起杯抿了一小口咖啡,下意识地微蹙起眉头——这么多年的海外生活,她依然接受不了热美式的口感,对她来说与中药无差。
“还是喝不惯热美式?”他看着她放下杯的手,轻问。
“嗯,喝不惯。”
“所以为什么要点?”
“这算是你好奇的第一个点吗?”她斟酌着字句,却在望向他棕色眼眸的时候理智败退,“就因为难喝、才可以喝得慢一点。”
空气仿佛有一秒凝固,却在下一秒变得暧|昧。江彦楠垂眸,随后撑了一把桌角起身。
“江彦楠!”她生怕他就此离开。
“我去给你重新点一杯喝的,热摩卡好吗?”
“好。”她松了口气。
江彦楠的步子有些慢,看上去身体确实不太舒服的样子。
她当然也可以自己过去点单,只是她又忍不住贪恋他对自己的体贴,那让她恍惚间回到八年前在大学“集贝社”里的日子。
她从小就很喜欢贝壳,但仅限于海边捡拾或购买成品,直到大学加入了“集贝社”,才学会了制作标本。她第一次看到江彦楠给贝壳上油的模样便心动不止。他的手如此灵巧、表情又专注,他那双棕色的眸子看着手中贝壳的模样几乎像看着爱人——她想,也许他那样的眼本就自带深情。这个社团里的女生,除了她这样本身就对贝壳感兴趣的,恐怕很多是冲着江彦楠来的。
原本她觉得那些女生心思未免可笑,渐渐地却也对他上心起来。
一次社团海边集贝活动结束后,她鼓起勇气第一次单独向他讨教。
“江师兄,为什么原本品相差不多的贝壳,你处理完和我处理完的效果完全不同?”
江彦楠拿起她掌心的贝壳,端详过后道:“我想,原因可能是两个:你没有把风化的钙质层打磨彻底,这部分吸油后颜色会跟没有风化的部分有明显的差异,就像长了油斑;第二、贝壳阴干后第二遍上油时,你没有用软布把每个缝隙都擦干净——记住,这时候力道可以重一些,这样两遍上油和打磨之后,贝壳才会变得清透。”
她得寸进尺:“师兄,你下次亲自教我好不好?”
江彦楠道:“这样吧,正好我们社团进了几名新人,下周找一天我给大家做演示。”
她原本也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大小姐,自有一番骄傲,他既如此一说,她刚刚萌动的小心思便也死了大半,不动声色地说了声“好”,又道了谢。
谁知转头离去时,他喊了句:“你忘了拿回你的贝壳。”
她有三分气恼加七分受挫,便没好气地回了句:“这么丑,不要了!”
他缩回手,让她等一等,返身去拿自己的包,从里面掏出一枚螺递给她:“刚处理完的,品相很完美,送你。”
刚刚谢掉的“心花”霎那间重绽,她不觉笑问:“好漂亮,这是什么品种?”
“织锦芋螺。不过芋螺基本上都有毒,如果你以后遇到活体,采集起来要格外小心。”
“那我那颗丑贝壳就‘礼尚往来’送你啦。”
“你确定那叫‘礼尚往来’?”他似笑非笑。
“那就先欠着,等以后我找到一枚完美的贝壳再回礼。”
“不用了。”他的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凄然,“本就是我多此一举,你什么也不用回。”
她也的确一直没有回礼,相反,陆陆续续收到来自江彦楠的贝壳却越来越多。她总想着让江彦楠对自己刮目相看,因此嫌弃自己处理的贝壳不够完美。她当然也可以直接买成品,只是这样为免不够诚意。再者,她也在等一个契机、一个更好的契机,例如江彦楠向自己表白后。谁知后来家里发生变故,她也和江彦楠断了联系。
要说起来,有心要找一个人的话途径有很多,兴许只要行动起来她早就可以找到他。只是,她也会怕,怕自己让对方失望、怕对方让自己失望、怕过去的印记太淡、怕现实的烙印太深……八年了,他们之间有太多的不确定,直到再一次偶遇,她起码确定了一件事:她仍然会为他心动!
“一会咖啡好了得麻烦你自己去端。”江彦楠把取餐呼叫器放到桌面上,落座,声音里有些许歉意。
“没问题。”她有些担忧地看向他,“倒是你,真的可以坚持吗?”
“坐着聊会天没有关系。”
“江彦楠,你结婚了吗?”
“没有。”他笑笑,“哪有人一开头就问这个的。”
“因为这个很重要,如果你结婚了,我会扭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