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宫宫主只想多活几年》漓翡

6、第 6 章

　　　人间时节已是金秋，草木凋敝，秋风萧瑟。
　　二人抵达的江陵却富庶繁华，丝毫不见颓败之象。农田硕果累累，街道人声鼎沸，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名为幸福的笑容。

　　沈慕云和杨笑风换上凡人服饰，穿梭于人流中。
　　人间不同于修真界，烟火味十足。青石板铺成的路因常年被踩踏生出斑驳裂纹，窄小的巷子里远远飘来酒香，砖墙上挂满枯败的爬墙虎，人家院子里三五人的谈笑声不时飘到院外。

　　街边卖柿子的大娘脸颊圆润丰满，一笑起来便能看到眼角的皱纹。她从筐里挑出俩柿子递给沈慕云：“姑娘公子长得真俊，这柿子可甜了，你们尝尝。”

　　“谢谢大娘。”沈慕云道谢接过，擦拭干净上面的灰尘咬了一口，柿子的汁水溢出快要流个满手，“真的好甜，给你——”
　　沈慕云把另一完整的柿子给杨笑风，他看了沈慕云一眼，接过柿子揣进袖口：“多谢。”

　　沈慕云边啃柿子边说话，口齿都变得不清楚：“尘公子，我们来尺要捉什么？”
　　“‘一年好景君须记，正是橙黄橘绿时’，这大好风景不值得观赏么。”说着，杨笑风抬手接下一片缓缓飘落的枫叶，与闹市隔绝开来，自成一幅唯美的画。

　　“公子所言极是。”
　　沈慕云在心里悄悄夸赞不愧是天命之子，多么诗意浪漫。

　　于是两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溜达。

　　天气说变就变。刚才尚是晴空万里，转瞬间乌云遮蔽整片天空，暴雨倾盆而下。
　　街上的人们纷纷慌张地往家赶，大街上很快变得空无一人。两人没有雨具，也被淋湿了，沈慕云没了心情欣赏“好风景”，同杨笑风一起加快脚步寻找客栈投宿。

　　路过一条窄巷，里面突然传出的痛苦低吟吓沈慕云一跳。那低吟声饱含哀怨，宛若从三途川中传出，絮絮低语又仿佛是在对这个世界下恶毒诅咒。
　　“什么声音……”沈慕云不寒而栗。

　　杨笑风驻足，头微偏向那侧细细聆听声音源头。

　　沈慕云衣衫全湿，粘在肌肤上的感觉让她很是不舒服。沈慕云不愿在此地多待，催促道：“我们快走吧……”

　　杨笑风没有理会，反而转身就走进了巷子里。
　　沈慕云被独自一人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眼见着杨笑风越走越深，她一横心也快步跟了进去。

　　走到巷子中段，杨笑风停下步伐。
　　由于杨笑风比沈慕云高了一头，身躯挡住了她大部分视线，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沈慕云只好问道：“怎么回事？”

　　“你不看为好。”杨笑风没有解释，只是语气平静地吐出这几个字。

　　这话倒勾起了沈慕云的好奇心，最好奇战胜了恐惧，她挤到杨笑风身侧探头一看，却惊愕地连忙伸手捂住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

　　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满身泥泞衣衫褴褛，正以胳膊肘为支点在地上匍匐爬行。他手脚筋都被人挑断了，身上数十道伤口在不断往外渗血，留下一排蜿蜿蜒蜒的血迹，很快又被大雨冲散。
　　他看起来身心都已疲惫到极点，口中呓语愈发模糊不清，他又费劲地往前爬了咫尺，终于体力不支瘫倒在地。

　　虽和此人素不相识，但正义感和同情心如山洪暴发般难以遏制。
　　“我们得救他！”说着，沈慕云也顾不得肮脏，直接托起这人的腋窝，把他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上。

　　杨笑风一动不动。
　　沈慕云抹去模糊了视线的满脸雨水，恳切而坚定地看着他，目光炯炯有如黑夜中的火炬：“岑公子？”

　　杨笑风的脸上无喜无悲，不见一贯挂着的柔和笑容，像是从这个世界抽离了出去。
　　沈慕云一时揣摩不透他究竟是何意。
　　杨笑风又顿几秒，走上前搀起伤者的另一边：“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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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世茂恢复意识时，只觉自己是睡在一张床塌上。睁开眼来，但见身处于一间干净整洁的屋子，桌上一灯如豆，窗外风雨交加，闪电伴随着轰轰雷鸣不断划破黑夜。

　　——东西没丢吧？
　　他连忙慌张地去摸藏在胸口里的东西是否还在身上。感受到已被水泡得皱卷的枪谱还在，孙世茂松了一口气。
　　后知后觉身上伤口隐隐作痛起来。

　　“你醒了，还好吗，感觉怎么样？”

　　一门心思放在枪谱上，孙世茂没发觉自己床头有人。他警觉地瞪大眼睛，循着声音微微仰头，只见一个一脸人畜无害的女子满是关切地望着他。
　　饶是如此，孙世茂也没有放松警惕：“你是谁？”

　　沈慕云道：“我们路过巷口的时候看到你受伤倒在里面，因担心你的生命安危，就擅自把你带到这间客栈来了。”

　　“我们？”
　　孙世茂轻轻转头，才注意到原来房间的角落里还坐着一个男子，伴随着昏暗的烛光翻阅着一卷书，动作优雅从容，却给人难以言明的危险感。
　　先入为主地认为这二人别有所图，孙世茂质问道：“你们想要做什么？”

　　沈慕云挠了挠头发：“我们只是单纯想救你而已，你现在身上还痛吗？”

　　经历了重重背叛，孙世茂已不再相信任何人对他有毫无缘由的善意，目光锐利地逼视她：“与你无关。”

　　——真是不识好人心！
　　沈慕云在心里暗骂，脸上的笑容也快要挂不住了。

　　她和杨笑风把人带到客栈，给换了干净衣服，擦拭掉身上污秽，又治疗了伤口，到头来竟连句感谢也换不到。虽然她能理解一个身受重伤的人醒来后对陌生人的不信任感，可心里还是难免委屈窝火。

　　为了避免情绪失控，沈慕云别过头不看孙世茂，走到门口对一直一言不发的杨笑风道：“我回屋了。”

　　杨笑风微微颔首。
　　他将手中的书卷搁置在桌上，走到孙世茂跟前，声音低柔道：“阁下的手脚能动弹了么。”

　　孙世茂一怔，才意识过来他手筋明明已断却还能摸索东西。他动了动脚踝，又转动几下手腕，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筋竟又全都续上了！
　　“是、是你们？……”他不知该作何反应，说话都结巴起来。

　　杨笑风只微笑看他，并不作答。
　　以凡人的医术根本无法治疗断筋，而修仙界却有接续断筋的灵丹妙药，方才沈慕云便是给孙世茂涂抹了昆山墨玉膏才使他手脚得以恢复如常。

　　孙世茂只晃神了一刹便又重新归于清明。虽不知他们是怎么做到治好自己的，但总归是得到了帮助，他的双拳慢慢攥紧：“要我做什么来回报？”

　　杨笑风淡淡道：“我们救阁下本就无意谋求回报，不过我出于私心，想求得阁下怀中之物。”

　　“呵，哈哈哈哈哈哈——”孙世茂先是发出一声冷笑，旋即又放肆大笑起来，丝毫不顾及耸动的肌肉会再次将伤口撕扯。
　　笑了半晌，最终所有的笑都化作一声叹息。孙世茂的脸上满是厌倦，语气中流露着悲哀：“说到底，你们还是为了这个东西。”

　　——什么东西？
　　沈慕云在听到杨笑风想要孙世茂身上东西时，便停下了要推门的手。

　　孙世茂手有些颤抖地从怀中掏出一本枪谱，其竟在泛着淡蓝光芒。
　　原来北游剑的一块剑魄散落到了人间，又正好附到了这本枪谱上。

　　杨笑风重新坐回角落，光线在他的脸上分割成半明半暗。他对孙世茂笑了笑：“如果我们从一开始就为了这个东西，又何必救助阁下，直接在阁下昏迷之际拿走便是。”

　　孙世茂又怔了一下，想想他所言的确有理，便稍许放柔了语气表情：“那你们为何想要此物？”

　　杨笑风理所当然道：“会发光的书籍，谁人不想拥有。”
　　沈慕云点头附和：“就是就是，而且你那书还是发的蓝光，岑公子又最喜欢蓝色。”

　　沈慕云不回屋了，她倒要待在这里好好看看这莫名的剧情发展到底是要怎样。她现在有种感觉这蓝光铁定非同一般，回想当日在冰层之下，杨笑风对她说自己爱蓝色极有可能是诓她的。

　　孙世茂摇摇头：“若是拿到这本枪谱便会落得同我一般的下场，你会愿意吗？”

　　沈慕云竖起八卦的小耳朵：“发生了什么？”

　　孙世茂嘴巴微张，脸上逐渐浮现出痛苦的神色。他以手揪发，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胸口起伏如汹涌浪涛。

　　“你怎么了？要是很痛苦的回忆就不要想了……”沈慕云感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忙不迭地安慰他。

　　孙世茂摆手表示没事。他深深吸了几口气，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开始叙述自己的过往：“我姓孙名世茂，祖籍嵩阳，祖上世世代代都是武林中人。孙门金枪，你们应该听说过吧？”

　　提及家门，孙世茂还颇为自豪。可他看面前两人一个无动于衷，一个满脸疑惑，顿觉没趣。

　　“你们俩长得细皮嫩肉的，一看就不是江湖人士，不知道也正常。”孙世茂给自己打了个圆场，又回归正题，“一百年前，是我孙门最盛的时候，那时我祖辈因枪法精湛名震武林，门生数达百余人。某一天，我祖辈突然发现传家的这本枪谱散发异光，以为天降祥瑞，世人也皆以为获得这本枪谱便能习得绝世武功。在那之后我孙门持续了几十年荣光。”

　　沈慕云一边听孙世茂说一边点头，还在恰当的时候做捧哏：“那真是挺厉害的，然后呢？”

　　被夸赞的孙世茂心情大好，继续道：“然后这本枪谱作为传家宝只有每代掌门人才能保有，几十年来想要夺我家枪谱的人络绎不绝，但无一成功。”

　　“这说明你们每代掌门功夫都高啊！”沈慕云边嗑瓜子边说，这一小会儿的工夫桌子上就嗑出了一小碟瓜子皮。

　　“那可不。”孙世茂挑眉，而后神色一改咬牙切齿，言语中的恨意像是要把所指之人抽筋剥皮，“可是三年前我孙家满门遭害，吴冰有，你这卑鄙小人，定会死后下地狱，遭受千刀万剐……不，现在我活着也不会让你好过……”

　　“吴冰有？”沈慕云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人名。

　　孙世茂眼睛一转，看向杨笑风缓缓露出一个已经扭曲了的笑容：“这样吧，你们帮我屠了吴冰有满门，我就把这本枪谱给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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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开副本啦
一年好景君须记，正是橙黄橘绿时——苏轼《赠刘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