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从遇到你》亦方木叶

4、第四章

　　翴的锁链如同万根针芒，刺进肌肤，越缠越紧。

　　没想到平淡又无波澜的人生，此刻比什么都来的弥足珍贵。简书只后悔自己没能好好珍惜这段青春光阴。至少，可以好好学门技术，再找份好点的工作，陪陪家人，也不至于到死都还让母亲失望。

　　如果……

　　还能有如果。

　　就在简书快要窒息的这一刻，紧勒住身子的锁链突然间松动不少，一下子没了压迫感的简书大口地吞着新鲜空气。

　　翴觉察哪里不对，再度注入力量拉紧锁链，却被弹飞四五米远，口中吐出一大口墨色鲜血。

　　而简书自己，除了刚才的疼痛还未完全消退，身上却连半道伤痕都没有。

　　“应砚昇！......”翴咬牙切齿地低吼。

　　还不等简书反应，翴便捂着胸口转身消失在了黑夜。

　　是他，动了手脚？

　　她是不信他会真那么好心救她，或许只是她留着还有用而已。虽然不能把人都想得那么坏，但他一定是后者。

　　短短几天遇到的事，怕是把她这辈子的坎坷都凑齐了。前两天还在跟樊笔吃吃喝喝，聊着八卦，现在却因为各路“牛鬼蛇神”九死一生。

　　对了，樊笔。许是还在等着她回去吃饭。

　　简书急着往回家的路上赶，有人正好从一旁的便利店出来，差点迎面撞上。

　　那人趔趄了几步便匆匆离去，望着背影，简书总觉得几分眼熟。

　　是黄儿爷身边的跟班小弟。
　　他们竟然还在附近。

　　昏暗的角落里围了七八个人，约莫三五个痞子手里拿了棍棒。

　　为首的黄儿爷翘着二郎腿，吸了一口手里夹着的烟，冲着面前的樊笔，吹出一个烟圈。樊笔将头一侧，避了开去，不愿沾染分毫。

　　“哟，小妞儿，还挺倔啊。”黄儿爷放下二郎腿，掐了手中的烟，“今天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话语刚落，便伸手欲摸樊笔的下巴。

　　即将触碰之际，樊笔一巴掌打掉了他的手，并在下一秒手肘集中了迎上来要抓她的痞子，那人当即踉踉跄跄退了两三步。

　　身后三四个壮汉痞子，见状立马抄了棍子围了上去。

　　樊笔一个后仰躲掉了两人，抓住一人挥来的棍子顺势击中了另一个，又跟了一记侧踢，把刚站起来要迎战的人再次踢到在地。

　　可就在处于上风之时，樊笔顿感一阵绵软乏力，眼前也开始出现些许重影。

　　膝关节后侧一阵疼痛传来，樊笔被迫双膝跪地，几根木棍立马压上她的肩背，架着她不能动弹。

　　“早就知道你这妞儿身上有点功夫。幸好我早有准备。”黄儿爷蹲下身，凑近打量着樊笔，脸与她近半拳之隔，“爷就喜欢你这样的，更有意思。”

　　“不如，老老实实的给爷玩儿两天。”

　　咔啦——

　　墙角后的简书，踩到了脚边的易拉罐。

　　众人皆转过头。
　　三个膀大腰圆的粗汉抡了木棍往这边走来。

　　见识过了能来无影去无踪的，这些人虽是长得五大三粗，但好歹也只是血肉之躯。

　　樊笔现在他们手上，硬碰硬绝不是办法。
　　得想个法子......

　　“哈，哈哈......”简书尬笑着高举双手，从墙角缓缓走出，“原来这里这么热闹啊......”

　　见到简书的樊笔心头一惊。
　　方才追出来找她许久不见人影，偏偏挑这个节骨眼出现了。

　　“来凑热闹？”黄儿爷玩味地冷笑一声，“爷我正想找你算账。怎么，还敢报警抓我？”

　　“知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

　　黄儿爷一歪头，底下两个打手便举起木棍要动手。

　　“等一下！”

　　简书这一声倒是成功呵停了其余人的动作。

　　只见她双手合十高举过头，双腿一跪，动作连贯得一气呵成，四周众人面面相觑。

　　“是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黄儿爷您的神威浩荡。多有得罪，实属不该。还望黄儿爷您海涵，在下这就给您赔罪！”

　　简书又起身顺过一旁人手中的火机，毕恭毕敬地递上一支烟。

　　黄儿爷倒是想看看这小妞还想玩什么把戏。

　　接过烟，衔在嘴里，偏了头让她点。

　　简书手指轻轻一划，将打火机的调节器调到了最大。

　　对着烟头点火的一瞬，刻意手抖一滑直接把黄儿爷前额的那缕“稻草”给引燃了。

　　“该死！”黄儿爷连忙拍打，身旁的弟兄们也手忙脚乱地上前帮忙。

　　一时间乱作一团。

　　简书趁机拉过樊笔的手，就往大马路上跑。

　　要说简书其他本事没有，唯独跑步还是拿得出手的。
　　更何况，当下是逃跑。

　　只是樊笔被他们下了药，跑不了多远，很快便支撑不住了。

　　简书撑扶着她躲进了路边的花坛树丛。

　　只见四个追出来的痞子商量了两声，便分头追去。

　　黄儿爷那头。

　　一个痞子弄来了干粉灭火器，对着黄儿爷喷了一通。

　　好歹火势灭了。

　　黄儿爷这满头满脸的干粉，连同嘴里都进了不少。

　　这一开口，嘴里边喷着白色粉末，“给我……查出这两贱女人的住址。”

　　“我定要加、倍、奉、还！”

　　-

　　山城今早的天气格外明朗。

　　过了早高峰，便利店的顾客并不多。倒是因为先前报警，方才有两位警察前来调查。

　　简书虽然打了点滴，退了烧，但最近发生的事，使她整个人都恍恍惚惚，心神不宁的。

　　好在，身体没再出现半透明的情况，也没有奇怪的人再来追捕她。现在细想，要是哪天她真的就这样消失了......

　　无论如何，她都要找到应砚昇，把事情弄明白。

　　“程总。”郝晓玲一改往常，变得轻声低语。

　　“是你做的吧。”程怀青轻轻倚着墙壁一角，“偷拿商品，还诬告小书失职。”

　　“程总，我虽看简书不惯，但我以我人格担保，我绝没有偷过东西。”

　　“那就是私自藏匿。”

　　正当郝晓玲还想开口辩解。程怀青将u盘举到了她面前。

　　“这是你动货架上商品的录像。”

　　郝晓玲哑口无言。

　　“我之所以没有把这个东西交出去。是不想小书知道你这样千方百计对她。”

　　“简书她......”

　　简书窘愣地站在那里。

　　“程总，晓玲姐，我是想来请半天假的。”

　　......

　　“小书！”程怀青跟在身后，追了出来。

　　简书收步站定，毕恭毕敬地回鞠一躬：“程总还有什么事吗？”

　　今天的她变得生分许多，程怀青眉心微皱：“那天晚上......我喝多了酒。没能应邀过来，我......”

　　“没事的，程总。”简书努力地扯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他是这里的区域经理，更是恒青集团的太子爷。而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普通职员。她从来都不是他的谁，更没有资格去责备。只是被自己曾经心动喜欢的人，让她那样满心崇敬的人，这般玩弄戏耍。如今见面还要坦然以对，绝非一件易事。

　　简书说罢又微微欠了一下身，退后了几步转身离去。

　　程怀青没再阻拦。他知道那天晚上小雅在时拨出过电话，却着实不记得当时自己到底说过些什么，看简书如今的反应，绝不只是他放了鸽子那么简单。

　　他想告诉她，无论当时他说了什么，都不是他的真心话。

　　只是，她还会信吗？

　　-

　　不愧是曾走了整整一下午，走出来的肌肉记忆。本来简书是要去医院探望樊笔的，鬼使神差竟又走来了吟清街。

　　还是因为程怀青吗。

　　来了也好，如果能再遇到应砚昇，刚好把事问清楚。

　　山城有着众多错落交织的街巷，比起租金高昂的店面，倒不如摆个地摊来得划算。

　　这个时间将近午饭点，商贩甚至比路人还多些。

　　简书这次一眼便瞧见了巷尾那袭长衫兜袍。

　　好家伙。难怪名片上没有具体地址，原来是个摆移动字画摊儿的。

　　“应砚......”简书刚想喊他。

　　却发现他正在耐心地教一个小女孩写字。就连她慢慢靠近都没有发现。

　　宣纸黑墨，行云流水的书法，赏心悦目。上面每一笔都苍劲有力，却又不失儒雅之风。

　　写完，小女孩吹了吹，又小心翼翼地叠好，开心地纳入怀里。应砚昇也笑着揉了揉她头顶那簇柔软细腻的头发。

　　真没想到，一个害人不眨眼，冷血又无情的人，还会有这样温柔的一面。

　　简书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直到小女孩一蹦一跳地离开，应砚昇也没有抬头看她，自顾继续写字。

　　看来他是压根儿不想理她了。
　　既然如此无情，那就休怪她无理。

　　“城管来啦！！”简书手插着腰，铆足了劲大喊一声。

　　其他边上摊位的摊主，本能的拔腿就跑。一下子便都跑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应砚昇仍坐着纹丝不动，安若泰山。

　　“有话便说。”

　　低沉的嗓音终于舍得出声了。一破方才的温柔滤镜，又变回了原先的冷漠清冽。

　　应砚昇并未停笔，又重新蘸了墨，换了一张宣纸。

　　原本简书还因为冤枉他偷窃一事，觉得心里有些惭愧。加上之前可能确实把他想得太坏，有那么一丝内疚。

　　但他这丝毫不把人放眼里的态度，让那些愧疚之情变得荡然无存。

　　既然有求于他……

　　“之前的事，对不起……那烟不是你偷的。”简书尽量让自己说话的语气显得温和婉转。

　　“知道了。”

　　他的语气倒是比以往的更为平淡。

　　看来想要和他好好说话，只能想办法让他提前收摊了。

　　简书看了看桌上摆放的字画。不管了，就当照顾一下他的生意，以表歉意吧。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简书拿起了两张芳墨，还有一幅水墨丹青山居图，“我都要了！”

　　这回应砚昇倒是搁下笔，淡淡地看着她，眼底未及波澜。

　　“不会很贵吧？”简书被他如此淡定的眼神看得心下发怵，幽幽觉着有些后悔。

　　“不贵。”应砚昇平淡的语气却微勾了唇角。

　　简书连拍胸口，吐出长长一口气。

　　“两万。”

　　“......”

　　还想着他不记仇？！

　　真是小心眼、腹黑、毒舌！魂淡！

　　“可按揭，不收利息。”

　　简书的笑容一整个僵在脸上。

　　......

　　所以她，还能收回方才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