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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机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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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帐篷内。巨大的四足铜鼎当中铺着厚厚的一层裁成竹板大小的木片,正冒起烟雾来。
厚厚的白布蒙着脸,只露出两只枯燥的眼睛来。老胡大夫对着装在细布袋子中的草药正一一辨认着。旁边的一排炉子上。黑乎乎的罐子中正咕嘟着气泡,发散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来。那药也不是要液体,而是被熬成了浓浓的浆液样粘稠,几乎筷子都挑不出来。
站在前面的是一个干瘪的老头,手里拿着银钎子,正费力的搅和着。全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也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正是当日被掳走的京城两位大夫。天可怜见,这两位世仇一样,虽然师承一脉却自少时便彼此不对付。后来你来我往,更是斗了半辈子。如今倒是要兢兢业业,一丝不敢分心,干着这把这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活儿。
“你那药如今快成了没?”
“看火候差不多了。”老黄也没心情跟他斗嘴。
他宁可到外面吹冷风,也不愿在这屋里。见到药罐中差不多的水分都被熬了出去,只剩下粘薄薄的一层,忙拿布巾垫了手,抓住药柄,顾不得热烫,已经是相当熟练的将本该是液体的东西用手突然捏了捏,堪堪成形,放在铁盘中!
“成了!”
二人齐齐对视一眼。老胡在前,黄大夫紧随在后。二人壮士断腕般向帐篷的另一边走去。厚厚的帷帐无风自动,偌大的帐篷内空寂无声,像是那帷帐后面藏着什么,蓄势待发的猎物一般。
老胡悄悄的冲黄大夫伸了伸手势。黄大夫肯定的点点头。
“这次的药足足熬了十二个时辰。分量都是下得极足的。”
老黄轻轻掀开帷帐。即便是两人都用厚重的棉布掩盖着口鼻,仍旧是被熏的眼睛一痛。
老胡忍不住眨了眨眼,也不敢用手去揉。更不敢发出声响。只好用手拐了拐黄大夫。
只见那金帐下的巨大骨床上。躺着一个人,是个高壮的成年男子模样,竟然是不着寸缕。可是任谁都不会觉得有什么羞耻的心思,只会觉得胆寒。
这具身体全身乌黑发紫。这男人头颈四肢被金刚锁链死死捆住,困于床围的铜柱之上。就那么直挺挺的躺着,无一丝声息。因为他的整张脸。像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给糊住一般。
老胡压下心中的恐惧,和身边唯一的搭档。确认了时机之后,率先将封住男人口鼻的那张黑膜给接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只觉得那男人面颊突然一抖。黄大夫心中一颤手里提着的污泥一样的东西差点掉了下来。抖着一口气,将新做的泥膜又给盖上。
就这么一通折腾,两个人脸上都见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二人也不做声这默默收拾了东西,佝偻着腰背,缓缓退出了帐篷。早有兵士守着。像看管犯人一般,把他们送到旁边的小营帐中。
“格老子的!快把爷爷我吓死了?”黄大夫心有余悸的抚着胸口。
他年纪大了,素来有些痰喘之证。心肺也不好。老胡顾不上说话。先净了手,从没有熄灭的挂在篝火上的铁锅中舀了一碗水给他。
“先喝口热茶。”
黄大夫接过,慢慢喝了。
这倒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意思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抱团啊.
老胡比黄大夫身体好些,此时仍有余力。将早上剩的馕饼拿旁边的铁签子穿了。在石堆上慢慢的温着,也不去管它。只慢慢地撑着躺下了。
经历了刚才的那一幕,两个人都有一股劫后余生的感觉。一时之间谁都没说话
“你说他们还会让咱们活多久?”
黄大夫突然道。
“不知道啊,可能等的人真正死了吧。可能就没用处了。”
话是这么说,两人心中都清楚明白。那着那骨床上的人又怎么能算是一个活人?
家里的那老婆子嘴碎的很。整日里叨叨叨个不停。连孩子都不愿意亲近他,可是如今……嗨!老皇眼眶不由得老泪纵横。独留他一个人怎么过呀……
“你快把眼泪收一收吧,我还想哭呢!”老胡大夫揉了揉眉心。这一趟浑水,咱们是趟定了。
那是人,分明是茹毛饮血的凶残怪物!
最初被绑到这儿时。虽心有抗拒,可是为了小命不得不打起精神。便算是叛国也认了,都架在脖子上呢,你敢不干呢?
这才多少天的功夫,人变成了这样。他们刚来时,床上躺着这人还跟活人无异,胸口亦有微微起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丝活人生气也无,手脚冰冷,再然后身上开始有了变化。老胡当即便说这简直是起了尸了。
后来……
老胡想到这儿还是忍不住打哆嗦。就在他俩面前。他们认为死透了的人突然暴起,将他面前的亲兵给啃了个七零八落!宛如野兽进食!可是那是人是死人!哪来那么大的力气,死人又怎么会动呢?
那一天,两个人都尿了裤子。谁也不用嘲笑谁,几乎是互相搀扶着,连滚带爬到了分给他们的营帐。
还是老胡当机立断,看到当时在场的那个巫医说话颇有分量。豁出去一门心思整治想法子。却不敢在事主面前说一句实话。再怎么着他们从医多年,死人和活人还是分辨的清的。
“他们这儿的巫医是有两把刷子的,不过也多亏你机智。”
“算了吧,我那是讨巧罢了,”老胡悠悠叹了口气:“你还别说,你们家熬膏药的这方子确实不错。将这灵窍都给捂住闻不到活人血腥,好的多。”
“我今日给开了张中原常用的药材来。他们也应了,说是今天就送来。等药到了。旁的先不提,先好好的煎上几副药,好歹让你平平喘。”
黄大夫也不跟他客气。略过这一茬直接问。
“你今见那个大巫来了没?”
“没有。这半个月都没来。反正上次我见他拿了只虫在那个大汗身上游走了半日,也没检查出什么东西来。
咱们看也看不懂。他给的这花倒好。总算是帮咱们逃过一劫。”
原来这帐篷之中,除了他们二人,还有其他的医者,其中地位最高的,这里的人都尊称他为大巫。
要按他们的话说,这明显就是诈尸。正经该请和尚道士来念几天经做做法事来。再好好的升了棺,贴上符咒,入土为安。
没有这么白折腾人的。当时这大巫拿了许多药草来说,要让他们尽力一试,不知怎的测得那淡黄色的并不起眼的小花儿居然有延缓这诈尸的效用。
可是谁有胆子能把药灌进状若癫狂疯魔嗜血之人的嘴里呢?碗都能给你咬碎了。
那几天帐篷外祭祀祝祷,日夜不息,鼓乐之声将这帐篷内的嚎叫和嘶吼压了下去。
即便是冒了很大的力气。有高大的兵士用木棉捂住了嘴,他们两个老骨头还不够一脚踢的。可是那铁链哗哗作响,根本坚持不住。
黄家祖传最灵妙的便是外用膏药。横刀三尺之下,也想出了主意。以那淡黄色的小花为引子。照着熬膏药的方子弄成了敷在脸上,封住口鼻耳道。果然能支撑些时候。只是如此,前些天仍就是出岔子。
譬如用药放多少量,有多久的效果,一切都在探索当中。也就这两天琢磨出些许规律来。刚才好过了些。只是那帐篷内偌大的空间放着一个诈尸的尸体,弄得臭不可闻。燃烧着的木心香片可抵御尸臭。就是这样,两个人的口鼻也麻木的差不多了。
“里面有人在吗?”
“在!在!”
老胡赶忙应声慢腾腾的直起腰来。再抬眼时,一个高壮的汉子闪身进来。身上是在帐篷外的那些亲兵的常见打扮。
“你们要采买的药到了,大巫吩咐我送过来。”
这人是典型的北漠长相。操着一口不甚熟练大魏口音。
“辛苦军爷了!”两个老头都是喜出望外连连拱手,不管怎样,他们的处境如今是谁都不敢得罪。
装药材的车便在外面。那军汉见他两人佝偻着背出来。吩咐手下的兵士将药材给送到帐篷中。
等人都走了。那军汉在帐篷中站定。
老胡脸上的笑带着尴尬。这是在军营,这是打算在这不走了吗?里面的味儿当真是不好闻呢,亏他受得住。
老黄胳膊肘一拐。即刻满面笑容道:“军爷,我们俩被弄到这儿来着实是仓促,就这个,军爷笑纳笑纳,多亏军爷照顾……”
他手中捧着的赫然是一枚青玉佩,算不得上品,胜在小巧玲珑。
那军汉扫了一眼,并不答话。看这两个人有些惶惶然的样子。忽然用一口正经大魏官话道:“你们想不想求一片生路来?”
……
秋风虽然起了,可是御花园内还是郁郁葱葱。两队宫女托着手中的托盘,齐整的沿着小道穿行而过。
“传太皇太后口谕。请大皇子前往寿安宫赏宴。”
传旨的内侍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洛秋宫内殿。只见四壁空空,并没有什么摆设。不勉内心耻笑,怕是差不多的妃嫔都比这大皇子的宫中要富丽堂皇。
大皇子不咸不淡的扫了那内侍一眼。
“闻檀遵上命。”
朱果儿在大皇子身后低头敛目,十分规矩。
传话的内侍一扫拂尘,笑容可掬道:“今儿天好,太皇太后来了兴致。在寿安宫射了箭来。皇上处理完公务也会去。大皇子可别误了时辰。”
等内侍走了。偌大的宫殿内,只留了他与朱果儿二人。大皇子下颚微扬。面容冷肃。
“殿下,太皇太后那儿和皇后娘娘那儿都送了礼服来,殿下要穿哪一套?”
大皇子眼神淡淡扫到那两个托盘之中。其中袍肤服冠带一应俱全。
皇宫之中,宫装都以华丽为主。
大皇子平素低调。并不愿显于人前。而各色衣物都以浅淡为主,平时只穿着素气的服儒衫。
“都收起来吧。”
朱果儿毫不犹豫的将两个托盘上的东西都收了起来,末了在大皇子身后小声道:“殿下也得考量,毕竟是两宫的主位……”
“无妨。让你办的事可妥了?”
“回主子,已经派人去江南探问了。只是事情久远,江南的文书查阅还需要时日,当年的档案记载怕都有些注销了。”
“你先下去吧。”
大皇子并没有坐回塌上,脊背挺直如松竹。于窗前负手而立。阳光从窗棂倾泻而下撒在托盘上的衣物上。其中金丝银袖尽得其光。像是淹没在那些光线之中,显出模糊的两团光运来。
大皇子轻轻的勾了勾唇角,眼中是漠然不屑。
这样的事情自打他被接进这宫中来,一直都是这样。
太皇太后别居荣安殿整日里吃斋念佛,还是歇不下争权夺利之心,他这太祖母从来都没有将佛念到心中去。
轮番示好,却不吝于打压。太皇太后要的是一条驯服的狗。
譬如如今他那个傲慢跋扈的二弟。
而他,是这竹林的风。风往哪儿吹,绝不以人心为动。
大皇子缓缓吐出一口气
自小他便知道他的处境与旁人不同。
他的母亲,至死都没有得到任何的尊号。对于这世上大多数人来说,他的母亲不过是别院中的进献的女人。地位甚至比不上普通的宫女。
她是作为贡品被进献给皇帝,再有皇帝,赏赐给各家的大臣。
没有得到宠幸的贡品在别宫中的地位,甚至远不如一个宫女,那就是她年轻时过的生活。
他不知道他的母亲在生他之前过的是怎样的日子。从他记事以来。别宫中的那处院落,就只有他与母亲两个人。人都道大皇子学识过人,博览群书。可是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在进入这座皇宫之前,是不识字的。
一个字都不识。
因为他要干的事情太多。他没有玩伴,也没有朋友,每天早起一睁眼。先要去打水清理煮饭。若是下雨,倒是还可省力一些。
原先院中是有几个伺候的人。可惜奴大欺主,母亲身体弱,有时又神志不清。疯癫起来,打骂不休。所以没人再进那座院子。只是送了饭菜了。
有时候凉了或是不合口。只好剥柴架火,细细的热了,再哄着母亲吃下。
冬天的水那样凉,他细嫩的小手被冰冷的井水进得通红,可他却咯咯的笑着。
因为那天娘亲很是开心。她披着衣裳。像个稚童一般伸出手。接着簌簌而下的雪花。
他的娘亲,是别宫中的人口中的疯女人
那些宫人们好像都见怪不怪了,就好像是所有不受帝王喜爱的女子最终都会疯的。
可是他知道她没有疯,她不是。
大多数时候她是安静的。
因为他的母亲不会说话。
所以在她安静的时候。或者闭目躺在木桌上睡着的时候。她会拿着木梳慢慢的给她梳着头发,多么讽刺。
一个这样可以算得上蓬头赤足族的女子。即使是最普通最粗糙的皂角,未加修饰的头发,不着脂粉的脸,依旧是美的惊人。
大多数时候母亲是清醒着的。她会用悲伤的目光看着他,或者在他稚嫩的,清澈分明的眼睛看向她的时候避开。留给他一道纤细的背影和那如墨的长发。
有的时候她也会很温柔的把自己抱在怀中。坐在那很大很大的梨树下,晒太阳。
那时候他年纪小。看不懂那平静或者是悲伤的目光下,隐藏着汹涌的暗流与疯狂。看不懂那些看似疯癫的举动下,隐藏在癫狂之外的绝望与悲凉。
如今他懂了。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渐渐的随着他的长大,那股悲伤的凉意像一层水膜。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这座皇城。除了那个帝王的宝座,哪里都去得,这天下,那里也都去的。
可是他即便是去过再多的地方。内心依旧是一片荒芜,寸草不生。
因为那座小院已经是他这半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前朝后宫,诸多伎俩人心多变。当真是惹人厌烦。
寿安宫内,瓶插长春之蕊,鼎焚百合之香。彩绣辉煌气势万千。
太皇太后端坐于凤榻之上。两鬓虽早已斑白,坠满云丝九珠含翠凤冠在烛火映衬下熠熠生辉。
明珠耳铛在枯燥的耳垂上闪着莹润的光。细眉袅袅斜飞入鬓。两抹艳红坠于眼尾。又有鎏金细粉浮于其上。虽然老太毕现,更显华贵威严。
今日之人到的十分齐整。皇后,四妃,诸位有头有脸的嫔妃都列在座。恰如众星捧月。对着太皇太后奉承。其余皇族子女,除了如今丫丫学语的七公主。其余的都各自在坐。
太皇太后最喜欢这样的热闹。便如京城显贵人家的老太太一般。
“如今秀女的名单可定下了?”太皇太后含笑向着皇后说道。
“是,已然定下了。”
事关的后宫进新人的事儿,况且这其中不乏高门。彼此之间大都有旧,未免不凝神听上一耳朵
一时整座殿堂注意力都集中到这边来。
“可有画像?拿来我瞧瞧。”
皇后温婉道:“就知道皇祖母是必要看的。早就准备好了。”一面说,一面命人将签好的名单和画册画呈了上来。
“都是皇帝选的?”
“是啊,都是陛下珠笔亲批的。”
早有女官捧着画册对着名单,到太皇太后跟前一一捧过。
“嗯,这一个个的模样俊秀,都是有福之人。”
孙贵妃奉承的了一句:“能被陛下选中,自然是有福之人。”
太皇太后叹息:“要我说,皇家哪有这么潦草的选秀,凭画像又能看出什么来,只能得见一二分,还有人品相貌,就得一一看过才行,偏皇帝说劳民伤财,不忍多有波折,只好以画像入选。若有好的,可奉旨传召入宫,再行筛选。
你们说说便是这民间做媒,哪里有只凭一幅画的道理,不得是两方的长辈相上一相啊?”
四妃之首的齐妃掩着唇笑道:“太皇太后看人自然是准的,只不过恨不得把这天下的好女子都搜罗了来。挑最拔尖的给比一下,倒显得咱们粗笨了。”
“齐妃这张嘴,真真是做小姑娘的时候呀,就伶俐!”
诸妃都笑起来。齐妃少年时,很得太皇太后喜欢,曾经在身边侍奉过的。因而与旁人不同,能这样轻松自在的凑趣儿几句。
太皇太后枯燥的手掠过一个捧着荷叶脚踏莲花的女孩。不住的点头:“这个灵动,看起来娇俏极了,皇帝必然会喜欢。”
皇后也细细的看了看。果真是娇俏,关键是这眼眸流动一片纯然之色。天地山水映衬一处,真真是巧思啊。
大皇子巍然不动的品着茶。三皇子百无聊赖的吃着点心,又觉得腻了。又想要叫些旁的东西。因是在太皇太后宫里到底是忍下了,倒是二皇子听得太皇太后和皇后如此评论,未免侧目。从他的角度。自然是看不到什么的。
若是吴忧在这儿,必定要大吃一惊,这不是她先前收了人家大笔银子所画的画作,她的生意做的可不止王家大人一家。
太皇太后捧着那画,爱不释手。又一一看过去,没想到另有一副更是出色。溪水长流而下,桃花映成林间,一张石桌,一张竹凳,一把琴,衣袖飘飘,素手纤纤。只露出柔美的手腕和万千点翠的镯子。
“真是稀奇。如今这些画师是越发没规矩了,这选秀呢,正经要看脸,怎么连脸都不露呢?”
孙贵妃也瞧中了这一幅。只因上面并没有细细的描绘眉眼,甚至连个正脸都没有。她跟皇后相比年纪不算大,又兼早早的抢占先机,生下了二皇子,这些年来保养也算得当。若不是太皇太后态度坚决,先皇帝后宫太过冷清,如今怕着这屋子也坐不下半数之人。
如此便罢了。都是宫中老人,不足为惧,可是这些画像,孙贵妃心中难免酸意当胸,一个比一个出色。
“这是对皇室不敬。若真的选进来,是个丑八怪,岂不是欺君?”
诸妃面上不显,心中却暗自窃笑,谁都知道孙贵妃这是拈酸吃醋了却都不敢点破。
太皇太后摇了摇头:“这才是画师的巧思呢,瞧瞧。这一节手腕,这发下的细腰。脸只看着露了一半来。欲说还休,处处不提美貌,可处处却都是美貌。你当世上有几人,胆敢戏弄皇室呢!”
“连哀家都有些好奇,这女子的究竟是何等样貌了,等进了宫,带到这儿来,让我好好瞧瞧。”
太皇太后满意的吩咐到。她如今心情极好,因此也没工夫理会孙贵妃的小心思。好不容易皇帝松了口,宫中又可再添些新人。后宫中自然越热闹越好。
“秀女们的宫殿,早早的多收拾些宫室出来,人气儿旺了,咱们皇城也旺。子嗣才是江山永固之根本,皇后,你是一宫之主,必得要上心的。”
“是,太皇太后尽管放心,”皇后言笑晏晏道:“陛下的脾气,母后是知道的。后宫空虚,臣妾也劝谏过。陛下是至孝之人,还得太皇太后出面才行。后宫多进些新人,为陛下延绵子嗣,是皇室的福气,也是臣妾的福气。”
“你能这样想就很好,多费些心。”太皇太后心情颇好的拍了拍皇后的手以示安慰,十分和蔼。对诸位皇子道:“你们也是,喜欢什么样的,都跟你们母后说说,让你们母后仔细的给你们挑,好禀报皇上,一个个的都给你们娶几房好的,为我皇室早日绵延子嗣。”
太皇太后含着笑意目光一转。
“大皇子,你说呢?”
“但凭太皇太后和陛下做主。”
太皇太后年事已高,不宜劳动。众人见她脸上有疲色,便皆退了。孙贵妃捧着粉盒,补了补妆。依旧艳色动人。从里间出来娇笑道:“姐姐当真是好心性。太皇太后年纪大了,自然是盼着子孙繁盛,可是皇上毕竟也不是少壮之时啊,娘娘该多劝劝些。”
皇后随即笑道:“我最盼望着陛下以保养为宜。可是咱们陛下的脾气……”皇后顿了顿,似笑非笑道:“妹妹比本宫更清楚啊,毕竟妹妹盛宠之时,后宫主人谁能比肩的?
天快晚了,快些回宫吧,如今入了秋,更该好好养补才是。”
皇后昂着头仪态万千的扶着嬷嬷的手慢慢走出去。
江嬷嬷晓得皇后此时心情极好。
“娘娘要不要去御花园转一转?”
“不了。”
皇后俏眼看着天边的晚霞。映在朱红的宫墙之上,静静的站了一会儿。
“陛下爱吃的菜可都备上了?”
江嬷嬷一笑:“早就备上啦。”
这就是皇后。
本朝皇后多尊荣。始于孟妍皇后。孟妍皇后在世的时候,虽然不理朝政,可是在朝中的声望却可以左右朝政大局。更莫要说后宫了。即便是孟妍皇后和朝圣帝决裂之时,亦可指挥调动朝廷兵马和左右朝政大局。
那是孟妍皇后才有的尊容。也是每一个后宫女人的梦想。讽刺的是。唾手可得的尊荣与权势于孟皇后而言,却如同草芥一般,不想和不能隔着一条天堑。
皇后微微一笑:“今夜是十五,陛下是个极重规矩的人,必然会在凤栖宫留宿的。”